50 軍接觸三姑六婆豐饒縣.章老娘 ……

買活 第62章 軍接觸三姑六婆豐饒縣.章老娘 ……

這樣的活計并不體面,但收入卻很豐厚,花樓本來錢快的地方,表子自己不耐煩繡,一般的繡莊也不肯接這種活,害怕污了自己的名聲——而且豐饒縣也已經十幾年沒有繡莊了,因此非得額外加價不可。雖然一年也不過就這麽幾次,卻幫着張家讀過了不少難關。後張三郎到底會算賬,還得了老爺的垂青,楚老爺聽說他的來歷,再加上當時那縣令早已調任,便攬了張三郎去幫他辦生意——外人也搞不清楚老爺究竟為何那麽有錢,只知道楚老爺家開了不少的鋪子,但章老娘卻一清二楚,楚老爺私下白蓮教和羅教的施主,自己手裏有一支私鹽隊,那還能不富裕嗎?

私鹽販子有錢有人,在地方上平民絕不不敢招惹的龐然大物,張三郎入教後,張家的子便見得過起來了,往年夾着滿當當的包袱去當鋪,包袱皮癟癟地回來,如今則三不五時挎着滿滿的包袱從當鋪回來。張娘子按說已不那樣缺錢使喚,但猶豫半還悄聲說,“讓老娘費心了,她什麽花『色』,我湊手還給做了——到底老主顧,說來也不那些神神鬼鬼的忌諱東西。”

她羞紅了臉,像怕章老娘取笑,這種活,家裏艱難到過不下去了,那沒有辦法,如今子已起來,卻私下還接這活兒,有些貪財的。

章老娘不知處理過多少這樣的情勢,忙笑道,“這話可有理了,誰還不這麽一蚌一棍的生出來的呢?已不黃花大閨女了,何苦為了避諱放着銀子不掙!”

這話便說得張家媳『婦』很下臺,和章老娘自然越發親密,兩人坐在一起叨咕了半,張家媳『婦』将買活軍、許縣所有一切她知道的東西都叨給了章老娘——所謂三姑六婆不得登門,其實就因為她極易結交女眷,并且得到極高的信任。如張娘子這般,她只能從章老娘這裏接到這樣的活兒,也只有章老娘方便傳遞這樣的活計,那麽也就由不得她不信賴章老娘了。

“買活軍的女娘想見我?”

豐饒縣的子一年更比一年難過,這一點從許多地方都可看出來的。章老娘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上門來請了——按說不管太平不太平,孩子總年年生的,再吝啬的人家也不至于少了請産婆這麽一點兒小錢,可章老娘這樣久都沒有開張,甚至做起村裏的活計,那便只能說女人一年比一年少,豐饒縣裏的光棍漢也越來越多了。

女人少了,有些因為子過不下去,夫主賣了典了,有些拐賣走了,有些病死了,總各有各的緣故,但活着的人子也還過下去。楚老爺家裏人找來的時候,章老娘正坐在院子裏翻曬草『藥』——三姑六婆,所謂道姑、尼姑、卦姑,牙婆、媒婆、穩婆、虔婆、『藥』婆、師婆,除了虔婆大多單辟一條職業線路外,其餘幾姑婆很多時候都可以互相串場兼任,若在農村,其家中本身也自有田地,這些工作不過兼職而已。

便豐饒縣這樣的小縣城,統共就六七千人口,連廟庵都不多,根本就供養不起這麽多的職業女,這些年來随着世道越『亂』,各『色』人流離失所,這些由本地人從業更為方便的崗位,便越來越多地空缺了出來。原本縣城裏還有一個『藥』婆,但那『藥』婆前些年染病沒了,章老娘因為常年接生,和『藥』婆接觸得多了,也略微懂些『藥』理,如今來找她接生的人少了,她便抽空帶着男人上山采了些『藥』,預備着炮制了也走街串巷,打起『藥』婆的招牌來。

“,章老娘可聽說過買活軍?”來傳話的巷尾張家的兒媳『婦』,因為就在這條巷子裏,并不用走遠路,她敢一個人出門,此時站在籬笆外頭影影綽綽地和章老娘說話,“他那裏實在有鹽的。”

張家有張家的煩惱,難道縣令王家就沒有王家的煩惱了麽?女人總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毛』病,只能找醫婆傾訴,這縣城裏大部分人家的陰私,其實都掌握在三姑六婆手裏,因此一般的三姑六婆,若做得久,嘴巴反而極嚴,善聽少言,于人情世故,絕不會令自己陷入窘境。固然也有不少敗類,但往往過幾年便鬧出事來,或開革,或責罰,不能再『操』舊業,甚至死于非命,都不罕事。

但凡單門獨戶的院子,總有院牆,但豐饒縣和臨城縣一樣,磚塊很貴。此時的磚塊分青磚、紅磚,青磚用粘土,紅磚對土質求低一些,臨城縣還,附近就有上的沙土,紅磚總還算買得起。豐饒縣這裏,四面環山,卻偏偏連适于燒紅磚的土都不多,因此一般人家大多都用籬笆,把磚省下來建房。這種處于山區的縣城,外地的貨運進來總很貴,因此城裏偏僻的角落也有不少人住土坯房。

章老娘因為會接生,也懂得一些『藥』理,家裏的光景不太差的,她男人在縣衙裏做事,按楚香主的說法,這一年來忙于下鄉催科——便催着農戶交那不知積攢了多久的錢糧稅賦,多不在家的,兒子又送去了堂。家裏便只有她和一個小使女在,沒什麽忌諱,章老娘請張娘子進來坐,“買活軍當然聽說過,他尋我為了什麽?你官人這一跟着楚老爺做事,可還得臉?倒和楚老爺看着親近起來了。我前聽說王老爺家裏那位想幾個香囊,那瑣細活,賺得也不多,不知你還有沒有空能做呢?”

三姑六婆便這般,嘴裏總免不得打探消息,這一來為了從中尋找商機,二來也基于人類的天,一座縣城裏,三姑六婆往往都最‘有辦法’的女眷,上到縣令夫人,下到街尾花樓裏的表子,都不願得罪她。因為她幾乎承載了這時的女所有的需求——醫『藥』的、精神的、物質的,比如張家,他家的底細,旁人不知道,章老娘便一清二楚。

張家原本攀附着自家的遠親,在衙門裏做聽差幫辦,也就俗說的‘胥吏’,胥吏無償為衙門裏的官老爺奔走辦事的,他的錢銀便在盤剝百姓、包攬官司而來的收入上,大胥吏下頭還養着許多聽差、幫辦,為奔走,這些幫辦中,有心狠手辣的打手,有出謀劃策的白羽扇,也有專門結交上官師爺吃喝嫖賭,官吏合流牟利的‘花孔雀’,也有些便憑借人情過去混飯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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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兒子心也不狠,手也不黑,倒會算賬,但年紀還輕,不得上司的信任,純粹混子罷了,先在衙門裏混了幾年,後來他跟從的那個大胥吏,因犯事惹了上官不喜,這上官偏又個強橫的,直接打了幾棍子,受風後高燒死了,張家便丢了這個差使。那幾年張家的子不太過,章老娘知道張娘子繡工,便出面撮合了,由張娘子暗地裏為花樓表子做些『淫』豔的錦囊花帕,供她贈給恩客,籠絡人心。

『婦』人生産,便已有了許多經驗,也沒有不請穩婆的,章老娘說的絕對就城關這裏的實情,陸天女聽說,一邊點頭一邊在冊子上記着什麽——她竟識字的,章老娘不免挑着眉『毛』盡量地眺望她的筆觸,心底油然而生出一些羨慕來。她只識得一些很粗淺的字,這已算很難得了,但陸天女竟可随意書寫大段句子。

“出産有限,年成又越來越不,養不活也沒辦法的事,便連男孩也有許多沒能養活的,”陸天女倒沒埋怨什麽,只說道,“不過,上天有生德,能救一下還救一下的,到底也功德——而且我買活軍這些女娃也有用處,章老娘你看怎麽樣?你從中取多少處合适?”

章老娘有些跟不上了,緩了一會,先不問處,而問道,“用處……不知聖女菩薩無生老母——”

說到這裏,她也站起來遠方福了福身表示敬,按章老娘的想法,這極能取悅天女的,不過陸天女沒什麽反應,反而主動說道,“你不擔心我如《石猴傳》裏說的那樣,把童男童女挖了心肝煉『藥』?”

石猴傳國上下都在評說的話本子,豐饒縣這裏,誰沒聽過幾個三打白骨精的故事?章老娘聽說買活軍買童女,第一個就想到了這裏,她心事陸天女說破,一時很有些慌張,不過陸天女沒有動氣,反而耐心地解釋,“我女童,因為買活軍有很多織機,還能從雲縣碼頭運來棉花、羊『毛』,五歲的女童買回去,八歲十歲就能進廠做活,而且大了還能嫁給本地的男丁,這買賣對我買活軍很劃算的。”

章老娘今年其實也二十八歲,卻已做了十三年的穩婆,她的子最油滑沉穩的,任事都打探清楚能安心,兩個女人坐在一起講了近一個時辰,連抱了孩子來尋人喂『奶』的張家婆婆都跟着坐了下來,三個女人湊在一起,低聲詭秘地講述着山那面的變故,“聽說無生老母托生降世,老母身邊有三個口袋,一個米口袋,口袋一張便……鹽口袋……糖口袋……天兵天将,天女侍奉……”

雖然隔了一座虎山,但到底直線距離也就幾十裏,許縣的消息三不五時還能傳到豐饒縣來,而且和豐饒縣附近的碼頭來船的節奏一致的。這時候外頭的消息都依托着商隊傳輸,以頻率也就商隊來往的頻率。豐饒縣到許縣官道難走,許多人寧可走水路,因此碼頭便成了消息集散的中心。上一波商船帶來的消息,章老娘已都知道了,但今天聽的都新的,可見的确買活軍來了人,流傳出了這樣多的新故事。章老娘若有所思:許縣敬奉的謝六姐,聽起來就像道姑、師婆一般,都裝神弄鬼有一套,可嘆她不會弄三姑手裏那些花活,否則說不準還能多兼一姑……

因為聽說了買活軍裏的天女也來了,章老娘應邀上門時便不太緊張,她猜天女跟着許縣的鹽隊翻山過來的,那條路不走,路上別說洗澡了,連燒水抹身都難,女娘走這樣一條路,路途中有些不适很正常。

說來有些惡心,但若期不能洗澡清潔,又做活、翻山越嶺,又冬裏不能通風,那汗水污漬混在裆部,不論男女,□□紅腫有異味,染上疾病都很正常,若還第一次騎馬騎驢,腿根都能爛出大瘡大疤來,男人這般還可以去找大夫查看,女娘可不就只能找醫婆了?天女那不也女娘嘛。

沒料到‘天女’看起來居然還很健康,而且不像別的鄉野天女那般,面黃肌瘦連官話都說不,一看就知道臨時拉來充數的家裏親戚,這天女……雄健豪邁,看着和天兵天将假扮似的,而且官話說得很流利,有點北方口音,坐下來就開門見山地和章老娘談買賣。

“若女娃,買活軍一定收養?”

“嗯,只養到五歲,我買活軍都能收養,一個女孩五十斤鹽,換糖也可,按當時的市價來換。”

陸天女說話辦事都很有說服力,仿佛天然便能讓人信服,她紅潤的面容,健壯的身姿仿佛也證實着買活軍有支付得起五十斤鹽的能力。“章老娘,你往年接生,女孩兒能養大的,十個裏有幾個?”

章老娘欲言又止,陸天女先說,“福建道那裏,臨城縣、許縣的女嬰,以前十個裏能成活的不到三個。”

因為她自揭自短,章老娘的地域榮譽感便因此減弱了下去,她嘆口氣說,“我豐饒縣稍些,但也差不多罷!家裏若有一個女兒了,第二個往往不的,便當時沒有淹死,将來四處送養的,染病而亡的……十個裏也就活了一兩個。”

這個很的問題,因為買活軍的舉措勢必會引來無數猜測,甚至章老娘都能想到街頭巷尾的流言,‘心肝煉法’說一定會有的,因為大敏的皇帝就真的做過這樣的事,以童女經血煉丹,以這樣的傳聞在民間很流行。如果買活軍不能拿出很有利的說法,那麽恐怕百姓在賣女兒前便會有很強的疑慮。

“因為女娘靈巧,天生便會紡紗織布,女娘會算,天生算數就比男兒更強。所有細巧的活,女娘都勝過男兒郎,我六姐不缺錢不缺糧,只缺別人來為她做巧活兒,所以我只買女娘,不兒郎。”

陸天女淡然說,仿佛這毋庸置疑的真理,“所有質問你的人,你便這樣回答她:因為有許多工作,天然便不适合兒郎去做,以,更傾于女郎。”

這此前從未有過的荒唐論,而章老娘竟默然無語,她似乎有些白這其中的用意,卻委實不知該如何回答陸天女。

這世上……當真有這樣的三姑六婆嗎?那未曾見過面的謝菩薩,究竟本家三姑六婆中的哪一家?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她又說,“若家裏現在就有女孩子養不活的,我也,以五歲為限。——還有些八歲、十歲的女孩子,已定了親的那些,不願賣給我,也能送到我那裏去做活,買活軍會把工錢按時托人帶回來,到了成親的年景,到那時……若豐饒縣的官府還在,便再讓她回家來成親。”

什麽叫‘若豐饒縣的官府還在’?難道買活軍想吞并豐饒縣麽?可到底還有一座虎山夾在兩縣間啊!章老娘一時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但她反應算快的,細思了一番,便覺得此事很可以做成——不過還有些手段可以施展,她脫口而出道,“天爺,六姐真大慈大悲!老奴不敢說處,只看在此事不知能救活多少孩兒,那也無有不應的,只有一件事——若應下來當時便給一斤……不,給半斤鹽糖,給他些看得到的處,只怕此事更成就一些呢。”

陸天女點頭笑道,“,可見章老娘果然見事白。”——她這樣一說,章老娘知道原本這也在她的考量中,只有意掩藏,試自己一試。

這件事雖然從未做過,但仔細思量下來,倘若買活軍真的遵守諾言,只買了女童回去做工,而不弄什麽獻祭,修什麽邪術的話,那麽實在四角俱的事。章老娘心底雖然還依舊忐忑,但已有些想應下來,只她不知該怎麽陸天女開價——這樣的事,哪怕不錢其實也願做的,但章老娘也穿衣吃飯,也有家小,能得些錢她為什麽不呢?

陸天女倒也很實在,對章老娘道,“這些事,可以有多種形式來辦,我可以按人頭和你結錢,也可以給你些別的處——譬如我一年先給你一些鹽糖,到了年底一總關賬,便不另外支付報酬了。”

章老娘腦子雖然使,但卻也想不白裏頭的道道,聞言面『露』茫然,陸天女見了,只一笑,便不再提,而說道,“這樁生意楚香主也在做,你不必彼此争搶,他的報酬在進貨價裏,依我看呢,你不個做生意的人,那你的報酬便給你算成錢罷,我這樣給你算,介紹一個女童,我便給你九斤鹽,現在市面上牙婆賣人大概也就這個盈利。”

章老娘心裏也有數的,聞言忙點頭,陸天女說道,“但這樣執行上會很不方便,每有一個女童出生,你還來找我的人,過去确認了,簽了契書,再來算賬。如若你認了我的字,自己能寫契書,或者更墊付了定金,湊足了十個人再來叫我買活軍去确認,那麽一個人我可以給你十斤鹽,這多出來的一斤便因為你為我買活軍省了事。”

這都會做事的人家會留意到的細節,章老娘聽着覺得極有道理,不由連連點頭,更極奇地問道,“認字——我也能認買活軍的字麽?該怎麽認?”該不會吃了香灰,喝了符水就能認字罷?真有那麽玄?

沒想到陸天女當即說,“自然來上課認字了!我會在這裏先給你上半個月,過後也會有買活軍的女娘來此。任何人都可以來上課,來上課的人若通過了考試,還有雞蛋吃——楚香主已将這套宅子借給我買活軍住,就在這裏上,他鹽隊的人上午來,下午我預備開個女班,你若有相熟的女娘,也可以叫她都來上課。只通過考試的女娘,到我許縣做活,一天至少都能掙二十五,能幹些的三十也不在話下。通過了考試,又願意自賣自身的,身價能有百斤鹽!”

二十五?那一個月怕不就大半兩的銀子?百斤鹽則十兩的高價,章老娘聽着一陣陣暈眩,只不敢相信天下還有這般的事,不由問道,“難道還只女娘嗎?買活軍……緣何就這樣看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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