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兩樁離婚案真的要離婚的人根本不會……

買活 第95章 兩樁離婚案真的要離婚的人根本不會……

再加上宗族的團結凝聚已被家『潮』,及家中可避免的争吵極大地瓦解了,因此現在男人提和離的阻力也小了很多,妻子離婚的态度亦緩和了少,有時甚至是雙方坐下來心平和地聊着,随後将也多的家私草草了,再一去官府登記——當然,聊着聊着覺得還妨湊合過的人數,其實還占了更多。

貧賤夫妻百事哀,但凡是富裕些的人家,夫妻真正過下去的還是少數,近半來雖然城裏離婚的人家很多,但莊家條巷子倒還沒出樣的新聞。胡家是其中動靜最大的,今日鬧來的緣由,細聽之下實在是可笑,便是今日親戚家迎新辦酒,胡大哥去走禮多喝了幾杯,甚而都沒有醉,胡嫂子就樣翻天地鬧了離婚。

街坊鄰居心裏其實多少也有些厭倦了,但為了家的安寧,還是要來勸一勸,否則真能吵到深夜去,日做工都沒精神。剛裏勸了胡嫂子,胡大哥大概是酒壯慫人膽,忽然也暴怒來,喝,“明日就去辦和離!誰去誰孫子!”

胡大哥平日是最老實的一個人,臨城縣俗話說得好,欺負天欺負地,要欺負老實人生。老實人一旦生,後果是最可怕的,衆人聽了話,由先都是一呆,彼此着,還知該怎麽勸呢,胡嫂子哇地一聲哭來,上來就要撕胡大哥的嘴,“我和你拼了!”

裁縫鋪家的熱鬧,整得一整條巷子都安寧,現在蠟燭便宜了,少人家托着蠟燭在門口站着,伸長了脖子熱鬧,再往裏走了三家,海貨鋪霍家的院子裏,霍嫂子回身關了門,将燭臺放回堂屋桌上,淡淡,“帶了話要十五兩是嗎?知了。”

“胡嫂子,還是先緩緩,再想想,世上拆開是夫妻字,原配夫妻白頭到老,怎地是半路走能比的?”

“打他幾下消消也就罷了,莫要往心裏去,究竟也沒喝多少!”

就在莊家小院隔壁,鄰裏們已聚集了來,熟練地勸解着鬧架的夫『婦』——雖然鄰裏的‘裏’字,早已在過去若幹內逐漸廢棄存了,但民間文化中卻仍留有深深的餘痕,所謂鄰裏三親,從前天下各城中,都是細街、坊、裏,每裏要推選裏長,可說事無巨細都能找裏長來做主,婚喪嫁娶、出門返歸,都需要裏長的參與,別的說,就說如今可有可無的過所,從前便需要由裏長擔保,确認了有正當的出行需求,才能去衙門裏領了過所,名正言順地進行跨城市的流動。

因有了‘裏’,鄰居們彼此家事的過便顯得順理成章了,老鄰居彼此知根知底,論平日有沒有矛盾,遇事了也都來相幫相勸,因此胡家的情況他們是很了解的——個胡嫂子,的确是省油的燈,常來山望着那山高,嫌棄着丈夫會掙錢,沒有事,在家時常摔摔打打,公婆也并恭順。

她是仗着娘家兄弟多,倒過來騎到了丈夫頭上,哪怕丈夫有一點兒錯處,也是揪着放,從前過是哭己命苦,站在街門口訴說着胡家的壞處,而從買活軍來了,那新婚俗推行開來了之後,挂在嘴邊的便成了和離。

“是……爹說最好能送銀子,要籌子,合夥的那邊是外地的錢,要銀子最好。”

臨城縣歸于買活軍治下已經三了,新式婚書也實行了一,也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和離的人便慢慢地變多了——男人提的,女人提的都有,畢竟從前論是女提和離,或者是男提休妻,幾乎都是極大的事,哪怕是男方休妻也是家門醜事,如果女人還生了兒子,便連家宗族都會大為反。實在是過下去的夫妻倆,哪怕是面言,那也能般過一輩子,是沒有離婚個概念的。

買活軍來了後,風便漸漸地同了,其中最大的同便是女人也能工作,而且獲取相當的報酬,一點但大大地增強了女方提出離婚的底,而且讓人意想到的是,也降低了男方提出離婚的難度——從前男人想休了女人,如果是有相當充足的理由,或是雙方的家世差距太大,娘家宗族也是要上門來讨說法的。

因為被休的女人名聲好,難再嫁,無處可去只能返回娘家,便等于是給娘家增添了無用的人口,既能種地也能做事,家務亦需要她來幫辦。便等于是給她活路走,“孩子都給你生了,還要人往死裏『逼』”?雖然娘家宗族也很難收留她,但樣的行為還是很容易激公憤,定要來讨個說法,否則就怕落了個族中無人的印象,家族的女孩子出嫁後都要被人欺負了去。

但如今,情況便很同了,女人被休,固然名聲仍然是難聽的,但卻至于沒了活路——紡織廠是常都要人的,還有小吃攤、醫院、清潔工,哪怕是修路,只要體力夠了都可去,孤兒院、托兒所……要人的崗位很多,一天最少也是十文,掃盲班一畢業就是十五文,剛修來的女子宿舍,門禁森嚴、全新的水泥房,雖然屋子是局促了一些,茅房也要共用,但是一個月便只要兩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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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考過了掃盲班,認識拼音、會簡單四則運算,一個月便是七百五十文,五百五十文可己花用,無論如何都是足夠的了,而且五百五十文還只是買活軍給的,倘若己再接一些縫補的私活,一個月六七百文任由己花用,哪怕是沒和離前,很多女人也過上樣的生活。

說到裏,她再忍住嘆了口,由衷地說,“我已受夠了樣的日子,你還要要繼續忍受便全你己了。”

要說沒『露』面的霍大哥,倒也沒什麽吃喝嫖賭的惡習,甚而平日裏待人也十和,從和霍嫂子紅臉,雖然霍嫂子是填房,但她們家的日子一向也還是為人稱的——霍大郎的母親在他三四歲時便一病死了,由當時還健在的公婆做主,續娶了原配族裏的堂妹霍嫂子進門,因此她們是繼母子是姨甥,母子間一向也很和睦。

霍嫂子是個最體面的人,平日話多,但心裏有成算,最有內秀,她進門就當家,公婆去世之後,連海貨鋪的生意都抓上了,在家中一向是說一,連霍大哥都給面子,一向是滿巷子羨慕的有福人,走出門去光鮮亮麗,關門來日子是什麽滋味家知——霍大哥要說有什麽『毛』病,那就是能賺錢,好生發賺錢的點子,家裏幾乎是剛有一些私蓄,便被他拿去做生意賠了。

別人着,幾由于買活軍的關系,海貨鋪生意越來越好,實則層小樓都是霍嫂子想盡辦法騰挪輾轉了蓋來的,“半來剛攢了十幾兩的籌子,是準備給你說親的,就都出去了,剛十兩用的是我嫁妝的壓箱銀。”

大概是已經忍受了太久,霍嫂子的語一直都是淡淡的,“你要留下随他呢,鋪子的生意大概就是你來接手,他是耐煩做的,那麽明日我去過衙門之後便和你交接賬。你要願和我去雲縣,能帶走的現錢也就是十兩左右,家裏現在就剩些了,鋪子裏大概還有個三十多兩的周轉銀子是能動的。”

他們家也是新建的層水泥小樓,和莊家一樣體面,主人卧室在一樓左邊,霍嫂子進去開了錢箱,拿了兩塊銀子,用戥子稱了,剪下一小塊,稱足了十五兩遞給堂屋中等候的長子,“給你爹送去吧。”

待長子離去,她收拾了好一通箱籠,拿着燭臺上樓叫來了七歲的次子,“來幫娘扶着梯子。”

商戶人家的孩子,很小就幫着鋪子做事,七歲已有了小的力,兩人一将十多斤的空箱子從櫃頂挪到了地上,竟也順順當當,只是小心蹭破了次子手上的一點油皮而已,次子一邊吹手一邊,“娘,是要做什麽呀,怎麽連個箱子都翻出來了?”

霍嫂子『摸』了『摸』兒子的頭,笑,“一會等你哥哥回來了再告訴你,你吃點心吃?娘給你下湯圓。”

若是從前,必定是要吃的,因湯圓也随時都能吃的好東西,但如今油水足了,孩子也挑嘴來,渴望地,“我今日吃湯圓,明日能吃炸雞架嗎娘?”

兩母子讨價還價了一會,一樓右邊小屋傳來了孩子的哭聲——是才三歲的女兒夜醒了要上官房,霍嫂子忙去打發了一通女兒,說話間大兒子也回來了,他剛是去新開的飯店送錢,路途并遠,回來便彙報,“爹那邊的賬已經齊平了。”

“那就好。”霍嫂子抱着女兒,點了一根蠟燭,讓兩個兒子都在堂屋桌邊上坐下,“都先別忙,聽我說幾句話。”

她給兩個兒子都倒了茶,原為己會有些手抖,但事到臨頭才發覺沒有一絲猶豫,反而異樣的平靜,“大郎、郎,我決定和你們父親開了,現在商議的是你們跟我走呢,還是要留下來随你們的父親?”

三個孩子中,最小的女兒已經依在母親懷裏睡着了,大兒子則似乎是早有些預感,并詫異,兒子是最驚訝的,呆呆地張着嘴,半日才帶着哭腔說,“為何?為何?娘,你也要和離了麽?”

“。”霍嫂子說,“娘想再過樣的日子了,準備去雲縣找找機會,郎,你且先說,大郎,你紀最大,是我生的,還是要由你己做主,留在臨城縣,你爹間鋪子将來應該就是你的,誰也奪走,你是上了宗譜的長子——只是留到你手裏的時候還剩多少,也好說了,你也知你爹的『性』子。”

她洗了臉,塗了面脂,到小女兒睡的屋裏,打開屋角的佛龛,裏頭是新的神位——黑木做成了牌的樣子,上頭貼了紅紙,還标注了拼音,‘救苦救難慈悲降世六姐菩薩’,是在私下流傳着,由百姓——多是『婦』女們制作了悄然敬拜的生祠牌位,所相當的簡陋,她們絕敢公然宣揚,因為是買活軍和謝六姐明确反的行為。

霍嫂子虔誠地磕下頭去,口裏喃喃念誦着己的禱詞,她願己的陽壽換得買活軍,換得謝六姐的長長久久。能開海貨鋪的,胡家的底蘊比她娘家要強得多了,她娘家是絕會支持她和離的,直到買活軍來了後,她才知原來女人也可己出門做工,可己做己的主,可寫一張主張了財産權——她多渴求卻始終無法觸及的權力!——的新式婚書!

她還會再成婚嗎?霍嫂子也知,或許是會的,大郎到了紀就要結婚,他要出去單過的,而她始終需要一個男人來挑水劈柴,修修補補,而且兩個人掙錢也比一個人更容易。或許她也就再結婚了,老了跟着郎過活,只要能掙到足夠的錢,她相信足買來兒輩們的好臉『色』……

但現在霍嫂子想将來,她只沉浸在一刻裏,她要離婚了,就像是從水裏快窒息的己拔出去,她要離婚了!她賺來的錢将由她己做主,樣的日子哪怕只過一天!

——她的眼淚洶湧地湧了出來,在無月的深濃的黑夜裏,瘦削的『婦』女匍匐在昏暗的房間一角,額頭杵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她更咽地,幾近無聲地念誦着,“大慈大悲六姐菩薩,信女願身陽壽,換你長命百歲、長治久安……”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到了雲縣之後,咱們要先租一套房子—我都過了,房子還是有得租的,至于沒有落腳的地方,一個獨門獨院三間的屋子,一是十兩銀子,頭一的嚼用還有,我和你也都讀過了掃盲班,也就是說,一個月咱們加在一就有個兩,一存個十兩,兩三內試着做些小買賣,現在雲縣的繁華,五六下來新買房置辦家業,倒也是沒有指望。”

“大哥,雖說你是我親養的,咱們彼此間也有些膈應。”霍嫂子,“但些下來,該你吃的該你喝的,我曾短淺過你,也怕話說開了,你和我走,與我也是有利,彼此可互相照應,也有個男丁劈柴挑水,但生意做得如何,我也保證了,你爹會将家敗成什麽樣子我也知,說定留在裏,你能得的還更多些。”

“些來,我是如何盡力維持,你也在眼裏,便是如此手裏也實在留下錢,他是為了做生意虧的,還好十的說他,我也瞞你,我是實在受了樣的日子了,我也用任何人來留我,勸我,我都打聽清楚了,只要要夫家財産,買活軍是允許單方面離婚的,我知你爹會同意,也沒心和他争了,嫁妝單子都還在,除了嫁妝外我一文錢都帶走,明日早我便帶他上衙門去,你們若是告訴他,那我就己去,也能辦得下來,只樣你們便是和他留在裏了。”

“還有一晚上,你也好好想想吧,我只一句話——留在裏,你還得聽你爹的,和我到雲縣去,我倒要你一定聽我的,你也十五歲了,已是成人,我素日你腦子還清楚,萬事咱們都可商量着辦。”

“就樣,你先睡吧,郎你和我進屋裏來,娘慢慢和你說。”

郎紀到底還小,雖然也知父親随常做生意賠錢時娘總生,家裏氛會因此壓抑許久,但從未想到竟會有朝一日走到離婚的地步,早已吓得淚流滿面,他然舍得母親,但想到若要随母親去雲縣,便等于是離開了個舒适的老家,兩廂為難之下,只能希望母親別走,便是一定要離婚,也未必要離開臨城縣。抽抽噎噎,哭了大半個時辰。

霍嫂子免得軟語安慰他,但口風卻一點沒松,論郎怎麽詢,都沒有更改主意,只是反複解釋,“郎,你現在還小,你曉得和你爹樣的人一生活是怎樣的感覺,他也打你,也罵你,只是糊塗,樣的人明是該做主的,但他既然是丈夫,是父親,便天然地是一家之主,誰都拗過他去,娘千辛萬苦攢的一點錢,他說敗就敗光了,他做的那些生意,你大哥難就贊成嗎?沒一樣是贊成的,但有什麽辦法,他是父親,他說要做,你大哥也只能聽命,然就是孝。”

“實話告訴你,郎,有時候給他送了錢,娘轉身房梁都想綁根繩子吊死算了,多少次都是想到了你們兄妹倆……若是買活軍沒有來,說準哪一次……”霍嫂子是最要強的人,在人前幾乎都流淚的,她的聲音突然更咽了,偏過頭去,讓大滴的淚珠別落在了綢衣上留了水痕。“有時候娘到河都想跳進去……”

郎然被吓住了,他號啕大哭了來,抱着母親的脖子松手,“娘別死,娘別死……”

他敢再央求母親離婚了,雖然依舊抑郁樂,但也勉強地在淚水中逐漸睡着,霍嫂子将他放在床上蓋好了被子,披衣出屋照火牆外的大竈,添了兩塊蜂窩煤,仔細封好爐門,才舀熱水進屋洗漱,燭光在水光中搖曳,映照出一張沒有笑容的面孔,她出神地望着那破碎的景象,她已經幾乎都記得該怎麽笑了。孩子們懂事,他們從會關注母親臉上是否也有笑容,總是為長輩們也和他們一樣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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