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別搞同性戀

第46章 別搞同性戀

“不就是碎了幾杯子酒嘛?他弄碎的我全買了。”一道風輕雲淡的男聲響起, 在這塊聲音小下去的區域裏擲地有聲。

——果然。

畢竟主角就是永遠不缺被英雄救美的機會。

李沿安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側頭朝卡座那邊看去,先于陳盛一怔。

那還是張蠻熟悉的臉,意氣風發, 打着條綠色的過于花哨的領帶, 看上去頗有正義感, 又是個公子哥。

原先刁難的客人認人,一下就撇嘴放過了做錯事的服務生。

李沿安也認得這人。

這年頭四江城搞起了與時俱進那一套, 太子爺什麽的已經不流行了, 公子哥們主打的就是一個平易近人, 只是小團體還在搞,誰和誰玩得好, 泾渭分明。

“那不是鄭經年嗎?”陳盛在他旁邊低聲問。

鄭家的大兒子。

不知道為什麽, 上學的時候一向人緣好的李沿安看這人很不對眼, 關系淡,明明一個圈子的, 見面都不打招呼,商業競争還互相下絆子, 長久以來頗有種水火不容的架勢。

徐彥也不喜歡這人,罵他太裝, 小時候連英語都說不清楚, 長大端起個正義冷臉擱那裝四江城太子爺, 太能裝逼。

陳盛很快就從這個小插曲中移開眼, 連服務生的臉都只從他的腦海中劃過, 忘得很快,他把那杯酒推開, 黏膩的感覺現在還殘留在手上,他問:“現在回去嗎?”

李沿安垂眼笑道:“你都沒喝。”

陳盛:“喝了就走嗎?”

李沿安本來沒這個意思的, 現在卻有了,他點點頭,眼裏生起點戲谑的笑意。

陳盛比他幹脆,把塞進手裏的那杯酒直接一飲而盡,面不改色地把酒杯倒過來:“走吧。”

吧臺邊暗金色的背景燈源把一排排酒瓶打得色澤漂亮,周圍弦樂又開始響起來,插曲很快就被平息,沒人在乎英雄救美的故事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走,客人們唱的唱,跳的跳,調情的調情,都是成年人了,高歌一曲,香槟一推,紙醉金迷。

“現在可以走了。”

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結實手臂的半長發年輕人擡眼一笑,眉眼間被周圍的燈光染上一層暗色,倒過空空如也的酒杯,喝得太急所以斜下的酒液沿着手臂皮膚往下淌,打濕了在臂彎挽起的袖口。

李沿安移開了眼,手在杯沿摩挲過一圈。

又來。

他遲早要讓陳盛知道,這游戲不能一直玩。

李沿安将杯子完整地推出去,理了理領口,随後就想起來現在還躺在陳盛辦公室沙發上的領帶:“我明天過去,你把領帶還我呗。”

兩邊有個會要開,正好。

陳盛笑道:“不如送我。”

奇怪的收集癖。

李沿安挑了下眉:“行啊。”

昏暗彌漫着煙草味的卡座區,剛剛的波折顯然已經進入了尾聲,李沿安對這英雄救美戲碼的兩位主角不感興趣,和陳盛從這邊擦肩過的時候面上沒什麽表情。

偏偏有人認出來他們,給了他一個毫無邊界感的攬肩:“哎呦,這不是李少嗎?不對,現在該叫李總了。”

可能這人也是喝高了,忘掉這麽些年兩邊都看不上對方,醉醺醺地嘿嘿笑,指了指那桌:“我們這邊缺個人,橋牌,來玩不?”

李沿安還沒回答,這人就看到他旁邊的陳盛:“呦,盛子也在,一塊呗?”

陳盛露出個笑,一把把李沿安從這個攬肩裏拉了出來,動作間不動聲色的強勢:“不必了,有事要回去。”

李沿安一晃眼看見了他背後的鄭經年,對方也看到他們,停止垂問他剛救下的小美人兒,兩邊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

再一轉眼他又看到了站在一邊抱着托盤的方一城,昏暗的沙發邊看不太清,但對方顯然為這一場英雄救美臉紅心跳,低頭看着地上,估計也沒注意到李沿安。

李沿安的頭又開始疼。

他寧願将之歸于喝了杯烈酒的原因。

他固然能避免掉和方一城的劇情,但方一城和旁人扯上關系卻是避免不了的。

在李沿安看來,《籠中雀》其實是個悲劇,劇情走到後半部分,幾乎所有人都處于半黑化狀态,一點一炸就要變瘋子,強制,沉淪,利用,名利場的權與欲,在小小的四江城上層圈子裏上演,金絲雀變成沉淪的複仇者,靠美貌、身體、手腕和那股子不要命的勁兒俘獲他人,一舉攥走不少棋子,盡數推到棋盤上,博弈起來又瘋又狠。

鄭經年不過是他最趁手的棋子之一。

是個和主角沾邊的人物。

所以他這麽些年和人關系冷淡。

只是沒想到沒有他,這兩個人也能碰見。

不過,現在的方一城可是個真的小白花,不是什麽被淤泥和利欲熏染黑化得不擇手段的籠中雀。

李沿安扯了下袖口,擡眼就換了副笑眯眯的模樣:“下次吧,想來不缺這點時間。”

邀請本來也不是誠心的,當然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必要,對方讪笑兩聲就止住了話頭。

陳盛挑了挑眉,在出門的時候開口,聲音很低:

“我一直想問你,怎麽這麽讨厭鄭經年。”

他靠着酒吧後門,漆黑的天色被後面泳池的燈火煌煌照亮了點,李沿安走快了兩步,站上了最下面的臺階上,臺階跨度不低,這麽一問,李沿安還得回頭看他。

架副無框眼鏡的年輕人“啧”了一聲,顯然不習慣矮人一頭,他往上跨了一步,硬生生站上臺階,道:“和你關系太好了,其他人看不上眼。”

他不想沾邊的人多了。

他半紮起頭發的好友往後虛虛退了半步,丹鳳眼微妙地彎起來,才接茬道:“這麽說太肉麻了。”

李沿安笑出聲,手捂住心口:“聽不得你這話,我傷心了,怎麽辦?”

他這人逗樂有一手,本來以為盛子該給他捧哏,結果他的好友卻看着他停住了。

不僅是動作,連聲音都收了,李沿安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流連在他的臉上,其中蘊含了某種東西,很濃烈,漆黑的夜晚也不能掩蓋。

李沿安心頭一跳。

一節臺階顯然不能容納成年男人,擠在一塊,兩個人手臂擦着胳膊的,也實在過于親密,在他即将要開口說什麽的時候,陳盛往後一退,直接下了臺階。

“別傷心,你的心可珍貴了。”紮起黑發的青年笑道,剛剛李沿安所感知到的情緒仿佛是錯覺。

果然酒喝多了上頭。

什麽都能看錯。

或者這又是盛子開的一個玩笑。

李沿安想。

他扯出來個笑,原樣誇回去:“知道了知道了,既然你這麽說,你的心也珍貴。”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陳盛正在臺階下擡頭看他,抿起的嘴角弧度恰到好處。

李沿安有點手癢,想擡手又覺得怪怪的,最後虛虛落在半空也沒下手。

小時候怎麽就沒這麽多顧慮呢。

這麽一想,他還是上手在陳盛臉上捏了一把。

陳盛手擡了擡也沒阻止他,又落了下去,直言:“挺疼的。”

瞧瞧,真像十七八歲的高中生之間的對話。

李沿安失笑搖頭,往臺階下一跳,酒吧後門頂上昏黃的複古燈照出影子一躍,轉角過後泳池熱鬧奢靡的人聲已經傳了過來。

兩個人喝酒又不能開車,司機要來接他們。

從這條商業街轉過是個CBD,夜晚從來輝煌得晃人眼,燈火浮影,徐彥打過電話來,在那頭抱怨老媽最近派下來的任務太繁重啦,都沒空和他們聚聚,有狐朋搶過他的手機說徐彥騙人,喝醉的聲音和音樂聲一起傳來,鬧哄哄的。

李沿安尋思這人也是欠欠的,于是和陳盛對視一眼,兩個人一唱一和堵上了徐彥在電話那頭的嘴。

最後徐彥挂上電話時的聲音很悲憤:“你們當這個好兄弟吧,我不幹啦!”

李沿安笑出聲。

等司機來接的時候,CBD的風吹得并不涼快,把陳盛紮好的黑發吹得有些淩亂,李沿安在旁邊看着,許是酒精上頭,他兀地想起兩年前陳盛出國的事。

幾乎沒打招呼,他氣得幾通越洋電話打過去,差點以為陳盛是被他爹流放了。

現在想來當時年輕也是咋咋呼呼的。

陳盛這時低頭發消息,發絲垂過的側臉棱角分明,笑道:“你猜徐彥下一個電話什麽時候打過來?”

李沿安說:“最遲不過今晚。”

合理的推測。

陳盛側過臉,距離沒被注意地拉近,太過突然,幾乎是面對着面,眼鏡都差點磕一塊,兩個人同時一怔。

陳盛又往後不動聲色地移了點,距離變得正常。

李沿安指尖微動,大腦忽然從兩年前的記憶裏同樣扒拉出來這麽一個夜晚。

其實陳盛在出國前有那麽一天晚上找他喝過酒。

那是個太普通的夜晚,他都快要完全忘掉,現在卻突然想起來。

陳盛多理智一個人啊,打架的時候都動腦子,那一次卻喝得離奇失态。

他陪着陳盛一起默默地喝,還以為這家夥背着他談戀愛被人分手了。

所以很多東西在這樣的心情下被忽略了。

現在他想起來,陳盛當時坐在昏暗的卡座上時,擡眼問過他,語氣很輕,也許還醉了:

“你覺得愛情和友情到底有什麽區別?”

他怎麽回答的?

哦,這話很容易想歪吧,他就當即捂住了胸口,嘴比腦子快一步,故作驚恐道:“什麽?盛子你要和我表白?我可不搞同性戀哈。”

最是調侃不過。

陳盛也很長時間沒說話,沉默的最後發出一聲輕笑:“誰說我要搞同性戀了,滾蛋。”

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麽又重新回到他的腦海,怎麽都揮不去。

現在怎麽會想到這個。

在燥燥的風裏,李沿安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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