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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江溯與杜姑娘的事情總算有了眉目, 江寒之一顆心算是落了一半。

他忍不住想,這一次兄長只一面就能陷進去,恐怕不會只是為了一本書, 更多的應該還是被杜姑娘這個人吸引。

或許上一世江溯先看到了杜姑娘的另一面, 發覺與自己理想中的妻子人選相差太多,所以萌生了退意。等他醒悟過來後,卻為時已晚。

而這一世,只因那一本書,便扭轉了局面。

這天晚上,江寒之一直睡不着,總忍不住想起從前的事情。

祁燃留宿在他家裏, 見他一直沒睡,便忍不住往他身邊挪了挪。

“還在想杜姑娘的事?”祁燃問他。

“沒有。”江寒之否認道。

“是不是還有些放不下?”

“放不下什麽?”

黑暗中, 兩人沉默了半晌。

祁燃忍不住嘆了口氣, 又道:“你有什麽心事都可以跟我說的。”

“你到底在說什麽?從那天開始就奇奇怪怪的。”

“你哥和杜姑娘的婚事,你真不介意了?”

“怎麽又問這個?”江寒之無奈道:“我哥早晚要娶媳婦, 能娶杜姑娘這樣的人, 這不是好事嗎?我介意什麽?”

“你不是一直對杜姑娘有意思?”

“我什麽時候對杜姑娘有意思了?”

江寒之吓得從被窩裏坐了起,祁燃見狀忙拉着他躺下,生怕他着涼。

“冷靜。”祁燃安撫道。

“我很冷靜,祁燃你從哪兒聽說的此事?這簡直就是胡鬧!”

“在獵場的時候,你第一次見她就魂不守舍的。”

“獵場的時候?那會兒我才多大啊!”

江寒之簡直要被祁燃氣笑了。他就不明白了, 這小子年紀輕輕,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啊?那可是他嫂子啊,他怎麽敢亂想?

再說他壓根就沒那種心思!

祁燃見他如此, 也反應過來自己或許是誤會了:“所以你是真心撮合他們的。”

“那當然了,你不覺得我哥和杜姑娘很般配嗎?”

“嗯。”祁燃心情似乎不錯, 連語氣都輕快了不少,“珠聯璧合,天生一對。”

“你這人真是的,怎麽會那麽想呢?別說那年了,就算現在我也才十五,毛都沒長齊呢。”

江寒之上一世活到二十歲,也沒對誰動過心思。

雖說那個時候他一直在營中,但偶爾得了閑也會去城裏溜達溜達。少年人在街上遇到漂亮姑娘時,總忍不住會多看兩眼,但江寒之卻一直沒開竅,他進城多半就是買個話本或者吃吃喝喝。

“十五歲也能說親了。”祁燃笑道。

“想說你說去,我可不着急。”江寒之道。

祁燃不知想到了什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開始還是憋着笑,到了後來便笑出了聲,笑得整張床都在抖。

“再笑把你踢下去。”江寒之道。

“你踢一個試試。”祁燃在被窩裏手腳并用地抱住江寒之,“能踹下去算你厲害。”

江寒之勁兒沒他大,掙了半天也掙不脫,幹脆低頭在他脖頸處咬了一口。

祁燃身體一僵,趕忙松開了人,還特意往外挪了挪。

江寒之得了空,作勢要踢他。

祁燃卻主動讨饒道:“不鬧了……我認輸。”

江寒之這麽一鬧也累了,翻了個身老老實實睡了。

那日之後,江寒之旁敲側擊朝父母問過兄長的親事。依着江父江母的意思,他們已經找媒人與杜府遞過話,等出了二月就正式朝杜府提親。

如此,這門親事便算是成了一半了。

上元節這日,江溯回了一趟家。

江寒之一見着他便湊了上去:“兄長,你今晚沒約杜姑娘賞花燈嗎?”

“我與她尚未定親,貿然約她賞燈,會不會有些唐突啊?”江溯看起來有些遲疑。

“你也知道你們沒定親呢?萬一你不約她,旁人約了怎麽辦?”

“有道理。”江溯聽了這話,頓時下定了決心。

大宴朝不設宵禁,上元節這晚京城的男女老少都會上街賞燈。情窦初開的少年人,更是喜歡選在這日與心上人約會。

江溯多半也是因為這個,今日特意與人換了值。

“你就寫一封帖子給她,我讓小安幫你送到杜府。”江寒之道。

本朝不重男女大防,未婚男女逢年過節見個面不必顧忌太多,江溯可以光明正大地直接把帖子遞過去。

“我……我已經寫好了。”江溯有些不好意思。

江寒之失笑,心道兄長看着腼腆,其實也挺積極的。

當晚,江溯換了身新衣裳,早早就出了府。

江寒之怕兄長不好意思,刻意等對方出了府才偷偷跟上去。他心中好奇,想看看兩人相處時如何。

江溯很有心,選的見面地點在放河燈的橋頭上。那裏要等夜深了以後,人才會慢慢多起來,這會兒天剛擦黑沒什麽人。

杜姑娘身上披着一件紅色的披風,立在橋上,遠遠看去十分顯眼。

江寒之遠遠看着,見兄長三步并做兩步上了橋,臨走到杜姑娘跟前又意識到自己太心急了,忙放緩了腳步,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儒雅一些。

江寒之正看得想笑,卻覺肩上一重,被人攬住了。

“祁燃?你怎麽在這兒?”江寒之有些意外。

“我在家裏等了一日,以為你會約我出來。”

“你又不是姑娘,我約你做什麽?”

“啧。”祁燃挑了挑眉,果斷繞過了這個話題,“想偷看在這兒離得太遠了,跟我來。”

祁燃拉着江寒之繞過橋的另一邊,直接奔河邊的長廊而去。長廊的檐下挂了許多燈籠,燈籠上則墜着燈謎,以供游人猜謎取樂。

“你要猜燈謎?”

“一會兒他們倆肯定會來,咱們躲在廊柱後頭等着。”

祁燃所料果然不錯,不一會兒工夫江溯便和杜姑娘并肩走了過來。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1)

江溯讀着燈籠上墜着的謎面,卻沒想出謎底來,只能轉頭看向了杜姑娘,笑道:“這可真是難倒我了,杜姑娘可能猜到謎底?”

杜姑娘略一思忖,開口道:“謎底是不是風?”

“啊,原來如此!”江溯一臉驚喜。

江寒之和祁燃躲在暗處聽着,便覺兩人相處十分自然,江溯雖然有些緊張,卻十分坦誠,遇到不會的謎面也不尴尬,總是會虛心請教杜姑娘。

杜姑娘到底是書香門第,雖自幼習武,但書讀得也不算少,總是能輕易猜出來謎底。

“走吧。”江寒之拉着祁燃悄悄走了,沒再繼續偷看兄長約會。

“不看了?”祁燃問他。

“我看他們相處挺好的,不用擔心了。”

“嗯。”祁燃跟着江寒之離開了長廊。

兩人沿着河邊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祁燃去買了個烤紅薯塞給江寒之,讓他拿着暖手。

“你有沒有發現,從咱們身邊過去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對一對的?”江寒之說。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上元節,可不就是成雙成對的日子嗎?”

江寒之剝開手裏的紅薯咬了一口,開口道:“你說……這樣算不算是騙我哥啊?”

“看事情還是要看本質,不要計較表面上的對與錯。我問你,杜姑娘可有告訴過你哥她讀書讀得有多好?或者說過自己不會習武嗎?”

“那應該是沒有,他們之前都沒說過幾句話。”

“所以杜姑娘只是拿了一本書,其他的事情都是你哥自己想出來的。”

江寒之一想還真是這樣。

“人與人相處,總是難免有些僞裝。就像你,在營中冷得發抖,但是面對旁人從來不說冷。像三殿下,那麽讨厭太子,見了面卻要笑臉相迎。”祁燃道:“杜姑娘只不過是隐瞞了自己習武之事,可是你看你哥,他難道就沒有僞裝嗎?”

“我哥平日裏都穿武服,但是和杜姑娘見面,特意換了新衣裳。”江寒之道:“我懂了,我哥想把自己打扮得英俊一些,其實也是一種僞裝。人為了自己的喜歡的人心甘情願改變自己,這不是欺騙,這是……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祁燃一笑,往後退了一步:“我今日也特意穿了新衣裳,你看出來了嗎?”

江寒之聞言看向祁燃,認真打量了對方一番。

十五歲的少年,身量已經差不多長開了,立在那裏看着十分挺拔,一張臉輪廓分明,五官已經有了七八分成年後的模樣。

“挺英俊的。”江寒之說。

祁燃沒想到他誇得這麽直白,脫口而出道:“你也是。”

江寒之今年也抽了條似的,長高了不少。他身量雖不及祁燃,卻也十分勻稱挺拔,一張臉漸漸褪去了稚氣,五官變得越發精致,讓人看了便有些移不開眼。

祁燃本想誇他漂亮,又怕他不高興,只能忍住了。

“杜姑娘是個率性之人,她在你哥面前表現出的多半就是她的本性,只是有所隐瞞罷了,所以你不必擔心什麽。”祁燃又把話題扯了回來。

“你說的對,她拿的那本書只是個敲門磚而已。我哥喜歡的還是杜姑娘這個人,而不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幻想。若說那本書的作用,那就是讓我哥有耐心和機會更好地去了解她。”若那日杜姑娘手裏拿着的是長棍,哪怕兄長心動了,也會被自己長期以來的執念所蒙蔽。

江寒之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起了自己和祁燃。

上一世他之所以和祁燃針鋒相對了一輩子,其實就是缺少一個了解對方的契機罷了。若他沒有死在戰場上,說不定兩人最後真能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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