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張秉忠與黃來兒那每不是錯別字……

買活 第138章 張秉忠與黃來兒那每不是錯別字……

“快點算勾銷!”

延綏鎮再往前走就是沙漠,這裏素來是水土貧瘠,沒有什麽收成,雖然也有屯田之舉,一應吃用之物,多還是靠關內運來,這些年來,關隴收獲又差,戰事又多,補給不足是常有的事,這裏的軍民早已習慣了忍饑挨餓的日,今年秋後連續運了兩次糧草來,已是令人極為詫異之事。幾個看門兵喜出望外,一邊打趣一邊領路往糧庫,又早有人報守将,領了軍需官來對賬點算。

“稻谷——連大米都有!雜面、豬油……咋回事,這是突然發了一波財怎麽的?還是咱們大将軍怎麽地托了九千歲的人情,撥了些內庫的錢來滋潤滋潤?”文書老張一邊翻冊簿,一邊聲音也不得擡了起來,“還有這『毛』衣又是什麽東西?”

“你們這還沒聽說吧?”

雖說自己也是前陣才得到消息,這不妨礙李老四擺架,他拿出了自己慶陽府人的優越,一邊『揉』搓着塗了豬油防凍的面孔,一邊笑道,“今年,遼饷減征,朝廷不就騰出手來,有糧草來周濟周濟咱們這些爹不疼娘不愛的苦哈哈了麽!這都是內庫專撥來給咱們邊軍年的特賞,倒不是幾府的‘本『色』’,這『毛』衣都是從京裏運來的,千裏迢迢,也算是皇帝老爺給咱們的一點天恩了!”

關隴道延綏鎮

十月底,關隴道已是下了兩場雪,天氣冷得命,街面上不見幾個行人,這座荒涼的邊鎮似乎已經完全沉寂了鐵灰『色』的天『色』之下,裏裏外外,只見到遠處那猶如一條長龍的邊牆上,偶爾有一兩個人影冒頭——人數終究也不多,蒙古鞑這些年來已經頗為衰弱,便是秋後也很少有進犯延綏的念頭了。

“發糧了——發糧了——”

遙遠的喊聲自遠處響起,還有那駝鈴兒叮叮當當,延綏鎮往關內的城牆外,慢慢走來了一支駝隊,“快開門,送糧饷來了!”

城門上方,幾個頭顱一冒,搖了搖旗號,見駝隊前方也晃起了旗號,便快走了幾步,順着城牆那又高又窄的牆梯,快步下來,吆喝着城門洞裏幾個黃土疙瘩,“狗.日的賊慫,起開,開門!運糧來了!”

遼饷減征這四個字,着實令周圍兵丁們都是一驚,當下除了軍需官點算貨物,登記耗損之外,其餘人都圍着李老四,叫他多說一些,李老四道,“你們将軍沒傳話麽?上個月邸報上早刊登了,今年,除了南邊五省以外,其餘省份暫罷遼饷——也不知遼東出了什麽事,總之遼饷是暫不征了。既然如,朝廷便松了口氣,關照關照咱們老陝這裏了,俺說,這也是該當的,這些年來,咱們這天候太怪,日實苦!”

這話不假,這些年來,關隴這裏的軍便沒有停止,又號為西軍的,也有號為闖軍的,還有什麽和尚軍、二王等等,千奇百怪,什麽號都有,除了延綏鎮的固守邊軍之外,其餘軍隊時常被抽調平叛。今日平了,明日又來,如今除了延綏一帶,其餘地界并不太平,尤其是陝南和川蜀交接之處,更是久有賊匪作祟,其中就有不少是邊軍出的,精通軍事,是以這才久剿不平。

是關隴這裏的百姓刁鑽,邊軍難纏麽?倒也并非如,只是這些年來,如李老四所說,關隴的氣候太怪異,不是幹旱就是蝗災,收成就沒有好,老百姓實是沒有活路了,只鬧起來求一口飯吃,雖然關隴道無力繳納遼饷,朝廷也無力赈濟關隴道,得局面逐漸糜爛。

其中關節,延綏鎮邊軍倒多數都有些了解,因聽李老四說起今年不征遼饷,便都是精神一振,紛紛笑道,“原來如,怪道說,今年咋就輪到俺們這些殺頭賊吃肉了!”

“哪!前不是已來了?不是下個月才來?”

“這誰知道,反正駝隊來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推着絞盤,高大的城門順着深深的石痕劃開了半扇,很快,散發着膻味的駱駝隊便喘着白氣兒鑽進了城門洞,幾個護送的邊兵走駱駝邊上,都戴着羊皮帽,耳檐、帽檐都翻了下來,一塊氈布将脖頸連下臉嚴嚴實實地圍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衆人看不清長相,還是他們開了口才認出來,“哦,是黃二哥!”

“李老四!怎麽十日前來了,今日又來?”

“有糧運來還不好?”

“種田?還種什麽田,連漢中年都欠收,咱們這還說什麽天府之國呢!屁!這溝溝兒壑壑兒,怎麽種田?連羊都養不了,這也是土,那也是土,沒點屁用處!”

李老四是不願聽人說種田的,因為他家裏人便是種田收成不好,接連餓死了幾個,他沒有辦才來做邊軍,誰知道連邊軍都養活不了自己,他們這些邊軍個頂個全打光棍兒,偶爾有娶妻的,來路也不怎麽正經,沒多久不是死就是跑,不了幾天安穩日。

他對将來全沒有指望,只想着吃一頓馍馍是一頓,仰頭痛灌了大半碗水,仰起頭打了個水嗝兒,有些渴望地望着前方,好像看到了傳說中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江南風光,“這是生江南,或許還有個種田的命!俺們這裏,就是活一天算一天!誰知道哪天老天開了眼,就把俺們一道收走了呢。”

張秉忠垂下眼沒有接腔,這個胡須微微發黃的漢若有所思,輕聲自語說,“這可不一定,咱們這養不了羊,關外養……買活軍收羊『毛』,這不就趟出條活路來了麽?”

買活軍……他又開始咀嚼這三個字了,張秉忠現很想看到買活周報,他認字——他又的确沒這個錢,他連邸報都看不到,這讓這個困于中下層,二十多年來處處碰壁,日益落魄的關隴漢心裏很是發急,幾乎想丢下這難得的營生返回慶陽,設南下買活軍所地看一眼——到了買活軍那裏,總是有周報看了吧?他們那裏富得流油!應該也識字的人做活……

肉那是沒有得吃的,不府城對延綏鎮的老兵還是頗為看,也因為九千歲信中疾言厲『色』的關系,不敢敷衍吞沒太,除了吃用的糧草,塗面、塗槍炮的油脂之外,還送了三百多套『毛』衣褲來,又有一百多套厚實的棉襖,延綏鎮這裏将兵加一起不三百多人,不給他們。這裏才入庫不久,那裏又做出賬來,點了幾個分了衣的兵士,讓他們送補給,“年還沒,先送年貨了!”

“別說,這『毛』衣還真暖和,哪怕是薄夾襖,裏頭穿了『毛』衣也更暖和些——只不知道是怎麽做的,不知怎麽說,跟身得很,倒是不跑風。”

兵士們穿着暖和的衣,有些興奮地讨論着朝廷的變化,“邪了門了,難道遼東那老賊酋忽然遭了天罰不成?”

“也該給俺們幾天好日了!”

他們身後,忙了大半日的文書張秉忠還和李老四談天,“說這和南邊的青賊有關,可真?”

困境中,有膽『色』、有天分的人傑總是尋找着出路,揭竿造反無疑是最後也最不回頭的道路,現的張秉忠還有一個小文書的身份,似乎還未被『逼』到這樣的絕路上,時的他,雖然偶爾也夢中幻想着一呼百應的氣派,仍理智地看到所謂軍的窘境,所有的軍,幾乎都是活不下的人站出來,将更多活不下的人拉攏到自己麾下,如漸漸成型,若他們身邊還有人活得下呢?那便将他們也變得活不下,只加入軍之中。

張秉忠看來,倘若不是再沒有活路走,他是不願起的,尤其是朝廷突然減免了遼饷,那似乎便是逐漸又興旺起來的标志,似乎朝廷已經熬這些年的難關了。

若是如,時起,顯然不是好時機,張秉忠又自覺延綏鎮這裏,所見皆是暗無天日,上官昏庸貪墨,同僚自顧不暇,塞外的大敵鞑早已衰弱無蹤,天地間四處茫茫,除了沙和無盡的饑寒,似乎什麽都沒有,這種孤獨幾乎讓人發狂——從軍數年來,唯一的變化,唯一的亮『色』,似乎便是買活軍帶來的這一頓飽餐,一身『毛』衣!

“真成嘛咧!”

張秉忠軍中那些官員面前雖然不太得,他急公好,愛打抱不平,因軍中很有人望,如李老四這些慶陽府的兵,老家就和他有來往——他是慶陽人——因他面前沒擺架,是老老實實地用土話備細告訴張秉忠,“頭前和泥說的《買活周報》,上頭都寫了——餓也是聽省城的劉二哥說的,他們省城時看到了報紙,好貴哩,一份五百文,可是看不起!便聽人說了上頭都寫了嘛,只記得一件緊的事,以後遼饷改海運了,直接送到地頭,說是省極多的錢,因今年就不征遼饷了。”

實際上,時天下繳遼饷的省份并不多,許多省份都自顧不暇,朝廷的統治範圍正逐漸緩緩縮小,只是這并非是幾個邊軍了解的大事,李老四只是快活地捧着他的雜面馍,用牙齒對付着這熱乎乎、硬梆梆的死面馍馍,喝着爐上坐熱的甜井水,轉述着幾手消息,“哦,還有一點——聽說那個買活周報,還有一張紙專寫了他們收的東西,他們收羊『毛』的,俺們這裏已經有商戶收了,轉賣,你們延綏可也養羊?可別錯了,多少是個進項!”

張秉忠若有所思地嚼咬着馍馍,這頓飯給的份量不少,已是邊軍難得的飽餐,“買活軍、買活軍……我們也養羊的,他們多錢收?”

這李老四就不知道了,他畢竟沒有看到周報,對也不是太關心,因為羊并不是他本人的,他比較看吃進肚裏的糧食。張秉忠對則不以為然,道,“你這就不懂了,若是羊『毛』賣得價錢,邊民有了進項,咱們這裏也多些人煙種田……”

二十出頭的黃來兒還沒有起事的野心,也還沒有經太大的挫折,他剛得了驿卒這份工作沒有多久,和老驿丞相處得也還不錯,正籌措着是否夠娶個妻,不,他驿站做事,消息到底靈通,這半年來頻頻聽到的買活軍這三個字,已經足夠引起黃來兒的好奇心,讓他心中燃起了一個念頭——既然那處那樣好,将來……是否有機會看看?

便是暫還不看看,倘若學些字,又或者是學會了請教客人得知的,報紙上的拼音,那麽傳信時是否便自己看看這份買活周報上到底都寫了什麽?

也是上次米脂時,聽人說,有人已經認識了買活軍的拼音,令人頗為羨慕,不下回送信時且先打聽打聽,若是簡單些,一日半日內學好,那也不差……

“賀小弟!”

“喂,袁文質,回來,有事叫你辦!”

現還沒有被『逼』到起這一步,又天『性』大膽的張秉忠,不便萌生了一個想:這天下似乎還沒走入絕境,似乎還有一處可,那便是位于江南閩境的買活軍。

不如……

#

“黃來兒,打水飲馬!”

就年輕的張秉忠正尋思着《買活周報》,亟欲一觀時,延綏鎮不遠處,銀川驿內,一和他年歲相差不遠,也約是二十啷當歲的年輕驿卒,正伸着脖偷看着客人手裏報紙,仔細看着其上的圖畫,聽到驿丞的呵斥,方才連忙走向屋外,一邊打水,卻一邊依舊伸長了耳朵偷聽客人的對談,“買活軍那裏的錢倒是真的好賺。”

黃來兒和張秉忠并非唯二兩個受到了買活軍鼓舞,對買活軍發生好奇的年輕人,這片饑寒交迫、荒敗不堪,偏又屢起災病的關隴大地上,現正側身于販夫走卒之間,無知無覺地享用着人生中最後一點太平時光的年輕人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遠江南一隅的買活軍所『蕩』漾出的餘波,他們吃到了買活軍賣來的劣質大米和土豆幹、玉米粒,穿上了買活軍的『毛』衣,也對買活軍的拼音發生了好奇。更和川蜀的三德一樣,産生了一種莫的渴望——

買活軍好像什麽都,那……他們來我們的老家看一看嗎?若是連這樣的老家都救得回來,那每,說那謝六姐是神仙降世,恐怕也未必就是假了吧……

大多數人并不會被這樣一點模糊的好奇,驅着往千裏之外的他鄉,也有大膽的人,他們從饑寒中出發,将困頓的故鄉暫且抛下,懷抱着一點點明暗不定的希望,就像是星星點點的火花,從關隴各地,往南面艱難又緩慢地走——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幾個商戶也議論着買活軍處行商的事,“那裏的鹽便是足足的好了,又便宜。只我們這一路,路費實貴!又是南方,也怕地氣吃不消。”

“是,都沒坐船呢,若是害病怎麽得了?”

“瞧,這驿卒身上穿的都是買活軍的『毛』衣。”

黃來兒不得便扯了扯『毛』茸茸的袖口,暗道原來這就是『毛』衣——他原也沒有,是老驿丞穿着實大了,又躲懶不願出屋,他幫助做活,這才做人情給了他,然擋風溫暖,原來是朝廷從買活軍處買來的。

那處當真是什麽都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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