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勾人
第24章 勾人
盛夏連風都是燥熱的, 吹過去只能感受到汗味和香樟樹的醇質調。
北方的城市上空永遠蒙着一層灰,像是完全不會被陽光所驅散一樣,木頭味從窗子格裏逸進來。
查爾斯在後臺抱怨前幾天的停電, 說當時他正在迪廳, 結果一個停電把好好的約會都毀了。
游星戈正在找他的備用琴弦, 嘴裏咬着雪糕棍,聽到這話還側頭, 聲音裏帶着笑意:“聽你抱怨好幾天了, 就這麽傷心?”
陳青在旁邊笑眯眯道:“那可不。”
查爾斯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 搖頭時的語氣裏卻是壓不住的得意:“你們這群單身漢才不會懂。”
游星戈還沒把話說完,就看到了在門口和杜喬說話的程際野要過來, 他的眼睛彎起來, 更明亮了點:“哥!”
程際野對他一溜小跑過來的吉他手毫無抵抗力, 于是杜喬就看到原本眉眼還懶懶的程際野幾乎立刻站直,眼裏落了點笑意, 他揉了揉游星戈的卷發:“弦找到了嗎?沒有的話我那還有。”
注意到這個人總喜歡叼着已經吃完只剩根木棒子的雪糕棍,程際野還伸手把雪糕棍從他嘴裏拿了出來, 黑沉色的眼睛裏帶着很輕的晦澀意味。
在原地同樣叼着根雪糕棍的查爾斯目瞪口呆。
游星戈拿出裝弦的盒子:“找到了。”
杜喬挑起個明豔的笑容,覺得自己在這真是多餘:“那我先走了, 工作我已經幫你們交接好了, 回頭制作人會來找你們洽談下一步的。”
她輕佻地眨眨眼。
酒吧老板這麽些年什麽沒見過, 起初只是懷疑, 結果探了探程際野的口風, 對方很快就和盤托出,她雖然吃驚, 但大風大浪什麽都經歷過的杜喬很快接受了自己好友的感情。
嗯,不過她覺得按照程際野這潤物細無聲的方式, 真要拿下小卷毛可能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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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查爾斯內心默默腹诽,怎麽不見他們的主唱對他這樣,等到樂隊的貝斯手來了之後,他又和李钴吐槽了一遍。
有着一雙上挑眼的貝斯手聽完查爾斯的吐槽,并沒有像他一樣不以為意,他側頭瞥了一眼查爾斯,最後還是有些猶豫地開口:“你真沒覺得他們倆的氛圍一直怪怪的嗎?”
陳青在他們旁邊,看了一眼正湊在一起讨論某首曲子的兩個人,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問查爾斯沒用,他連前陣子他們兩個冷戰都沒意識到。”
查爾斯拿腿踢了陳青一腳,讓他閉嘴:“天天忙這忙那,你還有時間關注我都沒注意到的事。”
最後他撓了撓頭,壓根沒放在心上般下定結論:“真要是吵過架的話,也許就是現在和好了呗。”
陳青:“啧,你的猜測永遠僅供參考。”
李钴在旁邊沒插話,他露出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尤其是最近這些天,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某些時候他都要幻視這兩個人在談戀愛了。
但是,還是不對,撇開別的不說,從李钴對同性戀的刻板印象來談,這兩個人都不像。
其實他可以直接問的,但是這種捕風捉影的東西他問出來還怕尴尬。
最後李钴沉默着嘆了口氣。
這邊的兩個人對此毫無所覺,游星戈正在試圖從他們新歌中尋找到是否有不恰當的地方,最後發現無論從哪裏來說都讓人無比滿意。
樂隊的水平在這裏,游星戈突然擡頭問程際野:“哥,你說我們遲早會火的吧。”
他的眼睛裏帶着點淺淺的笑意,還有一種以往很難見到的盛滿的驕傲。
程際野一愣,意識到他在說什麽之後很快勾起嘴角:“當然。”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怎樣的路,除了放不下又不确定的感情,程際野對自己的能力無比确定,他只是把棱角和驕傲都藏在心裏。
……真是讓人欣賞又讓人愛的男人。
游星戈眨了眨眼,嘴角就沒壓下來過,最後只好帶着笑意低下頭去看譜子。
程際野分明捕捉到了他的吉他手眼中那抹愉悅。
游星戈的筆在詞譜上敲打了下,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咬筆的壞習慣,他停頓了一會才開口:“哥,有的時候我真覺得你——”
他擡起頭,很認真地繼續道:“你天生适合走一條繁花錦簇的長路。”
這是程際野曾經也給過游星戈的祝福。
這樣誠懇又鄭重。
明亮得能一下驅散人內心深處的晦澀難言。
程際野頓了頓,一時間也很難說明白心裏瞬間湧出的複雜感情,那雙深栗色眼睛依舊誠摯地看着他,比祈城夜晚潑下來的星光還盛幾分。
半晌他才露出個笑,拿筆輕敲了下曲譜,正好停留在一句英文歌詞上,上面漂亮的花體字寫着:“希望你那時正好在我身邊。”
游星戈看清了那句歌詞,笑道:“哥,你要是這麽說的話,我可是會心動的。”
不知道說的是哪個心動。
有那麽一瞬間,游星戈都要忘掉自己還有個書裏的直男人設,忘掉他做不出的改變只有男主能做到,他想直接開口承認,他是心動了。
程際野給他的,他也能給程際野。
黑發的主唱想,就是希望他心動才好。
一條繁花錦簇的長路。
這樣想來,其實這條路上他們的時間還有很長。
游星戈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也就越長,他們就始終有更近一步的機會。
他總有一天能把這個人攬進懷裏。
他們晚上的演出尚且還沒有開始,暮色沉沉,門口查爾斯正在和李钴小聲說着話,不知道說起了什麽,金發小辮的鼓手眼神直往他們這邊看,最後先于李钴露出了個沉思的表情。
游星戈嘴角抽抽,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酒吧裏小麥膚色的調酒師正在從地窖裏搬冰,看着很吃力,游星戈上前去幫她,很快就忘掉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查爾斯。
搬冰這件事對他來說簡直輕而易舉,最後當然收獲了Anna感激的笑,混血的調酒師心情很好地給他調了一杯龍舌蘭,玻璃櫃面的吧臺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演出大概還有半個多小時才開始,游星戈坐在那裏往酒裏摻蘇打水,畢竟上臺前喝烈酒不是什麽好習慣,他最多喝兩口就不會再喝。
這時旁邊已經落座了個人,他看到游星戈的動作,半點猶豫都沒就出聲打斷:“嘿,你知道龍舌蘭的正統喝法嗎?”
游星戈擡頭一看,首先因為這個人的打扮嘴角抽了抽,畢竟這年頭穿着紅西裝戴綠色青蛙眼鏡的人可不多見,這個人更适合出現在某個爆笑的諧星節目上,而不是燈光迷晃斑駁的酒吧。
他還沒開口,對面的人就默認他不會,有些得意洋洋,西裝撐起的肚子一颠一颠的,綠色青蛙墨鏡也一抖:“當然是美式喝法,要把鹽灑在虎口上,再加檸檬片,裏面最好還有條蟲,正宗的,一飲而盡,那滋味才叫絕。”
游星戈沉默了一秒:“我不方便多喝。”
對面的男人有些驚訝地掃了他一眼:“你不會是個未成年吧?”
他撓撓頭,憑借着自己毒辣的目光,覺得這個人應該成年了。
游星戈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被在臺上的查爾斯一句話叫走:“快來快來,這有個賊重的箱子,不來我就人道毀滅這個箱子。”
“是因為我一會有演出,”游星戈給查爾斯比了個等一會的手勢,才側過頭對這個打扮略帶滑稽的人開口,他眉眼間壓了點笑意,“還有,更準确的說法,會泡蠕蟲的是梅斯卡爾酒。”
龍舌蘭酒裏泡蟲的說法很多年前就過時了。
趁着一直得意洋洋的中年男人終于愣住時,游星戈才得以抽身。
上臺前游星戈把這事打趣般講給程際野聽,黑發的主唱笑意很輕:“大概是謠言傳得太廣。”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樣,那種懶散的笑意,游星戈多看了他一眼。
程際野挑了挑眉,有着黑沉色眼睛的年輕人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連呼吸都挨得很近,略長的卷發和直發交纏了一縷:
“這個常識是Anna告訴你的吧。”
挨得好近。
灼熱的呼吸噴在脖頸間的皮膚上,游星戈盡量使自己面不改色,盡管被熱氣呼過的皮膚有點泛紅,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很早就知道,大學裏上過選修課。”
其實男主這樣真的很勾人。
卷發青年彎起了眼,他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晰又暧昧的。
程際野差點就要忘記自己要一步步來,最後他拿手點了點游星戈的額頭,才将兩個人過于近的距離勉強拉開。
“你們倆還不來?”查爾斯從旁邊的臺子邊探出頭來,恰好錯過這兩人挨得過近的時候,他撓了撓頭。
後臺的空氣裏落了片極細輕的羽毛,游星戈回頭說:“我來,等我拿上吉他。”
一聲杯子清脆地落到玻璃桌面的聲音。
何藝在卡座上坐下的時候正好聽到了,她側頭看過去,發現是個戴青蛙墨鏡的中年男人,正往桌面上放酒,她收回了視線。
她說請游星戈吃飯,其實無非是想再試探一番,結果吉他老師并沒有答應。
想到這,她皺了下眉,倒不是因為她愛上趕着湊上前,只是內心的好奇還是隐隐冒上了頭。
……她從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同性戀,這是一部分原因。
她還是有些話想問游星戈的。
酒吧裏的燈光太斑駁,就算程際野是她曾喜歡過的人,何藝依舊對這種又炸又鬧的音樂不感興趣。
她喜歡更安靜更高雅點的古典音樂。
雖然單從音樂性來看演出的水平确實不錯,何藝沒忍住想。
這時旁邊的中年男人又一次引起了她的注意,在樂隊聲音出來的時候,原本好像郁悶又悲憤的男人一下摘掉了墨鏡。
他撓了撓自己的耳朵。
一首歌不到的時間足夠這個中年男人發出數聲氣聲,這聲音過于誇張,讓何藝多看了兩眼。
最後在最高潮的key處,他的眼睛徹底亮了,從懷裏掏出小本本,雖然何藝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拿出一疊名片和小本本,她依舊注意到這個人一邊記着一邊在嘴裏念叨:
“唱得太好了”“我的上帝”“哪裏來的寶藏”這些誇張的話讓何藝嘴角抽了抽。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反正怪人哪裏都有。
氣質溫和的琵琶老師與周圍格格不入,居然也看完了整場演出。
音樂和燈光一起落幕的最後,她抿了一口酒,在心裏想,其實也不是不能接受。
這種能帶動生命中全部喧嚣的音樂。
是最接近人心的存在。
燈紅酒綠裏,何藝沒注意到後面有一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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