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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想到這個問題,舒白秋不由身形微僵。

而他的異樣,立刻就被抱着他的男人發現了。

傅斯岸的齒尖銜咬着少年柔嫩的舌面,他很清楚自己的動作會将對方惹生出什麽樣的反應。

而眼下小啾的這種僵硬,卻全然不是親吻會有的反應。

所以上一秒還厮磨舐吻着漸次深入的傅斯岸,立時就停下了動作。

他退開一點,擡手理了一下懷中男孩的耳邊軟發,低聲問。

“怎麽了?”

被放開的舒白秋氣息微喘,他分神地在想。

先生……好快就察覺了。

這樣敏銳、淩厲又缜密的人。

為什麽會……求生欲不強?

舒白秋啓唇想問,卻又不想戳中對方的心傷。

所以頓了一瞬,舒白秋又換了一種說法。

“我在想,六年前先生醒來的時候,是什麽感受?”

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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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餘生嗎?還是意外的驚喜……”

傅斯岸聽清他的話,見少年并無大礙,眸光才緩了緩。

男人還低頭,親了親舒白秋的眼睛。

傅斯岸沒有問,舒白秋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因為他知道小啾很溫柔,更聰明。

所以少年問,傅斯岸就會把故事講給小啾聽。

“都不是。”傅斯岸說。“是無趣。”

……無趣?

舒白秋微愣。

他已經猜到先生穿越的過程可能并不愉快,卻依然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這樣一個比憤怒、遺憾,都聽得更讓人難過的回答。

眼睑微熱,舒白秋的眼廓又被人輕吻了一下。

少年的話中沒有明講,擔憂卻都寫在了眼睛裏。

傅斯岸親完他,才道。

“介意占用你的時間,聽個故事嗎?”

“要聽……!”

舒白秋迅速點頭時,其實已經隐約預感到了什麽。

果然,他聽到傅斯岸說。

“可能是個很無聊的故事。”

“因為在我來之前的那個世界,就沒有發生過什麽好事。”

傅斯岸道。

“前世我出生在一個豪門家庭,父親是家中長子,卻拒絕了家族聯姻,執意與家境困窘的母親私奔。他們逃了很久,發現懷孕時,母親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引産,所以他們生下了我,也因此被一直在找他們的家族發現。”

“在追查的人找來那天,他們手牽手,跳海殉了情。”

男人開門見山,并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用“從前有個人”的他敘視角。

但用着這種第一人稱的口吻,傅斯岸的嗓音聽起來卻更為低涼沉穩。

平靜到讓人揪心。

“豪門不願承認我的身份,将我扔給了警察。警察将我送回了母親那邊,我開始寄住在舅舅家。”

“他們不喜歡我,把我當做災星,瘟神。”

“八歲那年,豪門的家主大病一場,康複後他感懷親情,又将我這個所謂的孫子帶了回去,那裏的人同樣看不慣我,只把我看成野種。”

男人平靜在講的,卻是令人心驚的荒誕事實。

從小,傅斯岸就受盡了冷落歧視。

“家主對我的心情很複雜,因為我長得和父親很像。但除了父親這個長子,祖父還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

“他們不同意我接觸家業,所以祖父安排我去讀了醫科。”

“那個城市和現在的香江很像,全城最吃香的三大職業就是投行,律師,醫生。祖父覺得我做醫生可以養活自己,而且他病愈後身體不算好,我學醫也可以照看他。”

舒白秋聽到這裏,揪起的心髒并沒有稍稍得以放松。

相反,他忽而意識到。

原來學醫,也并不是先生自己的意願。

舒白秋聽得出,這個決定不只是家主爺爺的期許。因為在那三大職業裏,投行、律師,同樣可以讓先生養活自己。

但想來是因為豪門親人的猜忌,金融和律政的方向都被反對。

因此,先生才學了醫。

而且——

舒白秋突然想到,既然學醫,那當年有人想傷害先生雙手的事,是不是也……?

雖有波折憂心,但安靜聽着的少年并沒有插嘴發問。

反而是一直望着他的傅斯岸,卻像是讀懂了舒白秋的想法。

“沒錯。”

男人甚至笑了笑,又去輕吻了一下懷中人的皙白耳廓。

他說。

“被父親的親弟和親妹謀劃,毀掉我的手,也是在我成為醫生之後。”

祖父原本只是想讓傅斯岸避開家族紛争,離開豪門也能養活自己。

結果,傅斯岸卻連續越級,學成了最精尖的神經外科醫生之一。

他的成就,連祖父都沒有料到。

而祖父對傅斯岸的能力評判,也是自這時起,有了轉變。

傅斯岸依舊獨自在外,繼續着自己的醫生職業。直到幾年後,傅斯岸因高強度的工作勞累而身體透支,險些出了意外。

他被家主勒令停工,回家休養。結果因為祖父的關注,傅斯岸又橫遭妒忌。

他的兩個叔叔和一個姑姑聯手,接連制造了幾場意外,想要毀掉傅斯岸的手,讓他再無法拿起手術刀,成為一個真正的廢人。

“他們覺得,我的手廢了,就不會再贏得祖父的任何關注。”

傅斯岸淡淡道。

“所以我就答應祖父的要求,搬回了主宅居住。”

“——既然他們不想,那我就一定要得到。”

這就是傅斯岸的邏輯。

搬回主宅的傅斯岸不僅與祖父朝夕相處,還迅速地展現出了自己在金融和投資方面的天賦。

一個能做到行業頂尖位置的人,哪怕改換到其他領域,也不會落後太多。

更何況,傅斯岸的生父,那位被寄予厚望的家族長子,本就擁有着遠超同輩所有人的能力水準。

傅斯岸從沒見過他,卻完美地繼承了他的天賦。

“我在投資行業做得越好,祖父就越會覺得我像父親,他對我的關注也越來越多。”

傅斯岸平靜地敘述着,他講自己親歷一生的經歷,卻當真在像講一個故事。

常言說豪門無真心。自小在冷落中長大的傅斯岸,終于得到感情時,反應卻不是缺愛的渴求。

而是冷靜的順勢,缜密的算計。

他完美地得到了應有的關注,利用了所有予他的感情。

“之後,祖父就把原本打算留給父親的那部分産業交給了我。”

“所有要反對的人都被祖父削了股份,所以,沒有任何人敢再去忤逆他。”

“至于那三位想要廢我雙手的長輩們,”傅斯岸淡聲道,“他們一個自己傷了頭,兩個的兒子斷了腿。”

以牙還牙,睚眦必報。

傅斯岸自認天生冷血。

他從來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後來祖父病重,卸任董事。我接管的,正是家族中最重要的一份産業。”

不過傅斯岸并沒有固守家産,他反而拿出了相當一部分的重要資源,去做了醫藥投資。

祖父罹患胰腺癌,傅斯岸的投資着重于癌症靶向藥物,他的選擇無可厚非。

“背後也有人罵我一心谄媚,蠱惑親長,純粹詐騙。”

傅斯岸勾了勾唇。

“不巧,那批新藥真的被我做成了。”

以第一批成功上市的胰腺癌靶向藥物為基礎,之後,傅斯岸又順利投資研産了針對數類惡性腫瘤的多項治療藥品。

在醫藥行業,傅斯岸同樣做到了頂級梯隊。

“最後祖父去世,将過半的家業留給了我。”

加上祖父生前交給他的那部分,傅斯岸已經接管了三分之二的家産。

他的兩位叔叔,三位姑姑,以及數不清的同輩堂親,加起來總共才分得了三分之一。

其中還有不少一部分,是無法增值的固定資産。

傅斯岸對家業其實毫無興趣,對金錢、權力、奢侈品也全無熱衷。

究其所有。

他只不過是記仇。

“他們還想跟我争遺産,結果官司全輸,董事會也不同意變更股權分配。”

傅斯岸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繼續一面打理家業,一面投資醫藥。

“後來,又恰逢地産行業沒落,地緣關系變動。家族其他人把持的地産和航運産值都有大幅度的萎縮。只有我手裏的資産在持續走高。”

“我還公開了遺囑。”傅斯岸彎了彎唇角,說,“如果我離世,所有資産全部捐給醫療科研,所有和我有血緣關系的所謂‘親人’,都分不到一分錢。”

至此,傅斯岸完美完成了他的所有複仇。

但是直到最後。

傅斯岸仍舊只覺得。

這其實是個很枯燥的故事。

從贏得祖父的青睐開始,傅斯岸已經在不知被多少人豔羨。

他後來的發展,更是堪稱傳奇般精彩。

可哪怕是這樣令人望塵莫及的成功,對傅斯岸而言。

卻依舊無味索然。

“在那一場前世之中,我要提防所有人,算計所有事。”

傅斯岸說。

“不是做不到,只是覺得很無聊。”

無聊頂透。

傅斯岸看着懷中的男孩,坦白講道。

“所以穿越之後,再醒來時,我在昏沉中聽到那些人的閑話,聽到傅家的那麽多雜事。更覺得無趣。”

“就好比一場枯燥的游戲,終于打到了結局通關。再一睜眼,卻回到了最開始。”

所以傅斯岸只覺得。

再活一次,也好沒意思。

男人解釋完,也沒有就此停下。

傅斯岸聽舒白秋講了“我們不活在過去”,而他自己,也不希望少年被自己的舊事過往而影響了情緒。

所以傅斯岸繼續道。

“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因為我沒有已故的傅大少的記憶,也不想被身邊人看出端倪,所以才選擇留學去了北美,一直沒有回來。”

就像舒白秋猜到的那樣,傅斯岸會出國,同樣是他嚴謹缜密的策略之一。

“我在北美能做創新藥,也是基于前世的積累。當初我一直在做醫藥投資,積累了不少重症藥物的進階分子式。”

“而且這個世界的醫藥發展水平,整體會比我穿越之前要滞後一些。所以這幾年,太昊的多項新藥進展都很順利。”

傅斯岸之前也才會有底氣,自認最不缺的就是錢。

“也合該我成功的,對不對?”

傅斯岸緩下聲音來,在少年的唇上落下輕吻。

唇齒交纏,他低聲講。

“不然怎麽配得上你?”

男人的動作和狀态都在很明顯地呈現,此時的他,與最初穿越時的無趣寡然,早已有了截然不同的差異。

但被他親吻着的小孩怔怔地,還在想。

難怪六年前醫生會講……病人的求生欲不強。

原來先生當時,真的沒有多少繼續下去的動力。

“那先生……”舒白秋被吻着,還努力咬出了字音,問,“去北美,做醫藥,是因為還有什麽沒完成的夙願嗎?”

傅斯岸終于放開了少年的唇,低眸看他,卻說。

“沒有。”

前世,傅斯岸并沒有什麽未完成的夙願和執念。

“頂多是身體慣性吧。”他道,“或者,就是‘來都來了’的心理。”

男人說的口吻很随意,但認真聽着的舒白秋卻知道,先生的性格就是如此,做就一定會做到最好。

就像前世,哪怕醫生、金融、甚至于繼承家業,可能哪一個都不是傅斯岸自己選擇的方向。

但他依然會做到頂尖,卓絕到無可替代。

可是也同樣因此,舒白秋又意識到。

既然先生有着此般性情,他也絕不會自暴自棄、自我了結。

那前世……

先生的前世,又是怎樣結束的呢?

舒白秋斟酌幾次,最終還是将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那先生,是突然穿越的嗎?還是,遭遇了什麽……”

少年的語氣和之前并沒什麽兩樣,就好像他的問題也很尋常。

但傅斯岸還是聽出了對方努力藏住的憂慮和小心。

“沒關系,小啾。”傅斯岸反而說得很直接,“我穿越的契機和六年前的原身一樣,也是因為上一個世界的我死了。”

傅斯岸并不介意提起自己的死亡,他也不想少年為此而介懷。

所以沒用對方追問,傅斯岸自己就把這件事講得很完整清晰。

他說:“我死于突發心梗。因為平時工作強度比較大,加上我自己沒有特別在意,所以在連續加班之後,猝死在了航行故障的飛機上。”

說到這裏,傅斯岸的語氣依然平淡。他的本意是想說自己的死亡沒有痛苦,也并不難熬。哪怕沒有那一場飛機失事,已然抱恙的他也會走向同樣的終點。

畢竟傅斯岸本人就是醫生,他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其實也有了解,只是傅斯岸毫不在意,才通往了這個注定的結局。

然而傅斯岸才剛說完,就看到了懷中人的眼淚。

“……小啾?”

傅斯岸微滞,冷俊的眉眼間顯現出了罕見的驚怔。

他眼見面前的少年忽然哭了起來,大顆的淚珠從男孩的兩頰滾落,撲簌簌地幾要連成串。

舒白秋的眼淚根本止不住,他甚至連身體都在微微發抖,啜泣的嗓音帶着低弱的尾顫。

“不要……”

他小聲地,卻又執拗地重複着。

“不要有事……”

從之前猜出先生的生命可能有過終止,舒白秋的身形就開始微微僵硬。

此時最不想聽到的答案終于被印證,恐懼已如濃濃黑霧,在少年的周身圍攏翻湧。

突發。猝死。

舒白秋最不願聽到、甚至自欺欺人不去想的事,卻是他兩次要面臨的事實。

無論多麽漫長的三年過去,無論歷經了多少摧折與難熬。舒白秋最深藏的恐懼,依然還根源于他父母的突然離去。

所以舒白秋難以相信快樂的久遠,不敢給出自己的喜歡,他總覺得幸福會戛然而止,溘然中斷。

所以舒白秋才會寧肯一個人,也難以開啓一段新的親密關聯。

他太害怕了。

“小啾。”抱着舒白秋的男人低聲叫他,聲線也喑啞地沉下來,“小啾,抱歉。”

傅斯岸向着哭到止不住眼淚的少年反複道歉。

“對不起,讓你聽到這些。”

他也解釋了,說:“前世也有體質原因,我的心髒有問題。當初會被祖父叫停醫生工作,也是因為身體出現了不良症狀。”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情況,你看過我的體檢報告,對不對?我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

傅斯岸竭力地,安撫着懷中太過傷心的男孩。

舒白秋仍在掉眼淚,淚眼模糊地望向他,努力在把哽咽的嗓音說清。

“不要……先生不要出事……”

他哭得太難過,發着抖的纖瘦身體貼在傅斯岸的懷裏,單薄地像一片拂風即碎的草葉。

“不會的。”

滴滴滾落的大顆眼淚,明明濕漉溫涼,卻足以将人的心尖燙碎。

傅斯岸的鼻根微澀,微沉的嗓音壓下了喉間的苦意。

“不會的。”

他聽着少年一聲聲的啜泣,也一遍遍地應聲回答着。

“不會再出事了。現在我有能力,也有了牽挂。”

傅斯岸輕吻着少年濕透的臉頰,低聲同他保證。

“向你起誓,我會珍重自己。”

傅斯岸的心口像一只手憑空揪握着,狠狠捏攥。

他的胸中,也積蘊着沉沉的陰雲。

傅斯岸也曾有過預想,卻依然沒有料到小啾會有這樣強烈的反應,會哭得這樣厲害。

方才沒被問起時,傅斯岸在講述中對這些事完全沒有提及,也正是不想讓自己的死亡,引得舒白秋聯想到他溘然離去的父母。

——這樣相近的重複打擊,少年可能根本承受不住。

傅斯岸可以接受舒白秋的拒絕和不喜歡,卻不想接受對方遭遇無可挽回的傷害。

但就在傅斯岸的心慢慢沉落下去,險些墜到淵底的時刻,他卻聽見男孩說。

“不、嗚……不要沒有你……”

傅斯岸微涼的心口,也被一張哭花的臉頰埋住了。

舒白秋在傅斯岸的懷裏放聲哽咽,他的哭泣,終于不再是不發出任何動靜的悄聲垂淚。

男孩哭着,又一次給出了傅斯岸意料之外的反應。

他那麽難過,卻那麽努力地在說。

“我喜歡、喜歡先生,想和先生在一起……”

噩夢再臨。

舒白秋的反應,卻是再不肯失去他。

“嗚……我想先生快樂,健、健康,不要生病,和我幸福……”

想先生好好地,平平安安地和自己在一起。

不要。不要沒有你。

傅斯岸的胸腔裏被塞進了一萬顆檸檬糖,酸得發脹,又甜得昏頭。他抱緊了懷中的男孩,用掌根和親吻輪番擦拭那濕洇的淚海。

他聽着男孩哭得止不住,還在說。

“我不要、不要害怕以後了……”

舒白秋太害怕幸福不能久遠,可是他們也并不活在未來。

所以他終于懂得,也一定要和先生講清。

“要、嗚……要過完今天,才會有、以後的一百年……”

腳下不是過往,也不是未來。

他們只活在眼前。

要過完今天,才會有以後的一百年。

傅斯岸鼻根微脹,他吻着懷中人的發旋,垂下眼眸,唇畔卻不由自主地擡高。

“好。”

傅斯岸的聲線也啞得明顯,好像被小啾的哭聲一同染上了濕潮。

可是沒人知道,他的心火在如何滾烈燃燒。

“好,說定了。”

傅斯岸反複應着,低聲說:“小啾怎麽這麽厲害。”

厲害到明白知曉這麽多,每每總會出乎他的意外。

舒白秋有了太久的創傷應激。

他太過恐懼,卻從來沒有失去勇氣。

傅斯岸想。

他怎麽這麽幸運,喜歡上了這樣好的小孩?

這般美好,聰明。

牽挂住了他的兩世人生。

徹底轉變了想法的舒白秋還在哭,他的顫栗和發抖卻在溫暖的懷抱中被慢慢安撫了下來。

他淚眼模糊地擡頭,被俯身下來的男人吻住,在濕潮的空氣中厮磨交吻。

氣息共渡。

直到本就被親過太多次,又哭了好久的小孩喘息難繼,他才終于被傅斯岸将将放開一點。

傅斯岸用啄吻輕輕給人拭去着眼淚,又同少年說。

“六年前我來到這兒之後,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

“如果真要說為什麽做醫藥,可能是我還想探究清楚,這兩個世界有什麽不同。”

他緩聲地,将曾經自己最介懷的感受講給小啾聽。

“雖然這兩個世界的背景,運行,時代,形态都極為相近,但依然會有很多細微的不同。”

“比如醫藥的發展進度,生物或元素的命名。”

被抱着的男孩已經慢慢停緩了啜泣,擡起潮濡的眼眸認真地在聽。

只除了偶爾,他還會止不住地微微抽噎一聲。

所以認真傾聽的舒白秋也很快想到了一個例證。

比如……他偶然在先生的平板上看到過的手寫名稱。

那個和翡石極為相近的“翡翠”之名。

傅斯岸繼續道。

“我之前掌握的那些進階分子式和專利核心,也不能直接運用,因為其中一部分生化物質,還需要在這個世界找到相近的替代品。”

再加之傅斯岸生性嚴謹,不想過度引人關注,才會花費六年時間,将太昊慢慢做大。

即使如此,太昊的進度和成功率也已經讓同行望塵莫及。

但這樣的成功,依然沒有帶給傅斯岸多少樂趣。

“這就像是又一場經營游戲,”傅斯岸說,“甚至于對我,是更像一場游戲。”

“因為自從在這個世界中醒來,我就一直游離在外。”

時刻提醒着傅斯岸外來者身份的,不只是那随處會有的世界差異。

還有一點。

就是“穿越”這件事的本身。

“你知道,小啾,我是個習慣控場的人,我會希望所有事都能符合我的規劃來進行。”

“但穿越這件事不會,它非常不符合常理,也完全不符合我的思維。”

“所以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難以接受它。”

“它已經變成了我的心結。”

舒白秋當然能明白。

他知道先生的邏輯性很強,也總會把自己要做的事研究透。

哪怕是完全陌生的行業、領域,傅斯岸也會迅速了解,研究透徹。

比如前世的投資,也比如明城的翡石。

但這件事不一樣。無論先生怎麽努力,都無法給穿越這場意外找到合理的注解。

所以它注定會成為難解的心結。

“這件事一直懸在我的心中,無法忽視,如鲠在喉。”

“直到我發現,我對你有了感情。”

傅斯岸放緩了輕吻,注視着舒白秋的眼眸。

他道。

“我發現感情也是我掌控不了的,甚至會比我想象中更失控。但這種失控,這種你帶給我的意料之外——感覺卻一點都不壞。”

“對你的愛,也是超出我自己限定,又給我帶來更多愉悅的‘失控’。”

“這沒什麽不好,是你就沒問題。”

“所以我才會說,你是我的答案。”

“因為正是對你的感情,讓我和這種‘無序’、‘無常’達成了和解。”

“讓我徹底抛開了橫亘六年的心結。”

傅斯岸最終吻在了少年的唇畔。

一觸輕淺,萬分珍重。

“這個陌生世界,原本我一直游離在外,冷眼旁觀。”

“小啾,是你給了我唯一的暖調,成為了我的牽動。”

“——做我枯寂深海裏的唯一生靈。”

無論啾鳥,水母。

他都這樣鮮活。

牽動了整座海域,這樣生機勃勃。

舒白秋也是這時才聽懂,對方當時講的“和解”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終于明了,先生為他講解的喜歡,原來這麽重要。

少年輕怔,微張的唇瓣泛着水色。他的聲線中還帶着濃濃的鼻音,低軟的字句卻讓人聽得很清楚。

“原來……我起了好大的作用。”

舒白秋小聲地,學着先生講。

“我好厲害……。”

“當然。”傅斯岸笑着吻他。

“你最厲害。”

世界是變數,人生亦不是規規整整地計劃格。

但小啾的善良美好是定數,所以傅斯岸可以坦然愛他,永遠不怕被傷害。

就像講解了喜歡的傅老師,也是從他的小啾身上學來了勇氣。

“我們都讓彼此改變了主意,對不對?”

一直想要孤身漂泊的舒白秋,有了終于願意停靠的海岸。

一直提前計劃一切的傅斯岸,有了對變化的接納與甘願。

所以傅斯岸會吻着人,虔心低語。

“小啾,我愛你。”

會慢聲同他講——

“世事無常,我們是彼此對抗命運的力量。”

***

舒白秋曾經覺得,先生的沉穩就像是飄搖海面下的千鈞沉錨。無論風雪,總給人撐天穩地的安心。

現在舒白秋卻又想,原來不止如此。

先生還是他終于可以停靠的海岸。

在不需要隐忍地落淚過一場之後,舒白秋的心态也有了截然不同的轉變。

他以前總會想,一切終會有結束。

現在卻覺得,眼下的每一秒都如此珍貴。

原來對抗未來恐懼的方法,就是好好珍惜當下。

所以當下更要多看幾眼。

看回本。

所以在少年認真看着他喜歡的人時,鮮少被他這樣專注盯看過的傅先生,都還以為小孩仍有不安。

傅斯岸已經把懷中人從書房抱回了卧室,他也被仍在本能抽噎的少年這樣望看了一路。

回到卧室,傅斯岸依舊沒有把懷中人放下,他只是坐到床邊,細細地吻上了少年的眼睛。

“我真的沒事。”傅斯岸低聲向人保證。

“下周不忙,我們正好去瑞金醫院做個全套體檢。”

傅斯岸安排着能讓人寬心的規劃,他看着男孩濕津津的眼眸,還在想。

不能讓小啾再哭了。

不只是怕少年之後會眼睛疼。

也因為。

他自己會有反應。

然而傅斯岸很快就發現,懷中的少年微微怔住了。

他順勢望下去時,才發覺。

……是這個床邊的抱坐姿勢出賣了他。

“……”

卧室內沉默了一秒,旋即,傅斯岸就在懷中人的唇上輕咬了一下。

“抱歉,我好過分。”

男人的嗓音沉下來,一邊道歉,一邊卻又好像是沒辦法改的口吻。

被他咬過了的舒白秋卻自己搖頭,說。

“沒有。”

少年擡手,擦了一下仍舊濕漉漉的眼尾。

他用手背自己擦眼淚,看起來又乖又可憐。

舒白秋輕聲地,帶着鼻音,卻說。

“沒有,因為我也想和你做。”

“……”

周遭又沉寂了一秒。

少年似乎并沒有察覺這一瞬的沉默,他還在自己講。

“不是因為想要幫忙。”

舒白秋還紅着眼廓,說得很認真。

“是因為被先生抱着,會很開心。”

少年的直白坦誠,讓傅斯岸身形微頓。

他的喉結輕滾,低聲講明。

“你會哭。”

“沒關系。”舒白秋搖搖頭,“沒關系的。”

他的眼廓還蘊着水汽。

看起來,就好像如果不做才會哭。

傅斯岸到底是沒能忍到問第二句。

因為他真的被少年仰臉,親在了唇角。

看着男孩用親身動作向他表明,被抱着真的會很開心。

傅斯岸沒有再讓舒白秋退開,他的掌心扣按在對方的後頸,結結實實地深入了這個吻。

親吻時,傅斯岸還在同舒白秋講。

“如果真的受不了,記得叫我停下。”

語調沉穩的男人看起來紳士、斯文,又如此冷靜。

他還道。

“到時就叫我的名字,傅斯岸。好不好?”

“你叫出來,我就停下。”

少年被親得眸中又有水色,他吸了吸纖挺的鼻尖,很乖地應聲。

“好。”

這時候,舒白秋還完全沒有意識到。

對方所講的事,其實正類似于安全詞。

而之所以會這樣設置,也是因為,接下來真的會有不算安全的漫長經歷。

畢竟是第一次。

會有失控,也人之常情。

——雖然某個等了太久的男人,也長得太過分了一點。

又長又深狠。

從午後到夜晚,舒白秋自己都不記得過了多長時間。

少年的眼淚掉得比之前還兇,他的喉嚨徹底哭腫,啞得幾近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最後,舒白秋也沒能叫出那個可以停下的全名。

反而還被過分壞心眼的先生騙哄。

啜泣着叫了老公。

***

舒白秋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再度恢複意識時,都已經到了第三天的上午。

微亮的日光從半敞的紗簾中透進來,讓安靜了許久的室內有了些許暖色。

舒白秋模模糊糊地擡起一點眼簾,乖乖地喝下了喂到嘴邊的一勺溫水。

唔……

少年迷迷糊糊地想。

甜的。

他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

啊……

是蜂蜜水。

少年遲緩地動了動,抱着他的傅斯岸見男孩擡眼,喂水的動作也停了停。

見他半醒,傅斯岸原以為,小孩還會像之前那樣,埋着頭把自己蜷起來。

在過激刺激下的本能反應,自欺欺人地想要挪開遠一點。

但睡後将醒的少年并沒有再下意識地顫栗躲開,反而低啞地叫了一聲。

“先生……?”

“我在。”

傅斯岸低低應聲,用指節輕輕抵按了一下少年的纖瘦喉結。

“喉嚨還痛嗎?”

累得太狠,小孩好像還沒睡醒,好一會兒,舒白秋才終于反應過來似的小幅度搖了搖頭。

而在終于将将清醒之後,舒白秋就擡起了眼睫,濕漾的雙眸望向了傅斯岸。

“今天……”少年啞着鼻音,問,“不上班嗎……?”

“不上。”

傅斯岸答得很幹脆。

“請假了。”

他說完,還放下湯匙,抱攬住懷裏的男孩,低頭蹭了蹭舒白秋的鼻尖。

傅斯岸又很鄭重地望着對方,道。

“請小舒董事準假。”

近在咫尺的距離裏,舒白秋濕着長睫,擡眼看人。

他還微微仰頭,用盡力氣,去親了親傅斯岸的薄唇。

被那樣欺負過的小孩,醒來也沒有怕。

依然這樣赤誠地愛他。

“好好休假……”

少年嗓音清軟,每個字都撥在人最深處心弦。

“我會監督你的,傅總。”

***

幾天後,太昊集團內部簽發公告令。

即日起,員工年度帶薪休假,依等級人均增加三至七天。

公告末尾署名——

董事:舒白秋。

總裁:傅斯岸。

***

後來,這張印有董事夫夫手寫簽名的休假令,被公司內的許多員工冠稱為——

太昊喜帖。

***

申城的春日,來得并不比明城晚。

春風剛起,街頭已經開滿了粉豔的花。

舒白秋從雕刻工作室出來時,時間尚早。

他看了看腕表,這時還不到太昊的午餐時間。

于是少年就步行,走去了相隔不遠的太昊大樓。

舒白秋走到樓前時,恰好有一隊人剛從大樓中出來。

這些都是太昊今年春招的新人,他們剛剛結束今天上午的培訓,正結伴從公司中走出來。

望見站在門邊不遠處的舒白秋時,不少人都下意識地被吸引着,多看了少年幾眼。

三三兩兩的隊伍裏,有人忍不住發出驚嘆。

“哇,那個小美人好養眼——”

眼見太昊的保安沒有攔他,還有人猜道。

“他也是公司的新人嗎?看着年紀好小,也沒帶工牌。”

“可是我們培訓時沒見過他哎。”

“或者是實習生?還沒轉正?”

“實習生也好啊,說不定以後能多碰到幾面……”

衆人聊得入神,并沒有注意到身後走近的男人。

直到一個磁冷的嗓音響起,将所有的竊竊私語徹底截斷——

“他是太昊的董事。”

新員工們一驚,紛紛擡頭,卻被身後來人驚得更為錯愕。

男人黑發黑眸,銀邊眼鏡,氣質薄冷。

——不是他們剛見過面的頂頭Boss,還能是誰?

新人們上午才在集團總會上剛剛聽過Boss傅斯岸的講話,此時根本不可能錯認。

而且男人雖然一副斯文優雅的貴公子長相,氣質卻出奇地淡薄淩厲。

近距離接觸,這些被抓包的新人們更顯心虛,紛紛下意識地立正站直。

“傅總!”

“傅總好!”

傅斯岸面色無瀾,淡漠道。

“記得看公司手冊。”

“是!”

公司手冊上,自然會有集團高層的照片。

衆人接連應聲,旋即就看Boss轉身離開,走向了門側另一邊。

——那位漂亮過分的美人董事那邊。

傅斯岸并沒有在意旁人的視線,他走過去,就見等在那裏的少年擡起頭來。

“先生!”

舒白秋笑眼彎彎,擡手,握住了先生伸向他的手掌。

兩人牽手,一起離開了樓前。

至于新人們如何驚嘆熱議,離開的兩人更沒有聽到。

而新員工們剛剛在附近吃完午餐,居然再度看見了他們的那一對頂頭上司。

只不過這一次,并不是在太昊的樓前。

已是正午,外灘江邊的人流愈顯繁忙。

恰逢附近有大型商廈正式開業,街頭的大屏巨幕已經被包了下來,正在播放熱鬧紛繁的實時畫面。

除了商廈內景,投映着巨幕的鏡頭掃過,還會不時會停在街邊的各處風景。

而在又一次停落時,鏡頭居然抓拍到了街角的一對戀人。

太昊的新員工們最先認出了大屏巨幕上的男人,那居然正是他們年輕的冷面Boss。

而除了他們,附近還有更多路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響起了一連串的小片驚呼。

因為巨幕之上,那對被抓拍的戀人,恰好在街邊接吻。

過分俊美的兩人格外養眼,即使纖瘦一些的那位少年只露出一小半側臉,也足以看出兩人的天緣般配。

被投在大屏之上,更是放大百倍的視覺享宴。

恰在此時,被吻過的少年似乎察覺了什麽,正要擡頭。

比他高出許多的冷面戀人卻在此時擡眼,淡冷地睄了一眼鏡頭。

那一瞬間直視的漠冷淩厲,讓許多望着巨幕的路人都印象深刻。

但最讓人難忘的,還是接下來的一幕場景——

那位帶着銀絲眼鏡的冷峻男人擡手,按住了戀人将要側身的回眸。

旋即,他就俯身抱起了身前的戀人,單臂托穩,徑直将人抱走了。

抓拍的鏡頭只追到了他們的身形一角,這對令太多人記憶深刻的年輕情侶終是離開了衆人的注視。

他們消失在巨幕鏡頭前。

走回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春日明媚,陽光正好。

般配的戀人有着長長久遠的前路未來。

漂蕩的小水母終于游入了他的海。

或許山長水遠,舊路惟艱。

但幸好——

漫長的漂泊終會靠岸。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所有追更!!上章紅包已發,接下來會繼續更新番外~順便給作者專欄和其他預收文求個收藏,點擊收藏,即可收聽燈燈講故事=3=

等全文完結後會有車票長圖,到時會在番外最後的作話說。連載期不讓(小聲)。大家想看什麽車票也可以留言跟我講-3-

目前暫定的番外內容,大概有天才玉雕師的長成;要早起不要模你;傅總吃醋;小啾生氣;黏糊糊的小情侶貼貼和任性一點的戀愛日常

還有一條if線:未穿越前的世界,美滿小少爺啾和豪門冷血傅,幼時相識同居的青梅竹馬。

其他還有想看的內容也可以留言跟我講!(abo這個因為本文屬于都耽範圍,不讓寫,這個內容可能就沒辦法寫啦抱歉QwQ

番外見!!(燈燈跑來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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