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 第 36 章

空氣沉默了。

除謝樓外, 沒有人懂他在說些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

樂遙道:“又哪根筋搭錯了。”

何一帆撓了撓頭:“不是,你讓他陪你待在外面幹什麽, 等死嗎?”

謝樓突然撐着膝蓋站起身,在溫魚的注視中, 朝溫魚伸出了手。

溫魚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但還是把手交了出去, 謝樓握緊他的手,帶着他走到了外面。

休息室外,天色低沉,已近黃昏。

白天又是下雪又是下冰雹, 這會兒卻變了天色,柔和的橙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長雲,覆蓋城市趨近灰白的高樓大廈和鋼筋水泥。

冰天雪地裏, 謝樓給他蓋上帽子, 讓他在門口站好, 然後走到加油站外, 打開他們好不容易找來的那輛白車後備箱,從裏面翻出來一柄堅實的羊角錘。

下一秒,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在城市上空響起, 白車的引擎蓋被打開砸碎, 謝樓的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所有人眼睜睜看着他幾錘把那輛車砸得慘不忍睹, 甚至不留後路地朝車上潑了一桶油,看起來像是要在加油站裏縱火。

“瘋了???”何一帆話音落地, 謝樓已經在後備箱裏掏打火機,何一帆看向溫魚:“卧槽卧槽!你快去阻止他!他是不是又精神病發作了!”

何一帆已經來不及思考謝樓把車毀了他們要怎麽進區了, 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快阻止這個瘋子,不然他們現在就要完蛋!

溫魚也被吓住了,他的腿在發軟,但還是卯足了勁兒跑過去,抱住了謝樓:“別砸了哥哥,我只是說說,不是認真的。你把車砸了我們要怎麽進區啊。”

謝樓扔掉了手裏的羊角錘,右手沾了機油,于是自覺地背到身後,只用左手去攬溫魚的肩膀:“說說而已?”

溫魚忍住了喉嚨裏那股撒謊和應激混雜的惡心感,他擡眸看向謝樓:“對啊。要是新的規定沒有出來,還可以在區外待着,但現在都到這個地步了,不進去也得進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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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再當拖油瓶了,不是嗎?

一場鬧劇好說歹說是收了場。

本來加上林瑤的車,他們擁有兩輛車。六個人坐兩輛車綽綽有餘。

但現在……六個人,一輛車。

好在林瑤善解人意:“沒關系,就坐我的車吧,擠一擠可以塞得下。”

何一帆眼神幽怨,怨靈似的盯着溫魚:“叫你作,叫你作,知道他是個癫公你還沒事找事惹他,現在把車砸了你高興了,等會你坐謝樓腿上,沒你位置。”

溫魚:“……抱歉。”

他也沒想到樓哥會用砸車來表态啊QAQ。

謝樓放棄砸車後,就鑽到了休息室裏翻找物資,溫魚正要去看他在找什麽,謝樓攥着什麽東西走了出來:“張嘴。”

溫魚有些愣地照做,舌尖被放上了一顆似糖又非糖的東西。

溫魚皺眉,嘗出那是喉片,他下意識就要往外吐,謝樓出聲制止:“含住了。”

溫魚皺成了苦瓜臉。

謝樓讓他在旁邊坐着,轉身去收拾行李。

作為差點釀成大禍的縱火犯,謝樓非常自覺地搬運了大部分的行李,等所有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時,他又過來查看溫魚的情況:“好點沒?”

溫魚沖他點頭。

只是情緒劇烈波動導致的失聲,很快就好了。

一群人的行李并不多,很快便全部收拾好,林瑤開車,何一帆坐副駕駛,林再秋,樂遙,謝樓坐後排,至于溫魚,由于位置稀缺,只能坐謝樓腿上。

林瑤的車不大,還有點扁,注定了溫魚的乘車體驗不會太佳,但溫魚現在也沒有功夫去思考乘車體驗這樣的問題了,左右不過是兩個小時。

是他和謝樓最後的時間。

車速不快,按照這種速度,他打開車門跳下去也不太可能摔死一了百了,而且謝樓很可能會為了救他和他一起跳出去,說不定得搭上一條胳膊腿啥的,不劃算。

吃藥把自己毒死?

溫魚彎腰翻了翻腳邊的包裹,他們剩餘的藥已經不多了,好像達不到致死量。

難道真要等到零區門口,被審判長用光劍一劍砍死?那樣死得也太不體面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在思維網裏傳播。

不行不行,溫魚搖頭。

那等着被轟炸?還是躲到荒郊野嶺去被野獸吃掉?

啊!!!好像怎麽死都不太好啊!

溫魚活了十八年,一直活得體體面面的,沒道理要死得這麽慘,他愁容滿面地盯着窗外不斷路過的喪屍,驀然覺得,當一只喪屍,好像也還可以。

好的!就這麽辦!

不要再優柔寡斷了溫魚!不能選擇怎麽活,我們好歹還可以選擇怎麽死!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樓哥總不會陪他一起去死,傷心是在所難免的,但時間久了悲傷也會淡掉的,樓哥以後的日子只會一天比一天好。

路行一半,溫魚突然捂着肚子:“停一下車,我要去廁所。”

林瑤把車停在了較為空曠的廣場,溫魚看起來火急火燎,推開車門立馬朝廣場旁邊的公共衛生間跑,周圍游蕩着稀稀拉拉的喪屍,他一邊跑一邊物色,想要找一只幹淨一點,不那麽埋汰,不那麽兇殘的喪屍。

他物色到了一只滿意的。

是一只穿着碎花裙的喪屍,除了手上有一點血跡外,其他地方都異常幹淨,溫魚一眼就相中了它。

它就在女廁的外圍游蕩,溫魚放慢腳步,瞥了一眼跟在自己旁邊的謝樓。

可是樓哥一直跟着他,他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挨上一口啊!

溫魚捂着肚子倒吸氣:“樓哥,我好像忘記帶紙了,你回去幫我拿一下紙吧?”

“我先送你去廁所。等會回去給你拿。”

溫魚想說不用,但說不說都沒用。

謝樓硬生生把他送進了廁所,前後仔細地檢查了所有的衛生間,确認沒有喪屍之後,溫魚眼睜睜看着他走到門口,把那在門口徘徊的唯一一只喪屍解決了。

碎花裙,卒。

溫魚欲哭無淚,謝樓又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把喪屍的屍體拖走,這才掉頭回去給溫魚拿紙。

這下別說喪屍,一只死掉的喪屍都沒有了。

溫魚當真要哭了。

距離保護區只有一個小時不到的路程,樓哥一直和他寸步不離的,他要怎麽樣才能在謝樓的眼皮子底下被咬一口呢?樓哥把他保護得密不透風的,根本沒有半點辦法。

溫魚垂眸,看向自己白皙的手背。

算了,真的來不了,假的也成,總之在樓哥那裏死掉就可以,具體的死法他之後再慢慢找吧。

謝樓回車裏撈了一包紙就往回走,剛一回來,還沒邁進廁所,先聽到了一聲尖叫。

他眉眼一緊,急忙沖了進去,溫魚捂着手背,踉踉跄跄地從隔間裏跑出來:“樓哥!有喪屍,有喪屍!我被咬了。”

血跡順着他手指的縫隙淅淅瀝瀝地朝下落,謝樓不及思考哪裏來的喪屍,先一步看見了溫魚手上的傷口,瞳孔在那一刻驟然縮緊又放大,他一把拉過溫魚的手放到了水龍頭下面。

拉扯間,溫魚一直死死捂着的手背露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血呼呼的牙印。

謝樓抖着手去擰水龍頭,沒出水。

壞的。

他又匆忙去擰另外一個,還是壞的。

“沒用的哥哥……”溫魚含着哭腔,和謝樓科普:“病毒已經鑽到我的身體裏去了,洗幹淨也沒有用,我被感染了。”

這麽簡單的道理,樓哥怎麽會不懂。

溫魚的手背還在流血,他剛才做了好大一番思想工作都沒敢真的咬下去,最後被逼得沒辦法,這才動了真格,但好像動得太真了,他好像咬到骨頭了,現在手背疼得要命,疼得他一個勁掉眼淚。

溫魚的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淌,謝樓看着他,喉結劇烈地聳動,像是要頂破那層薄薄的皮膚,從交織的青紫血管下蹦出來,他擡起手,似乎是要安撫溫魚,但又收了回去。

溫魚愣怔地看着他下颌繃直,像一張撐到極致的弓,快要斷裂,臉色在瞬息之間變得比溫魚失血過多的還要白,溫魚有點被謝樓的反應吓到,他木然地張了張嘴,沒等他開口,謝樓從褲腰的皮革袋裏拔出了一把匕首。

溫魚一愣,謝樓忽然箍緊了溫魚的手腕,溫魚眼前寒光一閃而過,他雙眼突然睜大,把手往回抽,謝樓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溫魚的手擰到了身後。

“不要,樓哥,不要!”溫魚死命地去救自己的手:“沒用的,樓哥,你砍了我的手也沒用,你——”

掙紮中,眼淚奪眶而出,謝樓仿佛喪失了理智似的,沒有聽溫魚的話,而是十分用力地摁着他的肩膀不讓他動,溫魚的腿因為害怕而發軟,就要跪倒之際,他聽到了噗嗤一聲響,和匕首墜地的聲音。

謝樓還是動刀子了。

溫魚身體驟然繃直,差點眼前一白昏過去,但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受到痛意,更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手離開身體的空虛感。

他愣愣地垂眸去看,驀地被謝樓攬進了懷裏。

空氣中溢散開更為濃重的血腥氣,謝樓的掌心握住了他的手背。

溫魚感覺到一陣滾燙,又濕又燙。

他幾乎是在一瞬間,明白謝樓做了什麽。

溫魚突然流不出眼淚了,他渾身開始劇烈發抖,像是自己真的把病毒傳染給了謝樓一樣,哆嗦着要把謝樓推開。謝樓感受到他的顫抖,依然用力地攬着他的肩膀,不讓他動。

“樓哥,你放開,你放——”

“沒用的,小魚知道的,不是嗎。”謝樓用下巴輕輕地蹭了蹭他的頭頂,嗓音嘶啞:“別害怕,有我陪着你。”

溫魚的神情在一瞬間凝固。謝樓的這話,他太熟悉了。如同他們歲月靜好的那十七年,無論溫魚犯了什麽樣的錯,謝樓都是這樣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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