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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第 34 章 ◇

◎就當是戴給菩薩看了！◎

大約就在幾個時辰前, 唐僧對付淼淼拿出來的劇本頗有微詞——那是師徒兩人剛剛見面後的劇情中第二個片段。

……

【悟空擡頭看向前面的六個強盜，二話不說掏出金箍棒了結了他們。】

大聖（孫悟空飾）（語氣略帶驕傲）：“師父，那六個強盜已經被我打殺了！”

唐僧（唐僧飾)：“打殺那些強盜被你打死了？”

大聖（孫悟空飾）(語氣疑惑):“這是自然, 俺老孫可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不過是幾個強盜而已, 即使我不用金箍棒也能打死他們。”

唐僧（唐僧飾）:“為何要打死他們？”

大聖（孫悟空飾）（表現出一副更加疑惑的樣子）：  “這還能是因為什麽？因為他們是強盜, 他們想要對我們師徒不利，所以我打死他們了，這有什麽問題嗎？”

唐僧（唐僧飾）：“阿彌陀佛，你若不是一個和尚，那你如今做之事便是對的。想要作惡的人被人撞見, 被打殺那都是他們為所行之事應該付出的代價, 不值得同情。當他們選擇成為了一個強盜後, 心裏就應該有準備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做了強盜而死。但我們是和尚, 我佛慈悲……”

大聖（孫悟空飾）（語氣激動, 語速很快）：“我佛慈悲就是放了這些強盜讓他們繼續作惡嗎？是，俺老孫聽說過什麽勞什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們現在放下屠刀, 佛祖原諒了他們, 但之前那些已經被這些強盜害了的人呢？如果今天放了他們，他們改天又做了強盜呢？”

唐僧（唐僧飾）：“你不懂嗎？”

“你說自己是被觀音菩薩點化，在這五指山下等了五百年, 要貧僧救你出來，說你是那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說自己如今已皈依佛門, 要随貧僧西天取經修成正果。你把自己吹的天花亂墜, 說自己法力高強, 說自己一心向佛, 可貧僧只見到你一身狼狽地被壓在這山下不得脫身，只瞧見你毫不留情地打殺了那幾個強盜。貧僧問你，憑什麽？你一不懂佛法，二不通佛性，對于未知之事便妄下斷言，心橫手辣，不知悔改。如此行徑，你不配随我去西天取經，更不配做一個和尚！”

“你走吧，我不收你這個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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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對付淼淼寫出來的這段詞頗有微詞，“貧僧同悟空吵架的詞兒明明已經告訴你了，為何你寫出來的這些詞卻與我當日所言不同？”

付淼淼其實是可以針對這段臺詞出聲解釋的，甚至還可以故意調侃為何之前的劇本也改了詞，但你為什麽不說呢？

可上述兩個解決途徑，付淼淼都沒有嘗試，她只是看着唐僧強調了一遍自己在開拍之前也說過的一句話，“臺詞不會改。”

“如果是這樣的臺詞，那請恕貧僧不能繼續演了。”

付淼淼哦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麽，扭頭叫了一聲八戒。八戒欲哭無淚，在鏡頭前裝作唐僧的模樣結結巴巴地念完臺詞。

付淼淼喊了一聲卡，然後問八戒你是不是不想演，不想演就下去吧，別演了，浪費時間。

八戒都快哭出來了，他現在不太敢看唐僧的臉色有多糟糕，只能朝着孫悟空投去了希冀的目光——這臺詞把猴哥他又罵了一頓，猴哥現在肯定也同他是一條線上的吧？

八戒這麽想着，然後擡頭一瞧，發現那孫悟空竟然笑着跟那付淼淼講什麽話，那個從開始拍電影之後就是一張閻王臉的付淼淼，這個時候看上去眉眼都舒展了幾分：靠，死猴子!

八戒心裏狂罵着，但他最終還是忍着那種奇怪的別扭心思演起了自己的師父：你可別說，當他進入了狀态後，頂着師父的臉皮來罵大師兄，還真是有一種奇異的爽快感覺呢！

這麽拍了幾遍下來，其中被卡的一次還是在拍那段呵斥孫悟空的鏡頭時，八戒不小心笑出了聲。

然後，他就被孫悟空死亡凝視了。

孫悟空對這段臺詞沒什麽反應，是因為他已經被唐僧這麽說習慣了。而且怎麽說呢，付淼淼寫出的這個劇本裏的唐僧，雖然也罵了他，但孫悟空心下覺得這電影裏的唐僧罵得還挺有道理的——如果當時唐僧對他說出的是這番話，那悟空覺得那時的自己也許壓根就不會轉身離去。

孫悟空到現在還能想起那日師父說的話，他說自己不該打殺那些強盜，說這些強盜縱使拿去見官也不是死罪，說他是無故傷人，說他就是因為沒收沒管，所以才有了五百年前之難……悟空承認，他五百年前行事是放縱了些，可師父罵他，他即使再氣惱，卻也不會在眼前這人還是自己師父的時候轉身就走。

讓他一怒之下轉身就走的點在于唐僧說他無故傷人，可那些強盜前一刻明晃晃地說他們要奪財，還要搶馬，說他們若是識相，才繞了他們性命——後面威脅的話悟空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若是沒了這些財物和馬，他們光溜溜赤條條地離開，還要浪費多少時間才能前往靈山取得真經？

他是奉了菩薩的命令才做了這唐僧的徒弟，菩薩讓他保護唐僧，他便這麽做了，在他心裏頭，只要攔着唐僧，不讓他順利取經的，都得死——這想法從他被壓在五指山下被觀音菩薩告訴他你要認個師父護送他去西天取經時便有了，在他真的被唐僧放了出來重獲自由的時候，他真的滿腦子都是趕緊護送唐僧求得真經，這樣，他才算是擺脫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枷鎖。

在有唐僧這個師父之前，其實他還是有另外一個師父的。

雖然那個師父不茍言笑還兇巴巴的，可是悟空瞧得出來也能感受得到這個師父是真的對自己好，教會了自己很多東西。他離開的時候，師父不允許自己叫他師父悟空嘴上答應心裏卻委屈極了。他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師父不讓他叫師父，直到觀音菩薩對自己說你要認一個從東土大唐而來的和尚叫師父時，悟空才明白了這其中深意。

他又有了一個師父！

他又有了一個師父，悟空滿心歡喜地期待着，想象着自己的師父會是什麽性格。可他們在相處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個大問題：他的師父說他忒惡，讓他趕緊走人。

他的新師父覺得他做的一切都是錯的，覺得他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壞蛋。

于是他很氣憤、很委屈地走了，可這轉身走了走了沒多久，悟空心裏就有些後悔。不是後悔自己做錯事情打殺了那些強盜，而是後悔自己為什麽要這麽沖動地離開。他能夠從五指山下出來是因為答應了觀音菩薩護送唐僧西天取經，如今真經還未取得他就這麽離開，那佛祖肯定還得把他重新壓到五指山下。

算了，還是回去吧，被罵兩句也沒什麽，他就當什麽都沒有聽見了。

回去之後，悟空有些驚奇地發現唐僧竟好聲好氣地同自己說話，還要送自己一頂好看的帽子——這還等什麽呢，師父都主動把臺階遞給他了，他不麻溜地下來還等什麽呢？

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唐僧到底講了些什麽，只滿心驚喜的拿過了唐僧給他的帽子戴了上去。

然後……

在地上捂着腦袋疼得打滾地那一刻，他突然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師父，不再是自己記憶中的師父了。

他現在的師父，叫唐僧，他是一個，會念緊箍咒的和尚。

八戒演這段戲的時候罵的開心，悟空多聽了幾遍電影中的唐僧的臺詞後，心裏竟然也挺樂呵的：這電影裏的唐僧說得有道理啊，他确實就是不懂佛法，不通佛性。要不是知道這是在拍電影，這些臺詞都是付淼淼自己寫的，那悟空絕對不會立刻就轉身離去，他高低得問上一句，“那你說我們和尚面對這些強盜要怎麽做啊？”

不過他心裏自己偷偷樂呵，不代表他能接受八戒這家夥樂呵，還是在說“心橫手辣、不知悔改” 的時候樂呵——這呆子什麽心思那是一點都不帶掩飾了啊？

悟空也沒幹什麽，就是等這段戲拍完之後把八戒拉出去幫他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八戒就一臉生無可戀地回到自己的難兄難弟紅孩兒旁邊坐下，拍着自己的肚子一臉呆滞地看向天空。

原本被付淼淼叫去各種拍戲充當道具什麽的已經很累了，剛剛還被猴哥拉出去挨了一頓老拳，然後他坐在這裏還沒緩過來一口氣呢，付淼淼那頭又喊了他的名字。

八戒的眼淚差點都快要飙出來了，心裏的這點委屈都沒處說去。前些日子，他倒是能逮住沙僧吐槽一二，可這些日子沙僧不知道怎麽回事老往付淼淼跟前湊——然後，他就沒什麽可以傾訴的對象了。

什麽？你說紅孩兒？這小子一聽到付淼淼叫他，那眼神兒別提多羨慕了。他別說抱怨一二了，他就是眼神跟紅孩兒的對上，那紅孩兒都得開口說話：“真羨慕你啊，不像我，完全被忘記了。你還可以幫忙，真好。這你都嫌累，你要是實在不行了，就讓我來當這個豬八戒吧……”

跟他說？說個屁啊！

八戒長籲短嘆地站了起來，剛準備走向付淼淼，就聽見了唐僧說不用，八戒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師父，你真好！

付淼淼将自己的視線從八戒身上移開，偏頭看向唐僧，“你确定？”

“你寫的這些臺詞，實在是，實在是……”

“聖僧，這是在拍電影。還是以唐僧為絕對主角的電影，所以他會是一個完人，就像法海大師那樣。”付淼淼瞧着唐僧不住的搖頭嘆息，心裏也默默跟着嘆了一口氣，因為她實在是太心累了。

“可是……”

“如果我真的按你說的話來拍，如果這電影在人間上映的話，你會被百姓們被厭的。”

“這，”唐僧一臉驚訝地擡頭看向付淼淼，心中一萬個不信，“這怎麽可能？悟空他無故傷人，不過是幾個強盜，即使捉了他們去見官，也不會是死罪。他們無辜送命，貧僧呵斥悟空也是為了他們，這天下百姓為何會讨厭貧僧？”

“我不喜歡跟人解釋原因，若是你非要聽的話，”付淼淼瞥了一眼唐僧，“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向孫悟空道歉。”

唐僧沉默了一瞬，而後揚了揚手中的劇本，“這片段的最後面，就是道歉。”

“不是電影裏的唐僧道歉，是你，向他道歉。”

“貧僧為何要答應這個條件？”

“哦。”付淼淼哦了一聲，不再糾纏這個事情，“既然你不願意讓八戒來演你，那就繼續拍吧。”

這頁劇本承接了上頁劇本，電影中的唐僧趕走了悟空後，便有一老婦人出現送來了一頂嵌金花帽，言明這是緊箍圈，讓他哄得悟空戴上，便能制服這猴兒，讓他安安穩穩陪着唐僧前往西天取經。

讓唐僧頗有微詞的是後半段臺詞。

……

唐僧（唐僧飾）：“這位老人家，你可知那猴兒是什麽來頭？他當真是那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

神秘老婦人（沙僧飾）：“當真，他厲害得緊，若是有他護送你去西天取經，定能保你平安無事。”

唐僧（唐僧飾）：“老婦人可否予我知曉我這大徒弟身上發生的事情？”

神秘老婦人（沙僧飾）：“你這大徒弟原是一個石猴……”

唐僧（唐僧飾）：“如此說來，我這大徒弟并不是一個和尚，也從未學過一天佛法？他被壓在那五指山下五百年，竟是什麽都未學？”

神秘老婦人（沙僧飾）：“這石猴頑劣，自是先要讓他悔改。”

“那猴兒回來了。”

【老婦人離開沒多久，大聖就慢騰騰地挪着步子走了回來。】

大聖（孫悟空飾）（低下頭，聲音很小）：“師父。”

唐僧（唐僧飾）：“抱歉，是我魯莽了。”

……

已經演過好幾遍，所以這段也很是順利地通過了。付淼淼收起留影石，輸入法力仔細看起了剛剛拍的那一段，檢查看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再重拍一遍。

“若是你那個理由讓貧僧信服，貧僧，自會道歉。"

付淼淼講留影石扔了出去，看了一眼唐僧，“你确定？”

“出家人不打诳語。”

付淼淼輕輕嗯了一聲，拿出寫了下一段劇本的紙遞給唐僧，唐僧立刻接過紙仔細看了起來。

……

大聖（孫悟空飾）（震驚地擡起頭，不敢置信的語氣）：“師父？”

唐僧（唐僧飾）：“貧僧先前說你不配去西天取經，不配做一個和尚，是貧僧錯了。”

大聖（孫悟空飾）（不知所措）：“不是的，師父，你沒錯，是我錯了。都怪我直接打殺了那強盜，是我不對……”

唐僧（唐僧飾）：“你還願意做我的徒弟嗎？”

大聖（孫悟空飾）（連忙點頭）：“願意！”

唐僧（唐僧飾）：“那便是為師錯了。”

大聖（孫悟空飾）（着急地打斷唐僧的話）：“師父！你……”

唐僧（唐僧飾）：“你聽為師說。”

“先前，我并不知曉你的生平。我之所以對你發那麽大的脾氣是因為我以為你同為師一樣，是和尚，懂佛法，有佛心。可其實你并沒有，你被壓在那五指山下五百多年并未念佛，所以你不懂我佛慈悲，直接打殺了那些強盜，這事兒不怪你，是為師事先沒有問清楚。”

大聖（孫悟空飾）（自行發揮情緒）：“師父……”

唐僧（唐僧飾）：“你離開後，來了一老婦人，她給我送來了緊箍圈，教了我緊箍咒，随後我從她那兒得知你先前所為。如此，方知我先前錯怪了你。”

“你并不是和尚，所以不知我佛慈悲。可我卻因為事先沒有問清楚，錯怪了你，還趕走了你，這是我的不是。日後，我當以此作為警醒，再也不犯同樣的錯誤。”

“悟空，你莫要将為師先前的話放在心上，那都是妄言。從現在開始，為師便教你學佛法，讓你懂得何為我佛慈悲，知曉日後該如何行事。”

大聖（孫悟空飾）（自我發揮語氣和情緒）：“是，師父！”

“對了，師父，那老婦人該不會就是觀音吧？她送的這緊箍圈是用做什麽的呀？”

唐僧（唐僧飾）：“若你戴上了它，當為師念起緊箍咒後，你就會頭疼欲裂，痛苦不堪。”

“不過你且放心，為師并不會讓你戴上這緊箍圈。”

“我可是來自東土大唐的唐玄奘法師，若收了你做徒弟卻不能教導你，讓你懂佛法，從此安心随我前往西天取經，那我這法師是不做也罷。”

“走罷，我們該去取經了。”

大聖（孫悟空飾）（面容堅毅）：“師父，既然是菩薩送來的，那就讓徒弟戴上吧！”

唐僧（唐僧飾）：“悟空？”

大聖（孫悟空飾）（意志堅定地看向唐僧）：“師父信我，我如何能不信師父？難道我戴上了這緊箍圈師父就會念那緊箍咒？讓我頭痛欲裂？”

唐僧（唐僧飾）：“為師怎會這般做？”

大聖（孫悟空飾）（大笑起來）：“師父将那藏起來的緊箍圈給我吧，就當是戴給菩薩看了！”

……

“就這麽點內容，還沒看完呢？”付淼淼探頭過去，伸手拽了拽唐僧手裏捏着的劇本。

“我……”唐僧有些艱難地開口。

“你什麽？”付淼淼挑了下眉頭。

“這，你……你寫的唐僧，我，我不如也。”唐僧緩緩低下了頭，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般瞬間頹廢了起來。

“你在胡說什麽呀？”付淼淼伸手拉起唐僧，“我寫的是唐僧，你就是唐僧啊！那個一直堅定信念，想要前往靈山求得真經的唐僧唐玄奘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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