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已修】

“除我之外, 還有三個?”

雪懷千想萬想,心中原本預計的答案是一個,結果卻大大出乎他預料之外。

這樣一來,事态馬上就嚴重了許多, 也即是說他的敵人很可能不止一個,而是三個。現在的情況已經錯綜複雜, 如果在加上這個條件, 那麽就更加棘手起來。

但雪懷冷靜下來一想,卻覺得未必如此。

他現在已經掌握了關鍵的情報,即雪宗留在深花臺的那些卷宗。抛開諸多細節不談, 如果真的有那麽多人針對他, 他絕無可能獲得這麽多情報, 甚至可能活不到重生的時候。

這連續幾起的事件中透露出的幕後黑手的性情——對雪懷的極度針對和憎恨,不死不休的性情, 也讓雪懷更傾向于, 這是同一個人的所作所為, 而不是一群人。

現在的關鍵點就在于雪宗。

雪宗行事無常,神鬼莫測, 離開深花臺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至于為這等小事立下遺囑。

他父親是想讓外人知道他“疑似死了”。

“疑似去世”是比“确認去世”更麻煩的情況,雪懷前世為雲錯的左右手,深谙這種手段。人的去向不明,立下遺囑,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甚至不是做給他看的,而是做給盯着他們的敵人看的。

告訴他們——這個目标現在情況不明,聽說是死了,但是要花費時間去确認。這樣一來,遠比其他的任何情況更能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如果雪宗這麽早的時候就注意到了魔界的動向,更沒有道理沒有任何準備。

雪懷清晰地覺出了上下兩輩子的反差,種種蛛絲馬跡,從他十四歲那年起就已經初見端倪。

上輩子他死得早,雪宗尚且在病中沉睡不曾醒來,故而也不清楚他父親最後如何了,大抵逃不出一個“死”字。

如果他爹也是重生而來的……

這一剎那,雪懷心中掠過這個想法,心下微微悚然。這個念頭冒出來之後,就再也壓不下去,他直覺這件事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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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能找到他爹,問他一聲,那麽一切事情都将迎刃而解。但這又談何容易?

雲錯已經調用了他能調用的所有資源去追尋雪宗的痕跡,最終都一無所獲。

但他父親既然将卷宗完完整整地交給他,那麽就必然相信他和雲錯有這等手腕,足以應付這樣的事情,雪宗是計劃好的,他有備而來。

雪懷低聲說:“我,我爹,那麽還剩兩個身份尚且不明确。剩下的兩個一定都是我上輩子認識的人。”

話音剛落,他看見饕餮鬼圍着他團團轉了一圈,然後兩只前爪扒上他的大腿,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雪懷,充滿着期盼。

雪懷:“?”

饕餮鬼眼見他不懂,于是又從他身上下來。埋頭刨地,一爪子下去,在山洞中柔軟的沙地上刨出了一個偌大的長條。

還好雲錯教會了它寫“一”字。

饕餮鬼嗷嗚幾聲,用爪子重重拍拍地面,搖着尾巴示意雪懷去看。

雪懷馬上懂了:“你是說只有一個身份不明确的人?你知道另一個人是誰?”

饕餮鬼趕緊點頭,吊着雪懷的衣角就往外跑。

雖然覺得這件事有些可疑,但雪懷一向對他家這只小饕餮充滿了耐心和自信。他決定相信饕餮鬼一次。

饕餮鬼一路咬着他的衣裳下擺,最後把他帶回了慕容金川養傷的小屋中。

雲錯正靠在牆邊,閉目養神,冷不丁就被饕餮鬼一把撲去了地上——這只饕餮瘋狂地舔着他的臉,用大腦袋在他肩頸中蹭來蹭去,尾巴狂搖,而後擡起頭來看向雪懷——瘋狂暗示。

就是他!

就是這個人!

饕餮鬼充滿期待地看着雪懷。

雲錯一頭霧水地從地上爬起來,連眼鏡都還是迷蒙的,不知所措地看向雪懷:“雪懷哥,怎麽了?有什麽事找我嗎?”

雪懷瞅了瞅饕餮鬼,又瞅了瞅雲錯——神色有點猶豫,還有點驚訝。

疑雲叢生。

他家這只小饕餮的意思是,另一個重生者是雲錯?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說:“沒什麽事,應該是這只饕餮鬼欺騙我感情而已。我以為它要給我指認什麽重要的證據,結果它就是過來找你撒嬌而已。要不是因為它找的是你,我差點就信了。”

說完後,他大步走來,一把抄起饕餮鬼,不輕不重地揍了它幾下。

饕餮鬼被揍得猝不及防,它放聲嚎哭,努力掙紮着——它長這麽大,還沒受過這種委屈!

它的主人怎麽可以這麽笨!

饕餮鬼哭得快要厥過去了,又被雪懷一把丢去了雲錯懷裏哄。一擡頭看見雲錯這個害它被冤枉的罪魁禍首,哭得更兇了。

雲錯一把它放下來,饕餮鬼就立刻爬到角落裏去,完全不理他們了。

雲錯沒注意到這只饕餮鬼,只當這只嬌氣的小饕餮又在耍小性子,哄了一會兒後作罷。

雲錯問:“你去哪裏了?剛剛沒見到你。”

雪懷卻拉着他,一聲不吭地往隔壁房間走。

直到拉着雲錯坐定,雪懷才低聲将今天的事情告訴了他。

“雲錯,冥府信鴉說,除了我之外,還有另外三個重生者。”他輕聲道,“其中一個我懷疑是我爹,但是另外兩個,我不知道身份。”

雲錯靜靜地看着他:“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有。”雪懷說。

這個字一出口,雪懷感到雲錯的身體微微僵硬了一瞬。

雪懷盯着雲錯:“剛剛小饕揍了就揍了,先不管它有心還是無意,雲錯,你先告訴我,你不會也是個重生者吧?”

雲錯鎮定地看着他:“為什麽這麽問?”

雪懷看了他一會兒,心中種種疑雲糾結不散。

就在剛剛這一剎那,好像有什麽東西變得清晰了起來,足以讓他看清這輩子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所有細節。

他可以,他父親或許可以,那麽……為什麽不可以是雲錯呢?

他慢慢地開口說:“雲錯,我給你講一講上輩子的事情,你聽着。”

雲錯低聲道:“好。”

雪懷就跟他講着,長話短說,從自己和他的相遇,一直講到自己戰死沙場。

雲錯認真聽着,聽他說到最後,微微出神。

“我當時在你麾下做事,樹敵不少。一是我的修為只有銀丹不到的水平,二是你前期對我太過偏愛,很多人認為我德不配位,而且行事狠辣極端。當時你座下的右護法比我優秀很多,卻始終不得你重用,所以我想,這是第一個人,我懷疑的對象。他是有理由記恨我的。”

雪懷說,“我記得他比我年長十歲左右,我五六歲時他已經是個少年人了,也有足夠的能力謀劃害死我娘親的事情,所以我把他列為首要對象。除了他,我暫時沒有想到其他讓我有印象的人。但是這一點同樣存在疑問。因為按道理來說,我和他産生交集的時候只在成年之後。”

雲錯接話說,“對,伯母去世的時候,你那時候還很小,不存在得罪什麽人的情況。但是這之中所有的事情都明顯指向你本人,這也是很奇怪的一點,有誰會去忌恨一個那麽小的孩子呢?”

雪懷說:“所以我傾向于,針對我的可能有兩個人。一個是上輩子的右護法,另一個是跟我小時候結仇的仇家,此人有可能是山莊裏出來的人,因為我小時候大部分時間都跟娘親待在這裏。”

“不,雪懷。”雲錯安靜地看着他,“你的敵人只有一個。你要放心,剩下的那三個人裏,如果另一個是雪伯父,那麽剩下的兩個人中,只有一個會害你。”

雪懷怔住了:“為什麽?”

“我的感覺。”雲錯移開視線,“雪懷,我們要面對的敵人只有一個。”

雪懷楞了一下,神情有些複雜,接着笑了起來:“你總得告訴我些理由。你簡直跟小饕一樣,不講道理……”

雲錯卻伸手,将他一把擁入懷中。

他低聲問道:“如果真的是上輩子的人找來,你會怎麽辦呢?”

雪懷低聲道:“有仇報仇。有些事情,知道是上輩子原來的那個人,那就更好解決了。上輩子柳氏害我至此,這輩子什麽都沒發生,我才沒有在一開始殺了他們。不管是誰讓我發現了是上輩子的罪魁禍首,我一定活剮了他。”

“那我呢,雪懷?”他聽見雲錯在耳邊呢喃的聲音,“你剛剛……講上輩子的時候,沒有提到我。”

雪懷有點不自然:“你也知道了,我現在之所以會重生,就是因為上輩子出了事死掉了。上輩子你我之間……”

他難得遲疑了一下,“有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雲錯追問道。

雪懷想了想,不知道怎麽跟雲錯解釋。

他努力斟酌着語氣:“上輩子我們兩個都不成熟,可能沒有辦法好好地相處。我覺得你冒進莽撞,你覺得我管得太多……不過,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你到底怎麽想的。既然都已經過去了,那麽塵歸塵土歸土,就不要再舊事重提了。”

雲錯伸手撫摸着他的頭發,又問道,“那如果讓你回到上輩子,和上輩子的我重新見到了,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雪懷這次想得更久了,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告訴他。

“應該不會。”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不适合跟上輩子的你在一起,但是我适合跟這輩子的你在一起。”

“上一世,你不理解我,我不了解你,木已成舟。其實說到底就是沒有緣分,大約……會成為一對怨偶吧。”雪懷輕輕笑着,有些惘然,“哪怕上輩子我們多說說話也好呢,你現在問我這個問題,我連回答你的底氣都沒有。上輩子……糊裏糊塗的,就這樣了。”

“好。”雲錯低聲說,“那你就愛這輩子的我,這樣就好。”

“是嗎?”雪懷問,“那你……還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雲錯指尖微涼,平靜地道:“沒有了。”

“真的沒有了?”雪懷追問道。

雲錯卻好像沒聽見他這話似的,忽而急匆匆地站起身來,有點僵硬地搪塞道:“我去看看外公。”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

就這麽從雪懷眼皮子底下走了,

雪懷看着他的背影,忽而大聲說道:“雲錯,我剛剛是騙你的。這不是真正的理由,我之所以說不會,是因為上輩子的你幼稚又偏執,總是長不大,對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不是沒有緣分,我最讨厭這種人。”

他覺得自己嗓音酸澀,“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饕:這題我會!舉手!我爹肯定會表揚我!

雪四歲:我上來就是一頓錘.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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