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章

5   第 5 章

◎上映（上）◎

電影終于殺青，青春一去不複返（劃掉），付淼淼蹲在洞府裏十分耐心對已經拍好的素材進行剪輯。

片子倒是很好剪出來，但是這配樂卻實在為難付淼淼：她上哪兒去找合适的音樂呀？一部電影的配樂有時候就是電影的靈魂所在，刺激的畫面加上令人震撼的音效才能達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在現代倒是方便，她只需要提出自己想要什麽效果的音樂，就會有人将各種配樂拿到她跟前讓她聽，最後再敲定其中幾個就可以了。可她現在已經不是在現代當導演了，雖然身份升級成了山大王，可想要電影配樂什麽的估計只能自己張嘴哼哼出來。

音樂她倒是會鑒賞，可讓她上手制作那可真的是太看得起她了，即使她能把樂器按照自己記憶中的樣子變化出來也只能望洋興嘆。

她冥思苦想了半日，發現目前能搞來配樂的唯一辦法就是去人間找個配樂大師，自己哼一下想要的曲調，然後讓對方将樂曲做出來。

這個念頭一起，付淼淼輾轉反側了半天後蹲在湖邊看着水裏的自己，右手變成貓貓爪爪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這個配樂一定要有嗎？必須要有嗎？如果少了配樂這個電影就不能帶給小妖們恐懼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只是付淼淼有些強迫症，總想着制作成最好的電影。

“唉，”心裏已經下了決定，付淼淼嘴上還是忍不住抱住毛茸茸的自己嘆了一口氣。

最後，付淼淼還是硬着頭皮加上了幾段她自己哼哼的配樂，從頭到尾放了一遍，猶豫了許久還是把自己習慣性加上去的“導演：付淼淼”給删掉了。

付淼淼讓下面的小妖收拾出了一個光線昏暗的山洞，拿出留影石搞了個vip包廂，不過這個vip只體現在每次觀影人數限制在六人以內，更舒适華麗的座位外帶精美小吃什麽的就想都不要想了。

……

“你說，那日大王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啊？”

付猛伸手抓過一旁頂着個牛腦袋的妖精，将自己的黑黢黢的大腦袋湊近他，“我怎麽越想越覺得不靠譜呢？這要是真有什麽能得道成仙的法子，大王能直接跟我們說？還是一次性跟這麽多妖說？我怎麽越想越覺得大王這些日子讓我們做的這些事情就是在給她自己逗樂子呢？”

付猛是一個黑熊精，武力值在山頭上也算數一數二的檔次，就是長得極為兇悍，這次在電影裏真身出演了被法海暴打的妖精之一。被他一把抓過的牛頭妖精給自己取名叫付牛，與山頭上其餘幾個牛妖撞了名字，原本是被一個寺廟裏的和尚養着的老黃牛，後來養他的僧人不知道為啥都不見了，已經有了靈智的老黃牛便悶頭逃脫，不知道跑了多久來到了現在這座五泉山，成為玄貓大王的手下的一個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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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牛雖然是一個妖怪，但他大多數時候和整個五泉山上的妖怪還是有點格格不入的，比如說他吃素，而且，膽子比較小。

被這山頭裏有名號的暴躁黑熊一把子拽住，付牛心裏頭別提多緊張了，又聽這黑熊精竟然說了這種質疑大王的話，腦海裏一閃而過大王那張兇巴巴的臉，雙腿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動了起來。

“切！”付猛滿臉嫌棄的松開了攀着付牛肩膀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後又扯了扯嘴角譏笑道，“真想不通你膽子這麽小，為什麽能比我多演那麽長時間？”

付牛幹笑兩聲，正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麽把這一劫給度過去時，他們山頭二當家付豹豹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了過來。

“今日，你們便得以知曉這緣法，”付豹豹擡手搖指不遠處的山洞版vip電影包廂，“不過這山洞小，一次只能進去六個。”

話音落下，付豹豹得意地支棱起耳朵等待妖精們求他讓他們先進，可沒想到他這話說完，下面的妖精們卻依舊無動于衷，甚至還伸長了腦袋朝着他的左邊瞧去。

喂，你們這些家夥都是瞎了眼嗎？我就站在這兒呢！你們往哪看呢？我左邊有唐僧肉啊！我***……

等等，左邊？

剛剛大王好像，就站在他左邊來着？

這一刻，付豹豹無比慶幸自己剛剛沒有很沖動得直接将腦子裏的話脫口而出——不過，大王在地上扔一堆紙團子是做什麽呢？

“只能拿一個，”付淼淼瞥了一眼那一把蓋在了紙團子上的熊掌，“還不放手，你想我今晚吃烤熊掌？”

付猛默默收回自己的熊掌，有些憨憨的笑了一聲拿着紙團走到一旁，化成人形，小心翼翼的打開這脆弱得有些過分的紙團，微微眯起眼睛瞧了一眼這上面用毛筆畫着的一個圓圈。

剛剛大王說什麽來着？圓圈代表第一隊，方塊代表第二隊 ，三角形代表第三隊……他是第一隊的！可以第一個就進去！

付猛的腰杆子一下子挺直了：他就說嘛，就他這樣的，肯定是與成仙有緣的，自然是能排在前面看那電影的！

“那六個拿到畫着圓圈的妖精進來。”付淼淼的聲音很輕，但下面的每個妖怪卻都能聽到她的聲音，這是傳音入密的法術，也算是原身諸多寫滿了暴力的法術中幾個不附帶攻擊性的法術。

等這前六個妖怪進了放有留影石的山洞後，付淼淼擡眼掃了一眼剩下有些吵鬧的妖精們，眉頭微微蹙起，“安靜，再吵就別進來了。”

周遭立刻安靜了下來，付淼淼也沒再多話，轉身走進了山洞，揮揮手落下了石板門讓整個山洞立即陷入到黑暗之中。

不等那六個妖怪嘀咕點什麽，被提前放在山洞裏的留影石綻放出一道光芒，将留存裏面的影像投影到了正對面的石牆上。

黑熊精付猛深吸一口氣，而後屏氣凝神，打算一會兒要牢牢的記住這上面的人說的每一句話——這些可都是成佛成仙的緣法啊！

電影正式開始，畫面中一道陽光從巨樹的頂端投下，穿過密葉落在了坐在樹下的一個和尚身上。

那和尚眉心有一顆紅痣，面目寶相莊嚴，右手中拿着一串佛珠，閉着眼睛，嘴裏小聲念着佛經。

一條細小的青蛇從不遠處的石頭旁滑行到了和尚近前，仰起頭露出尖尖的毒牙，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從地面上一躍而起就要撲到和尚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一口。

眼瞧着青蛇的毒牙就要咬上來，降妖缽從和尚懷裏飛出，青蛇嘶鳴一聲被收進了降妖缽裏，原本閉着眼睛的和尚終于睜開了眼睛，從地面飛起，左手抓住空中的降妖缽，擡起右臂将右手中的佛珠直接扔向了前方的石頭。

石頭砰的一聲在炸開，在煙霧中，一條有人身般粗的蟒蛇現出原型，嘶吼着朝着和尚撲了過來。

“嘉靖年間，妖獸橫行，為禍人間，百姓苦不堪言。有一僧侶名曰法海，秉承佛法，于太湖中得佛寶降妖缽，立誓除盡天下妖獸。”

随着旁白聲響起，畫面中的法海左手降妖缽，右手佛珠，從蟒蛇到惡虎，從蜘蛛精到蠍子精……這些所有兇神惡煞的妖精在法海手下全都撐不過三招。

“這法寶這般厲害！”黑熊精心裏忍不住嘀咕了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将一開始腦子裏的想法完全抛之腦後，眼睛死死得盯着那降妖缽，心中激蕩不已。

不過，這法寶，總覺得自己在哪裏見到過——嘶，等等，這降妖缽不就是前些日子大王拍什麽電影的時候讓二當家拿的一個碗嗎？這現在怎麽成了降妖缽？剛剛那個和尚也有些眼熟啊，那模樣不就是二當家那日變化的嗎？

黑熊精皺起了眉頭，視線落在那張格外熟悉，但現在又格外陌生的臉上。

電影裏打鬥的畫面也停了下來，拿着降妖缽的法海動身前往新的地方，一路上風景變幻，路過的村莊皆是一副和和美美的模樣，可是鏡頭給到法海的面部特寫，卻見他愁眉鎖眼，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法海駐足，仰頭，“從春花爛漫走到長夏逝去，支撐着我一路走到這裏的，是想要降妖的信念，可是，妖呢？”

話音落下，法海突然扭過頭看向身後似乎發現了什麽，他面上的表情不再惆悵，而是帶上了一絲凝重。

法海轉身飛速向後掠去，此處應該有一段刺激緊張的音樂來襯托一下，但現在沒有配樂，付淼淼只能對這個地方做了加速處理，讓法海往回走得速度快上了不少，形成了視覺上的緊迫感。

在一長短加速鏡頭後，法海終于停了下來，原本快速晃動讓人有些目不暇接的鏡頭停了下來，原本作為法海背景板的幾個村莊，村民，那副雞犬相聞、炊煙袅袅的景象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坍塌的房屋以及地上一層厚厚的血。

鏡頭裏沒有出現什麽人類的殘肢，但當法海沉着臉踩着已經幹涸的血液走了一路，那種撲面而來的壓抑感甚至要沖昏坐在下面的黑熊精的腦袋。

作為一個妖精，他知道那代表着什麽——這裏的人類已經全部被妖精們擄走了，地上已經幹涸的血液似乎也暗暗應證了那些人類的命運。

黑熊精的視線落在畫面上法海那張皺着眉頭沉着的臉上時，腦海裏那種這法海就是付豹豹扮演的想法完全被他抛棄掉了——這法海，絕對不是他印象中那個滑稽搞笑的付豹豹！

他的感覺是對的，因為拍這段戲的時候付淼淼特意清了場，讓道具組将背景弄好之後就讓他們下去了，整個拍攝現場就留下了付淼淼和付豹豹兩個人，為了體現出此刻法海悲憤的心境，付淼淼每一段相同的戲都拍了兩遍，一遍主要拍付豹豹臉上的表情，另一遍則是拍那段“血路”，後期剪輯的時候不僅僅鏡頭在付豹豹的臉上和血路上不斷得回切，甚至很加了以前法海經過這裏時的回閃，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面交相輝映，最後又一點點淡去，屏幕一點點黑了下來。

“南無阿彌多婆夜，多他伽多夜……”

付淼淼裝成上香的香客從那寺廟裏的小和尚套出來的《往生咒》響起，原本漆黑的畫面也一點點亮了起來，一座古冢出現在畫面裏，古冢前站在一個光頭和尚，念往生咒的聲音一點點小了起來，鏡頭也停留在那低着頭的和尚臉上。

懊悔，悲恸，害怕又強自鎮定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了一張臉上，他的視線很是空無得落在了古冢上，最後緩緩閉上了眼睛，畫面又一點點暗了下去。

法海的聲音随着暗下的畫面響了起來，不過比起前面清朗的聲音，這裏說話的聲音格外沙啞。

“我自負聰明，以為僅憑自己便可以将這些妖全都抓起來，還人間一個朗朗乾坤，可是，若不是我，這些人，本不會死的。”

畫面逐漸亮了起來，鏡頭中出現了法海那張重新堅韌的臉，“那些妖精在報複，他們在報複我，他們傷不了我就去傷害那些手無寸鐵的人。他們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嗎？”

話音落下，法海擡手将一個奄奄一息的妖精甩在地上，擡腳踢進了旁邊熊熊燃燒的烈火中，他第一次沒有選擇将妖精收進降妖缽裏，他們不配——度化他們是法海的憐憫，而現在，法海已經不想将自己的嗯憐憫給這些妖精了，他要将妖精挫骨煙灰。

“你們殺一個人類，我就殺十個妖精。終其一生，不死不休。”

陷入短暫黑化的法海直接殺瘋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兇殘：燃起來的熊熊大火裏被扒光了毛扔進去的雞精，令人窒息的水底裏那艱難劃着胳膊的豹子，布滿了荊棘的懸崖邊上被一根繩子栓住的狐貍……

黑熊精瞧着屏幕上那殺瘋了的法海，腦子裏嗡嗡嗡的，身體止不住的後仰想要遠離一下那個瘋子，随後他便發現，坐在他旁邊的那五個妖精早就從座位上起來齊刷刷地站在了石板門跟前，若不是這山洞被付淼淼關上了，他們怕不是現在就要沖出去了。

黑熊精沉默短暫的沉默了幾秒後也默默得起身想和自己的夥伴站在一起，不過他剛起來就聽到了旁邊傳來一聲輕咳聲。黑熊精身體一僵，又慢慢得坐了下去。

付淼淼瞧着黑熊精老老實實地坐了下去才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了熒幕——那上面正在上演着一個轉折點，正是法海下定決心要“下地獄”的轉折點。

法海殺的妖更多了，并且由于殺妖的手段殘忍，他出現的地方方圓百裏都一妖難尋，所有百姓們對于法海愈發尊敬崇拜了，他們箪食壺漿，祈禱着法海能夠留下來，待在他們這裏。

可法海的臉上卻難見一絲笑容，因為他自從他立下誓言又殺妖後，那些妖精禍害的人類更多了。他殺妖多，可是那些僥幸逃脫的妖對人類造成的傷害更大，甚至因為他的手段殘忍了，那些妖精也刻意留下了人類的腦袋堆在一起作為報複，即使他又殺了做出這種事情的妖，可這種事情一開頭便是停不下來了。

妖被他殺了不少，可是被妖殺的人也是這些年最多的。

在每一段快速剪輯的殺妖片段後，法海都會陷入短暫的沉默，并在心裏問自己：我錯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錯，但是他一直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他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那些妖精太過可惡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他的這種想法，得到了村民們的肯定。

“法海大師，你沒有錯。那些妖精吃人，就該殺。他們不是因為你殺了他們才吃人的，而是因為他們已經吃了人所以你才殺了他們。如果因為那些不幸去世的人就放過這些妖精，那才是對那些不幸的人最大的不幸！”

法海愣住了，他的眼神第一次變得呆滞，他環視了一圈仰着頭崇拜着他的村民們，緩緩閉上了眼睛，臉上，有一滴淚緩緩落下。

“我錯了。”

妖精們的激烈報複沒有讓意志堅定的法海産生的一絲動搖，可是現在，這群信任着他的村民們堅定不移的信任讓他之前堅定的信念徹底崩塌。

一路走來，即使面對再艱難的情況他也沒有落下一滴淚，可是現在，他落淚了，因為自責，因為愧疚。

“我本可以做到更好的，我太沖動了，那些死去的人，都為我的沖動付出了代價，可是我竟然還享受着這種背負了其他人性命的代價。”

“這世上，從來沒有不幸的人和幸運的人，所有的人都應該是一樣的，他們都應該活下來。”

“如果注定有一個人要死，那個人，一定要是我。”

法海睜開了眼睛直視屏幕，這一瞬，他的眼睛亮的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