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 臍帶

52   臍帶

◎這十年裏,再無修士飛升。◎

司馬離有些郁悶。

謝酒并沒有同意他的話, 而是認真地想了想:“我得考慮一下。”

當年的謝酒可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她果然還是沒有原諒對吧!

“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了, ”司馬離認真地擡起手起誓:“雖然現在的天道在跟沒在沒什麽區別,但是我發誓以後絕對不會騙你。”

謝酒的眼底閃過一絲動容。

還有一絲……心虛。

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總之……我先給你做生辰面吧。”

兩個人在原本的家中呆了三日。

這三日是從未想到的惬意與幸福。

司馬離想着當年他恢複記憶的時候,與現在相比,早就恍如隔世。

其實謝酒憎惡的對,他的想法并不是那麽單純。

他只是覺着有意思,想要看謝酒日後惱羞成怒的樣子。

成婚之前,他已經有些記憶紊亂,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夢,亦或者是妄想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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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兩個人洞房花燭, 成了真正的夫妻,司馬離從床上坐起身來,看着相擁着他的妻子,覺着十分荒誕。

昆侖劍主想要殺死他, 與他同歸于盡, 結果倒是促成了兩個人的姻緣。

司馬離在這些年裏早就瘋了, 他的手指掐在謝酒的脖頸上許久, 思考着要不要幹脆殺了她算了。

在她迷迷糊糊清醒,臉上微微泛紅,不敢看他的時候,司馬離莞爾一笑, 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早,娘子。”

他說。

他只是覺着有意思, 與小阿酒多年的敵人之後, 又多了一個夫妻的身份。

清醒後的謝酒, 會怎麽面對他呢?

沒想到從那一刻起,他就墜入了情網。

這也是他無數次後悔的一刻。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該告訴謝酒,他是誰,而不是欺騙。

時過境遷的幾十年後,謝酒托着下巴,聽着吃完生辰面的司馬離說着這些。

她彎了彎眉眼:“我知道的。”

曾經的師兄妹,多年的敵人,同床共枕的道侶,反目成仇的算計……

謝酒都了解司馬離。

所以她知道這數年是一場愚弄。

她憎恨這樣的欺騙。

司馬離放下筷子,乖乖地将碗筷放回了廚房。

他回到謝酒的面前,說:“那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在面裏下藥了吧。”

謝酒抿唇一笑,“你吃出來啦?”

“嗯,”司馬離說:“但是你都端給我了,我總是要吃下去的。”

況且,當年他做的确實不對。

謝酒給他下藥,他就下更狠的藥給謝酒,回到魔宮之後解毒用了很久。

謝酒忍俊不禁:“這算是什麽?贖罪?道歉?”

這次不是當年那樣,他極為乖順的吃下去了。

“我只是不明白你要做什麽,”司馬離說:“你似乎并不肯告訴我。”

謝酒擡手,摸了摸司馬離的額發。

她像是哄人一樣,小聲地說:“晏萱不見了,越無刃也不見了。各地的蝕骨魔數量幾乎超過了想象。”

“紫霄界的力量壓過了昆侖劍,我得去紫霄界了。”

司馬離的眼前越來越暗。

他想要抓住謝酒的手:“果然,你瞞着我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還有話要說……該死,這藥效怎麽起作用這麽快……”

“謝謝你,我現在完全不生氣了。當年的謝酒也許不會原諒你,但是我會。”

“這下我們兩清了。”

謝酒站起身來,湊過來,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大師兄,我要走啦。”

“你會忘記我的。”

司馬離的瞳孔一縮。

他趴在桌子上,眼眸越來越沉重,看着謝酒的身影離開。

……

謝酒抵達昆侖的時候,正是傍晚。

大片的火燒雲暈染天際,無數的黑色隐藏在雲中,像是要湧出來什麽。

令狐昂在等謝酒。

“天道的力量堅持不住了,你到底去了哪裏?再晚就來不及了!”

謝酒的臉極為蒼白:“我去斬殺蝕骨魔了,吸收了不少蝕骨魔的力量,九龍鎖的神魂鎖鏈再次被砍斷。”

熟悉的痛楚讓她精疲力盡,只能用毅力去抵擋這種痛苦。

疼。

太疼了。

令狐昂嘆一口氣,有些抓耳撓腮:“我真怕大師兄趕回來弄死我。”

“放心吧,他不會的。”

謝酒說:“心魂花制作的忘情水,不是他能想起來的。”

令狐昂愣住了:“……心魂石?”

心頭血澆灌,愛意被天道感動而開的花。

當初心魂石開花有多麽壯烈,現在心魂花制作忘情水就有多慘烈。

令狐昂心知謝酒這次去,有死無生,他揉着自己的眉心:“算了,雖然保住了自己的命,但是一點都不覺着愉快。”

“開始吧。”

謝酒說:“送我去紫霄界。”

令狐昂:……

第一次見到有人把送她去死說的這麽輕松的,跟送她去哪兒玩兒一樣。

在火燒雲被黑暗籠罩的時刻,昆侖之巅,起了一場大火。

它不死不滅,似是永恒燃燒。

當大火起來的時候,天際劈下來無數的雷劫,雷劫的深處,是白色的天道之光。

昆侖之巅被天道之力禁锢的,占據原本身體的蝕骨魔們哀嚎着,消失在天地之間。

只留下毫無動靜的軀體。

令狐昂精疲力盡,他用出來了全部的鳳凰妖火與狐妖之火,将九龍鎖的鎖鏈燒掉,禁锢的天道終于解脫。

他就看着謝酒消失不見,與昆侖劍一起消失不見了。

他跌坐在地上。

身後,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

司馬離看着燃燒的火,久久沒有出聲。

令狐昂試探地說:“大師兄?”

真的忘記了嗎?

司馬離輕聲道:“我會在這裏等她。”

“等她回來。”

令狐昂眼睛瞪得溜溜圓:“等等……你沒有忘記?”

司馬離沒有回答。

他只是精疲力盡地坐在地上,與令狐昂一起。

他确實忘記了。

然而,在謝酒第一次忘記了司馬離的時候,他便思考過,若是自己也忘記了謝酒,該怎麽辦呢?

得到鲛人之淚之後,司馬離明白再也無法失去謝酒。

他将自己的一片神魂撕裂,與鲛人之淚煉制在一起。

不僅如此,在魔宮的歷代秘籍中,他寫下了所有關于謝酒的事情。

不僅如此,他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寫下了謝酒的名字。

不論如何,哪怕是天道的阻擋,亦或者是神魂破損,他都要記住謝酒。

他忘記了謝酒,又記起了謝酒。

他要等她回來。

令狐昂為難道:“這火把謝酒都燒死了,她恐怕回不來了……”

大師兄的精神狀态堪憂,他好像不肯相信謝酒死了。

“她會回來的……”

司馬離重複道,那張失魂落魄的臉上,滴落了眼淚。

“她會的。”

……

一人。

一劍。

她從熊熊燃燒的烈火中站起身來,看到了地獄。

哀嚎聲、痛哭聲。

無盡的火焰,焚燒的……仙人。

炙熱的火中,唯有手中握着的劍是冰涼的。

一抹冰涼傳到她的身體裏,讓她有了些微的清明。

她是誰呢?

她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要找到她的敵人,殺死它們,并且毀滅這裏。

殺戮,厮殺,無情的,斬殺。

手中的劍,在不停的殺戮。

劍刃依舊鋒銳,劍身卻漸漸黯淡,她不停地斬殺這些怪物。

這些黑色的怪物,感受到了危機,它們争先恐後地逃離她。

于是在混亂中,她看到了很多……白色的光點。

白色的光點是連接點,它們要通過這些連接點,去到另外一個世界。

——誰都不許逃走。

找到了關鍵點,她明白了如何去做。

她揮劍,斬斷了那些……連接點。

就像是斬斷了母親的臍帶。

臍帶被斬斷的越來越多,最終所有的臍帶都斷裂。

留在原地的蝕骨魔們發出尖銳的怒吼。

她微笑着,将手中的劍全部的力量灌注身上。

“同歸于盡吧。”

扭曲的黑色怪物越來越少,斬斷了臍帶的紫霄界裏,漸漸只剩下絕望。

她的力量越來越少。

她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出現的兩個……人。

晏萱,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戰鬥。

軒轅正平,你占據了越無刃的身軀,現在又能逃到哪裏去?

……

這場火,燃* 燒了整整一年。

一年後,所有的火熄滅了。

所有的蝕骨魔都消失了。

昆侖界恢複了平靜,更多的平靜則是那些倒在地上的,失去了蝕骨魔的身體。

原本的身體神魂已經不見了,只留下一具空殼。

如果不是身體還能自主呼吸,只會認為這些人早就死了。

如何處理這些人,成了一個難題。

在謝酒死後,司馬離作為曾經的昆侖大師兄,曾經昆侖掌門謝酒的道侶,暫時接管了昆侖掌門的職責。

然而他拒絕就任昆侖掌門。

司馬離說:“謝酒會回來的,那時候,她會重建昆侖。”

所有人都認為司馬離失去道侶瘋了。

盡管謝酒為了昆侖界奉獻了自己的生命,用她的命證明了她會守護修仙界,可是她死了就是死了,不會再回來了。

有人還提議給謝酒建造一個石像,立在昆侖之巅。

司馬離憤怒地否決了。

令狐昂與端木青遠遠看着發瘋的司馬離,啧啧道:“大師兄好像是死了老婆的陰濕老鬼……”

司馬離陰森森道:“再說話,把你們都殺了。”

兩個人閉嘴。

這時候他們兩個人才想起來,司馬離畢竟是魔域殺人不眨眼的魔尊。

一個月後,從深海中,走出來一個美貌的鲛人女子。

她說她知道如何處理這些失去神魂的身體。

這些身體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鲛人夜羽,鲛人之國唯一的幸存者,鲛人女皇。

“我一直在守護紫殇,知道如何維系這些失去神魂的身體,交給我吧。”

司馬離信任夜羽,他知道謝酒也信任夜羽。

夜羽接管了善後之事,她來找過司馬離。

“昆侖界的蝕骨魔消失了,天道與謝酒卻還沒回來。”

“我懂你現在的感受,我将希望寄托在謝酒身上,若是昆侖界的天道歸位,也是謝酒回來的那天。”

這一等,便是十年。

這十年裏,再無修士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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