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四角游戲（九）

十分鐘前。

眨眼間和光還是站在黑漆漆的空地上，阿林附身的屍體倒在腳下，他早已死去多時，眼睛無神的看着天空，臉上是已經凝固了的驚恐表情。

和光低頭，撫上他沒有閉上的雙眼，下一刻屍體化成了一堆灰燼。

“他連屍體都沒留下……系統君。”

“看來這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失蹤案，又要多一件。”

系統安慰道，“宿主，你也不要傷感，暴打了這個惡鬼，也算為這位同學報仇了。”

“嗯。”和光應了一聲，就見一縷黑煙從灰燼中飄出。

系統連忙提醒，“宿主，快用封魔相機。”

和光拿起手機，調出那個驅魔五件套裏，叫封魔相機的東西，對着屍體照了一張。

銀光一閃，和光似乎聽到了一聲慘叫，然後一張照片如落葉般，輕飄飄的落地。

和光撿起照片看了一眼，幻境裏的阿林，面目猙獰不甘的瞪着她。

和光将照片随手塞進衣兜，“這樣就行了嗎？用不用燒掉照片。”

“可以。”系統說，“不過我建議宿主留着。這只惡鬼可以為宿主，擋住它同類的攻擊，兩廂抵消，也算是對他的懲罰。畢竟你們這個世界，沒有地府的設定。”

“這樣說，确實是個不錯的建議。弱小的靈魂無法像你複仇，但是活着的惡人可以繼續折磨你。”和光看着照片，露出開心的笑，“好了，我們回圖書館。”

【難以置信】

【就這樣沒了】

【鬼就這樣被主播收拾了】

【跟我以前看的傳統的捉鬼直播不一樣】

“時代不同了。”系統說，“捉鬼的方式不同了，主播也不是行家出身，大家多擔待。”

【這不是行不行家的問題】

【這是畫風的問題】

圖書館的門虛掩着，看起來依舊陰森壓抑。

然而這種氣氛的影響，對于和光來說幾近于無，她更在意的空氣裏那種陰冷，已經消散了不少。

燈突然亮了，一點微光流瀉而出。

門被輕輕打開，莫琉瑩逆着光站在門口，看不清神色。

“你究竟是誰？”

“瞧你，現在的語氣就像正義的主角，在質問邪惡的反派。”和光擺擺手，“別那麽緊張。不能總許你們放火，就不允許我點燈了。”

莫琉瑩眉頭微皺，“你不是和光？”

“你也不是莫琉瑩，不是嗎？”和光語氣平淡，幾乎是毫無起伏。

莫琉瑩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不斷顫抖的睫毛，卻暴露了她內心的掙紮。

兩個人像是無聲的對決。

片刻之後，莫琉瑩擡起頭，“你想做什麽？”

“我對屠戮弱者毫無興趣。”和光平靜的說，明明她站的位置要比莫琉瑩低，卻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

“我來，是為了送你們離開。你們該有你們的歸處。”

“我們該去的地方……”莫琉瑩露出迷茫之色，她喃喃自語，突然又是神色一震，“你……難道是陰間的使者？可是，為什麽現在才來。”

“天道崩壞，地獄與人間的通道，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被摧毀。”和光神色肅穆，“我來人間此行亦是多艱，如今附在這個小姑娘身上，也不能停留太久。”

她輕輕嘆了口氣，“對于你們的遭遇，我亦是很抱歉。”

莫琉瑩沉默了一會兒，後退了一步，将門口讓出，“使者大人，請進來說話吧！”

和光跟着莫琉瑩，進了屋。

“宿主，你……”

沉默許久的系統，終于忍不住道，“你為什麽要冒充地府的工作人員？”

和光沒有回答，只是背脊挺直，以一種與剛才完全不同的強勢自信姿态，走進了屋。

沈夢澤就坐在桌旁，看樣子屋外剛才的對話，他也聽的一清二楚。

此刻他向和光投望過來的眼神，莫名的複雜。

和光眼神卻是飛快的從他身上掠過，像是在不經意間看了一個陌生人。

【卧槽，這一晚上，除了這個詞我也說不出別的了】

【這個到底是咋回事，我有點懵】

【看男主的樣子，似乎也是經歷了點啥】

【主播打算演戲，騙鬼去輪回

不過莫琉瑩也是鬼？】

【總覺得只有主播的視角，錯過了很多】

【我怎麽看不明白了，這是什麽發展】

【主播現在是在演戲

等等，她有這等演技，剛才表現的那麽浮誇，是在逗咱們玩嗎】

【所以，莫琉瑩是被附身的鬼，主播現在扮演被鬼差附身，阿林也是被鬼附身，我現在心疼男主】

莫琉瑩關上門，也坐在了桌旁。

“他……被你殺了嗎？”莫琉瑩似乎也覺得殺字不是個合适的用詞，但明顯她沒有找到更合适的替代，遲疑了一下還是這樣問了。

和光點點頭，阿林落在她手裏，不可能有活路可走，四舍五入那也就是殺了。

她依舊保持，被‘陰間使者’附身般，無喜無悲的狀态。

“就這麽結束了嗎？”莫琉瑩笑意有些苦澀，神色恍惚，但是提到阿林時，又有壓抑不住的厭惡與怨恨。

沈夢澤發現莫琉瑩身上，有黑色的霧氣湧動，他遲疑了一下，喚道：“學姐。”

他不知道對方姓名，這麽叫倒也沒錯。

莫琉瑩閉了閉眼睛，那淡淡的霧氣又消散了。

系統不禁贊嘆道：“真是個堅韌的靈魂，居然能夠克制怨念。要知道變成鬼以後，執念會更深，負面情緒會擴大。”

“我原本以為我們會這樣，糾纏争鬥一輩子。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畫上句號。使者大人，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件事想要問您。”

莫琉瑩的神色有了些許不安與期待，“若寧，張若寧的靈魂在這嗎？”

和光手指微微輕顫，系統的聲音為了符合氣氛，顯得驚疑不定，“她不是張若寧？張若寧……張若寧……”

它的語調轉變的十分平板，“資料讀取中。”

過了一會兒，系統說，“看來我們都想當然了，一直以為附身在莫琉瑩身上的鬼，是阿林的青梅，也是被他殺死在空地上的女生張若寧。”

“幸好我剛才沒有叫她的名字，不然就露餡了。”

和光從剛才開始，都沒有回應過系統和彈幕，搞的觀衆都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被鬼差附身了。

此刻她十分疑惑，“她不是張若寧，還能是誰？最恨那個混球的，應該就是她啊！”

“還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系統緩緩說，“蕭錦。在這個事裏，第一個被阿林殺死的人，而且是分屍。

根據資料顯示，屍體二十年前，根本沒有找全。可憐的小家夥。”

【我擦，主播你真的在演戲】

【這就是你說的絕妙的主意，果然夠妙】

【這劇情急轉直下】

【既然她出現在圖書館，很有可能屍體就在這，不是說鬼魂都喜歡，在自己喪命的地方徘徊】

和光覺得彈幕說的很有道理。

“比起這個。”系統嘆息，“宿主，她還在等你的回答，考驗你圓場能力的時候到了。”

“系統君你變了，你不是上午我認識的，那個會為我擔心的系統君了。”

和光委屈的說了一句。

系統，“你調皮了，我的宿主，我的承受力已經被你鍛煉出來了。”

“好嘛……不過，張若寧會在哪呢？”

和光這樣問着，神情卻并不疑惑，似乎有所猜測。

這讓系統和觀衆都十分驚奇，因為他們還沒想出答案。

“剛才在空地上，阿林說很多意志軟弱的人，連靈魂都沒有形成。

張若寧就死在空地上，她的靈魂也只會和阿林一樣，被困在這校園裏。

蕭錦找不到她，就兩種可能，一種是她沒有形成靈魂。”

和光說。

系統道，“如果是這樣，因為你們這個世界，沒有地府的設定。

那她在死亡的那一刻，靈魂極有可能已經潰散無數碎片，和其他人的碎片一樣融合，成為新生兒的靈魂，一個新的生命意識。”

“另一種可能，就是她的靈魂已經被阿林吞噬。弱肉強食，亘古不變的法則。”

和光認認真真的分析。

系統認同。

和光嘆了口氣，或許是真心實意的同情，她的語氣聽起來，深沉而又隐含悲憫。

“答案已經在你心中了，不是嗎？”

“宿主，這是不是太敷衍了。”系統忍不住說。

和光搖搖頭說，“系統君，你這就不懂了吧？你以為她在圖書館，徘徊這麽多年，心裏會沒數？她死在張若寧前頭，也許對方死的那天，她也在。

她現在問我，是不願意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原來是這樣】

【一個靈異事件裏的傳說，居然隐藏這樣的故事】

【也許這也是人生，雖然我們都是旁觀者】

【突然有點感動】

【蕭錦真的挺堅強的，被分屍哎，還要面對殺死自己的仇人，保護無辜的人

反正如果是我，我是做不到】

【是呀】

果然莫琉瑩，或者說蕭錦，雖然很受打擊的模樣，卻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只是落寞的低下頭。

片刻之後，她似乎是苦澀，似乎也是釋然。

“我早就想到，只是不願意承認。她性格那麽軟和的一個人，如果留在這裏，面對那個惡魔，該有多害怕。所以我守在這，一方面是怨恨那個魔鬼，一方面也是怕她見不到我，會孤單會害怕。”

“如今，使者大人……”蕭錦目中似乎有一點淚光，但是始終沒有落下，反而在臉上凝成一個笑，“請您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