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酒精

第21章 酒精

他們要去吃飯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燈火霓虹處傳來的車水馬龍聲已經變得遙遠,舊城區夜晚很熱鬧,但是交通流量卻并不怎麽大。

夜晚總是最容易擴散人內心情緒的,杜喬一個電話打過來,開口就是心情好要請他們吃飯,知道排練結束後只剩他們兩個人後也沒在意,在電話那頭喝得醉醺醺地喊着他們來。

程際野擔心人出事,畢竟他也知道杜喬的酒量,那是個不能喝的主,就算沒有請吃飯這個由頭他也得去。

偏偏夜色深重,他看了眼外面,問旁邊的游星戈:“你要先回去嗎?”

卷發青年撓了撓頭:“我在家等你?”

這句話說得實在惹人誤會,程際野壓着心中湧現的微妙感情,剛要開口就看見游星戈惡作劇般彎起眼睛。

卷發青年的聲音裏帶着笑意:“開玩笑的,我當然要去。”

他不是那種喜歡待着家裏的人。

那雙深栗色的眼睛玩笑般含着深切的意味,天上的星星和祈城的燈光一起潑進了他的眼裏,像是某種明亮的可折射的鏡面。

太澄澈了。

程際野出奇地沒有在目光交接的那一瞬間垂下眼,一種莫名其妙的感情驅使着他,讓他想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點支煙。

因為他想念起深藍色的天空下兩支湊在一起點燃的煙,那時他依然能和游星戈坦然相處。

他開口的聲音在車輛的鳴笛聲裏有點聽不清,畢竟他們正在樓下:“行。”

那枚鑰匙扣被輕輕壓在掌心,細微的疼,程際野才把視線收回。

等他們到的時候,今天看上去格外高興的杜喬已經喝嗨了,還問他們吃完飯後要不要一起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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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人菜瘾還大的那種人,這麽多年程際野也知道,明明不怎麽能喝酒,偏偏還要喝。

游星戈和老板玩得好,尤其是切磋牌技這一方面,杜喬很喜歡和他打牌,畢竟棋逢對手的快感只有自己能體會。

游星戈答應了。

程際野的牌玩得也不錯,但也只是停留在不錯這個地步,最後幹脆地放下牌看着他們打。

玩到最盡興處,包廂暖黃色的燈光照得人臉上也散發着淡色的光澤,除了他們還有個紮着馬尾的黑發女孩,是酒吧的常客兼杜喬的朋友,最後也把牌收起來不玩了。

畢竟能把牌玩得像游星戈這樣好的人可不多,只有極少數不被幸運女神眷顧的時候他才會輸,其他人更不是對手。

這把牌于是以杜喬的敗北告終,波浪卷發的老板沮喪地又喝了口酒。

他們輸掉的懲罰是真心話大冒險,杜喬放下了酒瓶子:“你要問什麽?”

游星戈從旁邊的簽筒裏抽出來一根,包廂裏太熱了,程際野注意到他鼻尖沁出來滴汗,而卷發青年的語氣很随意:“……最遺憾的事情?”

杜喬含着笑說:“老鼠把我地下酒窖裏的木桶咬爛了,要是能再早一點發現就好了。”

游星戈被杜喬的話逗得彎起眼睛。

旁邊的程際野知道她又在開口胡扯,他只将目光落在了游星戈身上,耳邊的話進進出出,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幫游星戈擦掉了那滴汗。

這下愣住的不僅是游星戈了,對面原本笑眯眯信口胡說的杜喬也愣住了。

程際野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絲毫沒注意到三個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他身上,甚至還有閑心開口:“你們繼續。”

杜喬皺了下眉,只看向程際野那只手,從表情裏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麽,只有眼底一道狐疑閃過。

她和程際野是認識不少年的朋友,知道這人其實沒什麽體貼的精神,更何況這麽細微的表現,就算她坐游星戈對面也沒發現他流汗了,怎麽程際野能注意到,也太古怪了。

但是最後,她還是沒說什麽,只在短暫的停頓後露出了個笑眯眯的表情:“哎我的都結束了,換個問題問Mike。”

程際野也是這把的輸家。

游星戈摸了摸鼻尖,沒想過男主會這樣,他從一旁的簽筒裏又抽出來根簽:“現在最想約會的對象?”

一個無比正常的問題。

偏偏美豔的老板似乎覺得這個問題不太符合她的預期,她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在場的人裏。”

包廂裏在場的人只有四個。

她看向程際野,眼裏升起的戲谑和狐疑都想在黑發主唱這裏得到答案。

程際野瞥過她一眼,并沒有如杜喬所願,聲音裏帶着鎮定:“游星戈。”

如果他回答了其他,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因為按他平常的性格,他絕不會選杜喬和不太熟的朋友。

空氣裏浮動着微妙的氣氛。

游星戈彎起眼睛,沒能從程際野的表情裏得到什麽答案的老板表情裏微不可見地閃過挫敗。

他們又玩了幾把,游星戈在幸運女神不故意使壞的情況下當然大獲全勝,杜喬卻在玩牌的時候神色很淡地觀察着他們。

酒精放大了她腦袋裏的某根神經,讓她能感知到的情緒無限擴大,明豔動人的老板對暧昧總是能輕易地捕捉,可惜這并不适用于面前的這兩個人。

紮着馬尾的女孩顯然受不了這來來回回的挫敗,很快就退出了游戲,杜喬揮揮手讓她下次再來玩。

女孩走後不久,也是不巧,玩到最後還剩下幾張牌的時候,異變突生,暖黃色的燈光咔噠一聲,電流滋過,房間裏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在最關鍵的時候停電了。

游星戈摸着本來能勝的牌一怔。

剛陷入黑暗時房間裏誰都看不清,杜喬也愣了,随後反應過來就以迅雷不見掩耳的速度把牌甩到桌子上,開口充滿了遺憾:“哎怎麽停電了,我還沒出完牌呢。”

游星戈嘴角抽了抽,也把原本能勝的牌往桌面上一推。

外面因為停電而産生的鬧聲漸漸大了起來,餐廳裏停電就表明這附近的一塊區域都在停電,小半個城區的寂靜夜晚都擠進了喧鬧,窗外江色裏的河燈都熄滅了。

杜喬眨着眼睛問游星戈能不能出去看看,卷發青年當然答應。

最後包廂裏只剩下杜喬和程際野兩個人。

黑暗裏發酵着寂靜,杜喬繼續喝着抿着酒,酒香襲人,她評價道:“沒我的好喝。”

程際野不知道她把游星戈支開是什麽意思,但是顯然杜喬的酒量并不允許她這麽喝下去,很快她就松開了酒瓶子,開口的話裏帶着酒氣,她的情緒有點異常:“我今天其實是想和你說點事來着。”

程際野看着她拿的酒瓶,确定杜喬是真的不能喝酒。

老板接着開口,醉意濃濃,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吃驚:“我要回老家結婚了。”

程際野看向她,酒吧的老板經歷了那麽多風雨,現在說她要洗手不幹去結婚了:“真的?”

杜喬笑出來,眉眼裏挑出來明亮的笑意,惡作劇成功了般:“當然是假的啦。”

她像是為了扯開話題,幾乎是在這句話說完後就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我還沒問過你,怎麽你這麽多年還沒找個人結婚呢?”

她這個問題問得像催婚,哪怕程際野也就二十五六。

程際野難得遲疑了下:

“以前有以前的原因,現在有現在的原因。”

就是兩個都不透露的意思。

杜喬又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接着她想起來什麽:“對了,最後一個問題。”

她的神色醉醺醺裏透着好奇:“你和游星戈怎麽回事呢?”

“怪怪的诶,你幹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嗎?”

程際野不知道她腦袋裏腦補了什麽,他只輕輕搖了搖頭,當做是最後一問的答案。

如果愛也是對不起的事情。

黑暗的房間裏,指尖的啤酒蓋輕巧地旋轉着,杜喬就沒有繼續問。

她能猜到的東西有限,只好随口說了句:“嘛,萬一人家是和你一樣的心情呢。”

并不窒息的沉默。

随後門就被敲響,門外傳來了游星戈的聲音。

“直接進來嘛,”杜喬小聲地嘟囔道,醉意沉沉的,“算了,玩得還挺盡興的,一會有人來接我,你和他走吧。”

萬一一會來電了,她又多輸了幾局怎麽辦。

游星戈的卷毛腦袋從外面探出來,解釋了停電的原因:“大風壓倒了電纜,所以才停電的。”

而且涉及區域還挺廣,小半個南城區都停了。

程際野把啤酒瓶蓋放回了桌子上:“那我先走了。”

杜喬從來說風就是雨的,一場牌玩下來今天有些異常的脾氣也往下收了收。

游星戈還在想着最後的那局牌,不過他也沒什麽一定要贏的執念,在某些總是能輕易達成的目标上他向來沒什麽勝負欲。

深夜是深藍色的,停電導致這一帶都沒了光,漆黑得只有天空上挂着的星辰,外面的風很大,還有小孩子的鬧聲和哭聲。

一到夜晚尤其是現如今監控失靈的時候,偷摸搶劫的時候就出奇地多,已經有人坐在路邊埋頭哭泣:“包,我的包。”

偷了東西的賊已經騎上車飛快地疾馳而去。

不久前還很熱鬧的酒吧網吧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出來了,聲音很嘈雜,罵聲和煙味一起湧了上來。

過于混亂。

程際野突然想到了杜喬的話。

這麽混亂的時候,他完全可以說出來。

然後再将之歸咎于并他并沒有喝過幾杯的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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