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四角游戲（八）

兩具屍體很快就消失了，只有這秋風飒飒，落葉滿天的景色，似乎永遠定格了。

“你讓我看這些，是在向我炫耀，你是一個無情的殺人兇手嗎？”和光第一次沉下了臉，“我見過很多不要臉皮的人，但是像你這樣的，還是刷新了我的記錄。”

“你确實和我見過的很多人，都不一樣。”阿林沒有生氣，反而微笑看向和光，與剛才在幻境裏殺死女生時，…如出一轍。

“這些年我殺死的人，很多很多。他們當中很多軟弱的，連靈魂都沒有形成，也有很堅強的自學術法對付我，不過最頑固的，應該是被我分屍的那個女人。”

他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和光，“他們無論堅強還是軟弱，都有一點改變不了，那就是怕我，對我有一種面對怪物，面對異類的恐懼。而你，你像是對我不屑一顧，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對鬼神也沒有任何敬畏之心，明明是親眼所見。”

“哼，像你這種惡貫滿盈的家夥，我不會把你放在眼裏，更不會把你放在心裏。”和光抱着胳膊說。

“我只想揍扁你。”

【主播的嘴夠毒】

【主播的膽也夠肥】

【噗，主播好萌】

【這對話莫名的……出現在一人一鬼身上，不合适吧】

【氣氛變得很詭異，不是你們理解的那種詭異】

【感覺主播和這個男鬼，現在就像武林高手對決前，必得嘴炮一番】

【前面這麽一說，我覺得如果不是主播讓男鬼有了危機感，他能嘴炮？

剛才他那個态度，殺人取命，像是在談論天氣，所以主播一定有咱們不知道的本事壓身】

【推論合情合理】

【鼓掌，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我想看看，你有什麽本事。”阿林慢條斯理的說完，仿佛打算結束。

“早該這樣了。”和光說完，将手中的五三擲出，如同古代高手，甩出暗器。

一團黑霧阻擋住了五三，五三上面的淡淡金光一閃，掉在了地上。

和光飛身上前，一把将阿林摁倒在地。

“你是……附身在我這位可憐的同學身上了吧？”和光思考了一下措詞，掐住對方的脖子，只覺得像是在掐一塊冰，“他死了嗎？”

阿林微笑，“你說呢？”

又是這種笑容，和光只覺得這種笑容特別欠打。

“看樣子是十死無生了。”和光舉起另一只手，像是佛家弟子一樣，阿彌陀佛了一聲，“我會為他報仇的。”

然後她舉起拳頭，毫不留情的打在了阿林臉上。

雖然沒有痛覺，但是這毫無疑問是一種羞辱，起碼對阿林來說是。

他的身上有黑氣溢出，如同繩索纏繞住了和光。

同時和光的背後，幻境裏的男生出現了。

他的脖子還在滴血，可他卻仿佛地獄還魂的厲鬼一般，一點也不在意，拿着那把同樣還在滴血的匕首，向和光走來。

已經觀看很久的觀衆們，原本有些疲憊，可是這會又被刺激醒了。

彈幕頓時又炸了鍋。

和光看也不看背後，手一把将剛才掉在地上的五三撿起，頭也不回的向身後一甩，同時拿出剛才兌換好的桃木匕首，用力向對方的心髒刺了進去。

阿林臉上的笑容僵凝住了，他身上的黑氣更加劇烈的湧動，卻再也無法成形。

“你太自信了。”和光說着，毫不留情的抽出桃木匕首，回身又在已經爬起的男生脖頸上一劃，一道細白的光一閃，切斷了男生的脖子，他這次徹底倒了下去。

“就像我從前的很多敵人一樣，自以為勝券在握，總想着玩貓捉老鼠的游戲。”

随着她這句輕的仿佛一縷風吹過的話落，四周的景象也像玻璃上的彩畫，被擊碎一般，發出了碎裂的聲響，随後畫面破碎。

沈夢澤與莫琉瑩在黑夜之中，無聲的對峙，這種情況是他不願意預見的糟糕局面之一，但沒有到達最糟糕。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沈夢澤問，“需要我為你做什麽。”

将他們逼迫到圖書館，玩這個游戲，究竟只是貓捉老鼠無聊的戲耍，還是另有所圖。

他希望是後者，只要他還存在能夠被對方利用的價值，就有活下去的機會。

“你懷疑，我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莫琉瑩的聲音幽渺平靜，聽起來不像是質疑或者反問，更像是陳述。

沈夢澤确實懷疑她，從她燈光下的影子上還背着一個人時，就開始懷疑她可能是鬼，也可能是被鬼附身。

如今在黑暗中被對方阻攔，不能離開圖書館，這種懷疑就更加不可抑制的瘋長。

剛才一前一後跑出門的，是和光與阿林嗎？

沈夢澤無法确定，也沒有試圖叫住他們，現在他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他們的事情。

沈夢澤的沉默像是一種默認，莫琉瑩輕輕的嘆了口氣，卻突然提起了一個，似乎與當下無關的話題，“你對這個圖書館了解多少？你知道它成為一個禁地的原因嗎？”

沈夢澤對圖書館了解不算太多，然而關于它的留言與傳聞，實在太多太多，多到他不用刻意去打聽，就已經傳到了耳朵裏。

尤其是上學期放暑假，有幾個學生翻牆來圖書館探險，之後卻因為各種意外慘死，更是給這個圖書館，附上了一層陰暗與血腥。

這些留言裏，流傳最廣，有因有果相對合理的，就是二十年前，一個男生喜歡上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青梅對他卻只當做在一起的玩伴。

男生性格陰郁，占有欲極強，得不到就要毀掉，哄騙着青梅到了圖書館空地上，青天白日就用刀捅死了青梅，之後同樣自殺在空地上。

那之後，就有人說是青梅冤魂不散，也有人說是男生變成惡鬼，依舊詛咒着這片土地。

然而時過境遷，當年往事到底是怎樣的境況，恐怕也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沈夢澤說這個猜測的時候，盡量簡單不帶任何主觀評價，生怕惹惱了這位疑似是，當年被捅死的青梅的鬼魂。

“原來已經二十年了。”莫琉瑩低着頭，神色在夜色的掩蓋下更顯晦暗，“也是，我們被困在這裏，時間的流逝對我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沈夢澤心中一動，卻沒有貿然發問。

莫琉瑩似乎也不想當着陌生人的面，過多的感慨，只是繼續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危險的也不是這間圖書館本身，而是圖書館裏的存在，比如他。”

“他也是鬼？”沈夢澤道，“是阿林？”

不知道為什麽，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懷疑阿林。

明明這個他可以是指另外一個鬼，何況莫琉瑩可以附身別人，那個鬼肯定也行，他的選擇對象也可以是和光。

難道只是因為，阿林也是男性，就覺得那個男鬼會選擇阿林附身，這一點沈夢澤也說不清，或許是直覺。

只是他想到鬼選擇人附身，就像挑衣服一樣簡單，心底就湧動起了更深的寒意。

“你這個也字，用的還真是微妙。”莫琉瑩笑了笑，“我的力量，只有在自己死的地方，才能和他持平，如果你走出圖書館，就等于離開了我的保護範圍。”

沈夢澤仔細想了一下，奈何他平時對這些事避之不及，根本沒有關注過，就更別說歷年來圖書館的死者屍體，到底是在哪被發現的。

再說就算知道，這也不是一個可以，完全信任對方的證據。

他又想到了剛才跑出去的兩個人，或者說一人一鬼，不禁為和光擔心起來。

難道這個運氣不夠好的女生，今天也要橫屍在外頭。

莫琉瑩也沒有離開圖書館的意思，同樣如她所說，也沒有傷害沈夢澤的意思。

沈夢澤覺得如果他求對方去救和光，無疑是愚蠢而且可笑的舉動，如果他自己出去救人，或者換個詞，應該叫自尋死路。

對不起，和光同學。

他在心底嘆息一聲，“這二十多年來，圖書館裏死去的人，都和他有關嗎？”

“是。”

莫琉瑩點點頭，“和圖書館挨邊的，都和他有關。這個游戲，與其說是給你們生者的一條活路，不如說這是他和我賭博。”

“我們受不住驚吓，貿然離開圖書館，就會被他殺死？”沈夢澤猜測道，“留下的，就可以受到你的保護。離開的，代表他贏，留下了代表你贏。”

“不錯。”莫琉瑩聲音清冷，看着他的目光，如同長者贊許小輩，“你是少有的，能夠冷靜聽我把話說完的人。我也阻攔過之前的人，離開圖書館，但是他們反而逃的更快了。”

也死的更快了。

沈夢澤不由苦笑。

事到臨頭，誰可能一直保持冷靜。

尤其是要在一個鬧鬼的圖書館，玩一個可能招來鬼的游戲。

“他為什麽要殺這麽多人？”沈夢澤覺得殺人兇手的心思，正常人實在揣摩不透，變成鬼之後更是。

莫琉瑩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他本來就是個心理變态的魔鬼。他自殺以後，也沒有辦法離開這所學校，同樣還要日日夜夜，循環自殺時的痛苦，這就是他的報應。

你覺得一個可以毫不留情捅死，自己從小到大的青梅，又把自己兒時的玩伴分屍的魔鬼，被困在學校裏，會老老實實的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沈夢澤搖了搖頭，“你們……你也不能離開嗎？”

莫琉瑩笑容僵硬的凝在嘴角，最終變成平靜的面具，“我也不能走。”

她緩和了語氣，再度看過來的眼神，帶了點悲憫，像是醫生在看身患絕症的病人。

“我能在圖書館裏保護你，但是出了圖書館就不可能了。而你也不可能在圖書館呆一輩子。

白天我們的力量都會削弱很多，我的建議是，天亮你就離開，最好轉學，一輩子也不要回這所學校。這樣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轉學這事，要是像嘴上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何況就算他能走，其他人又該怎麽辦？

沈夢澤沒有應聲，莫琉瑩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是徑直說着，“我附身的這個女孩，你也……”她話還沒說完，就突然頓住了。

沈夢澤奇怪的看着她，卻見她一揮手，一股幽冷的風将門吹開。

門外站着一個人，赫然是被他們默認，已經是一具屍體的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