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吻
第23章 吻
城區大規模的停電并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主城就陸陸續續通了電,只有周圍零散的小城鎮還沉在黑暗之中。
路燈一下照亮了大橋和江面,岸邊的欄杆和樹木也拖起長長的影子, 小情侶的英語對話沒一會就在風的沙沙聲裏停了下來, 暖黃色的燈光下, 卷毛青年的深栗色眼睛呈現出相同的顏色。
兩個靠在欄杆邊的影子被長長地拖進了腳下茂密生長的幽深灌木叢裏,游星戈說:“騙人的, 就別相信了。”
他的表情裏微妙地摻雜了點苦惱, 卷發弧度恰當地翹起。
程際野剛要不動聲色地收回捏在他後頸的手, 游星戈就發現了般握住他的手腕,微涼的觸感緊貼着溫熱的掌心, 力度不緩不重。
程際野一愣。
握住他手腕的游星戈皺了下眉, 把程際野的手從他後頸摘了下來, 又以一種猶豫的姿态貼上了自己的臉。
好涼。
程際野心中一顫,他想收回手, 但他的吉他手力氣還挺大,一下沒抽回來, 程際野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下。
卷發刺撓般落在他的手間,又軟又癢, 游星戈居然還用臉在那只手上摩挲了下。
程際野頭皮發麻。
從這個角度看, 他簡直是在用手捧起來卷發青年的臉, 那雙深栗色的眼睛對上他的, 無端掌控的欲望輕易被喚醒, 有種這個人就在掌心的錯覺。
只要輕輕用力就能摧毀。
而他并沒有那麽不為所動。
他的目光往下沉了沉,大拇指接着這個姿勢在青年臉上摩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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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軟溫熱的觸感。
讓人想咬一口。
哪料面前的人壓根沒發覺般, 只是皺了下眉,就放下了他的手, 面色有點嚴肅:“你手變得好涼,我們快點回去吧。”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程際野頓了頓才收回手,夜色深沉,讓他的表情也變得莫名起來,他垂下了眼:“好。”
每當他以為游星戈是故意的時候,這家夥都能找出恰當的理由。
有的太過自然,會讓他覺得撬動這個人的心很難。
風從水波蕩漾的江面上泛起,刮過一陣涼風,吹得樹木沙沙作響,走過的路還浸沒在一片黑暗裏。
打牌時的刺激感過後,就有困意綿綿不絕地湧上心頭,游星戈打了個哈欠。
燈亮之後的世界變得寂靜起來,喧鬧嘈雜總在黑暗中發生得更多,快要到樓底下時還有大爺躺在涼椅上睡着,旁邊的收音機放着黃梅戲唱段。
他們上了樓,游星戈從口袋裏摸出鑰匙,碰撞的聲音響起,他想起來點事,又扭頭問程際野:“對了,今天小喬姐有說什麽嗎?”
程際野輕輕搖了搖頭。
雖然他知道杜喬那句話未必是開玩笑。
“我還以為你們說什麽了呢,”游星戈拿鑰匙打開門,随後扭頭彎眸一笑,“對了,上次的歌改好了,就是你說橋段寫的不好的那首。”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程際野就接道,從神色上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想法:“那我一會去看。”
游星戈一怔,他從程際野的态度裏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轉變,但他面上不動聲色,只摸了摸鼻尖,補上了後半句:“如果哥你不嫌太晚的話。”
程際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亮燈之後的街區蒙了層淡光光輝,他收回了目光,斂眉淡淡道:“什麽時候都不晚。”
只要是和游星戈有關,那就都不晚。
游星戈聽到這話,在把鑰匙從門鎖裏拔出來的動作裏輕輕一笑。
“好。”
那本曲譜被他放在櫃子上面,游星戈在上面改動過,樂隊裏最擅長編曲的其實是陳青,還給他提出過不少意見。
房間裏設備有限,程際野幹脆把自己的吉他也拿過來了,他們試奏了其中一段。
無論節拍還是旋律都很完美。
游星戈很滿意。
黑發的主唱回了家就把外套脫了,上半身只穿了件背心盤腿坐在那裏彈着吉他,狹長極深的眼睛對上他的,挑起了極輕的笑意。
游星戈側頭給他伴奏,在捕捉到程際野眼中感情的時候頓住了,才将目光收回放在了吉他上。
……他總感覺問出那個問題之後的程際野對他的态度與之前相比,有了微妙的不同。
如果結婚,會選擇什麽樣的人?
這個問題問游星戈注定得不到答案,他也不知道男主會想到哪裏去。
收音的最後一個音符流暢滑下,聲音铮铮。
程際野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還沒收回,簡直如有實質。
游星戈擡頭,好像不經意發現了他的目光,露出個遲疑中帶着調笑的表情,開口問道:“嘛,哥怎麽這麽盯着我看?”
“看太久了我可是會誤會哦。”
卷發青年眨了眨眼,深栗色眼睛裏調侃的意味很濃,流淌的巧克力河下面帶着卻帶着很輕的審視意味。
他故意讓程際野看到的,這種朋友間看似平常的問題下湧動的暗流。
程際野将會在心裏懷疑他是不是有所察覺。
但程際野卻沒有像以往一樣移開視線輕易扯過這個問題,他黑沉色的眼睛裏醞釀出更濃的色彩,笑意也從唇角蔓延到眼裏:“那你誤會吧。”
他這話的每一個音節都被說得很纏綿,唱得出好歌的嗓子偏偏此時纏上了暧昧不明的意味。
……果然不同了。
可惜他現在還得循序漸進,游星戈想。
開了燈的房間裏,程際野觀察着聽到這句話的人的表情。
原本看向他的卷發青年頓住,投注過來的視線變得困惑又驚訝,意識到程際野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後,他有些慌張地移開視線,也扯開了話題,聲音猶疑又帶上幹澀:“嗯,其實我覺得剛剛那歌已經很不錯了,不用再改了,倒是其他的曲子還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這是粉飾太平,他的吉他手在要探明他的感情之前剎住了最後一腳。
……吓到他了嗎?
程際野想,他垂下眼,手指在吉他的弦上微不可見地動了下。
只是這種程度就被吓到了嗎?
程際野心口有些悶,像塊石頭堵在那裏,無法打通。
卷發青年像是壓根沒注意到話題的轉移有多生硬般繼續道:“說起來上次有個做獨立小廠牌的說要發行我們的錄音帶,我覺得小喬姐的提議就不錯诶,不過在制作上還是有問題要協商的,之前李钴說……”
“這件事回頭再說。”程際野打斷了他,黑沉色眼睛的男人從來沒有這麽失态的時候,他似乎想說些什麽,又硬生生止住了。
“剛剛我是開玩笑的,”他的語氣有點僵硬,注意到這點之後程際野又放輕了語氣,“所以別在意,好嗎?”
他看向游星戈的眼睛裏帶着點懇切。
游星戈的話戛然而止。
一片寂靜。
最後卷發青年撓了撓頭,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我知道啊。”
他說:“就是哥你以前不怎麽開玩笑的,差點吓到我了。”
卷發青年最後松了口氣般,安撫性地伸手在程際野臉上捏了下。
真正在心裏松了口氣的是程際野,所以他沒有在意游星戈的動作,只定定地看着這個人,最後又伸手把青年漏下來的幾縷卷發往耳後別了點。
細膩的,灼熱的,在源源不斷散發熱量的熱源。
程際野并不想收回手。
接下來的交談就變得無比自然,氣氛從容融洽得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雖然困意湧來,但是游星戈正巧想到個很不錯的點子,就強撐着眼皮和程際野聊了起來。
可惜最後他還是撐不住了,程際野一句話說完還沒等來他的回應,側頭一看就發現這家夥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那雙深栗色眼睛閉上了,呼吸均勻,腦袋不輕不重地靠在他肩膀上,飛揚的發絲垂落,毛躁地紮在程際野的脖子間。
連眼睫毛都不顫動的安靜。
程際野一怔。
他剛要伸手去碰游星戈的頭發,這個人就打了個哈欠出聲,讓他的手頓住了:
“就在這睡,我不要回床上,睡床上和棺材一樣。”
程際野失笑。
他把這人理順又散開的頭發往後捋了捋,游星戈說完這句話就再也沒開一句口,仿佛剛才是他無意識下呢喃的夢話一樣。
既然這麽困,就讓他睡下去吧。
程際野去卧室把薄被子抱回來蓋在了游星戈身上,這家夥還一翻身就把被子壓在身上,完全沒有什麽好睡相。
亮了燈的房間裏,他很耐心地又被角抽了回來,在沙發邊掖好。
就算是夏天不蓋被子也很容易着涼。
暖烘烘的燈光亮着,游星戈睡着的臉很安靜,這時候他不笑,陽光開朗的神情也褪去,但是程際野知道他一睜開眼就總是神采飛揚,捧起明亮的笑意。
以及,如此年輕。
程際野垂下眼。
注定要走很長的路。
程際野不能忍受某一天這個人會對別人露出那樣的笑,在長路上沒有自己的影子。
停電的空曠夜晚讓他一眼看到未來。
如果他什麽都不做,那麽他注定會失去游星戈。
所以,做點什麽。
只要別吓到這個人。
只要他得到這個人。
程際野輕輕收回了手,他站起來,走過去把房間裏的燈關了。
房間裏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陽臺上風微微吹拂着盆栽發出的呼呼聲,但程際野并沒有離開。
他站在沙發邊,低頭看着游星戈,外面街區霓虹燈燈光微弱地照亮了他的臉,他的神情晦澀難言。
就算游星戈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平穩,一副睡熟的樣子,他也沒有動。
風聲掠過,又過了很久,直到确定青年完全沒有睜開眼的跡象時,他才動了。
昏暗裏,黑發的年輕人俯下身,在睡着的卷發青年眼皮上落下了一枚吻。
炙熱的,安靜的。
在一個米蘭花開放的夜晚。
從此他不再說與他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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