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輪回
53 輪回
◎生機仍在,希望永存。◎
神廟之火, 将謝酒送到了燃燒着的紫霄界。
她看到了“真實”。
當謝酒看到晏萱與軒轅正平的時候,她明白了自己是誰, 也看到了自己的身體。
說是身體,實際上是與那些死去的蝕骨魔一樣,是扭曲的、可怖的黑色。
晏萱,或者說是青鳥,她亦是如此。
“你追着我們來紫霄界,你也變成了蝕骨魔,如今的你,又與我們有什麽區別呢?”
謝酒盯着她:“我明白你的感受,當我到了紫霄界之後,我忘記了自我, 被火燃燒着,于是我憤怒,殺戮,厭惡。可是, 這不是你們轉而吞并昆侖界, 用別人的身體當做容器的理由。”
青鳥似是在笑:“若是你沒有死去, 你遲早會飛升到紫霄界的, 那時候你被困在這無邊的火獄之中,你便不會像是現在這般凜然正氣了。”
“更何況,我對昆侖界本就沒有留戀。我是被西門雲潮所殺,昆侖界帶給我的只有痛苦和折磨, 我又為什麽要對昆侖界手下留情呢?”
謝酒:“被傷害不是傷害別人的理由。青鳥,你別忘了, 當初我們成為修士的時候, 立下過怎麽樣的誓言。”
正道中人成為修士的第一課, 便是立心。
所謂立心,便是産生道心。
道心為正,乃是正道。
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為了天下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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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的笑意更濃烈了:“我不記得了。說實話,紫霄界的火讓我痛苦了太久,我已經忘記了我曾經的生活,這種感覺,你不會體會到的。”
謝酒認真地說:“我能體會到。痛苦,我一直在承受着,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整日被痛苦折磨的滋味。”
她曾經疼痛的整夜整夜睡不着,石蠱毒的痛楚讓她恨不得死去。
那些痛苦的折磨讓她咬緊了牙關,卻依舊不能遏制那些痛苦,于是她只能在暗夜裏呻吟,訴說她的痛。
痛。
好痛。
真的好痛。
為什麽別人輕飄飄的無視她的付出,為什麽別人不用遭受這樣的痛楚,為什麽他們就不明白她在遭遇着什麽在忍受着什麽……
為什麽……他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美好與榮耀?
謝酒在痛的要發瘋的時候,陰暗地這麽想過。
如果那時候能讓別人痛苦,她一定會……
謝酒擡起眼眸,直視着晏萱,說:“我一定會滅掉紫霄界,滅掉蝕骨魔,讓天下太平,讓蒼生無憂無痛。”
不是因為知道痛楚是什麽樣的,所以才讓更多的人痛苦。
而是因為知道痛楚是什麽樣的,所以才想讓更多的人沒有痛苦。
這就是謝酒。
這也是她的道。
心中的道,是當年初入昆侖的道心。
盡管西門雲潮欺騙了她,她的道始終立在自己心中。
從一而終,貫徹始終。
“我立下的道心,是為自己,與他人無關,與災厄無關,與那些痛苦,亦是無關。”
青鳥微微怔住。
她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其實,她已經記不清楚自己來時的模樣。
也許,是她自己不想去記起來。
黑霧扭曲,變形。
那些黑霧最終消散,變成了大火。
無窮無盡不斷燃燒的火讓她痛苦難堪,然而她的輪廓逐漸顯露出來。
是一個長相溫柔的,甜美的女孩子。
青鳥釋然地看着謝酒:“當年我初入修士之道,也曾立下道心。”
塵封的記憶抖落灰塵,露出斑駁一角。
“我說我只想吃好喝好,長生不老,好好嫁個有情郎君。”
“師父當年說我很傻。”
“我确實很傻,我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失去了所有。”
青鳥的聲音越來越低落,她的身影被火吞噬。
“如果能重來,在故事的最初,我便不要将自己寄托在男人的身上……我也許可以成為一個游俠,匡扶正義,福澤一方……”
火焰熄滅了。
另外一團沉默的黑霧怪物,沉默地看着謝酒。
“我确實小看你了。”
謝酒正視着他。
軒轅正平,第一任昆侖掌門,後來占據了越無刃的身軀。
她說:“如今控制着紫霄界的人,是你,對吧。”
一切追溯的源頭,都是軒轅正平。
當年他将昆侖界的天道禁锢在昆侖劍中,而後踏入了紫霄界,紫霄界燃起來了永遠不會滅的火。
這火一燒便是數萬年。
軒轅正平笑的格外滲人:“是我,沒錯,你很有本事,竟然将我重新逼到了紫霄界。”
謝酒道:“殺了你,昆侖界便會恢複了。”
“不不不。”
軒轅正平說:“你錯了。”
“我錯了?”
“當然,你以為為什麽會出現昆侖界與紫霄界?”
謝酒皺了皺眉頭:“在昆侖界修行,飛升到上界,也就是紫霄界,不是正常的嗎?”
“不,不正常,”軒轅正平的面容終于從黑霧中出現。
那是一張格外普通的,布滿了滄桑的臉。
“我并非想要滅了修仙界,而是想要救下修仙界。”
“救?”謝酒搖頭:“我不認為你這是在救。”
“到了這時候,其實你應該能看到‘真實’。”軒轅正平說,“看看你的真實吧。”
謝酒心底一驚。
她擡起眼,看向周圍。
燃燒的火變了,變成了……燃燒的血。
空曠的永遠在燃燒的沒有邊際的空間,驟然間隐去。
謝酒站在無邊的虛無中,看到了漫天的星辰。
血液在流淌,火焰在燃燒。
有巨大的呼吸聲傳來,是喘息,是痛苦。
謝酒感覺到自己無邊的渺小。
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瀕死的巨人,巨人的身形早就已經支零破碎,不論是頭顱,軀體,亦或者四肢,都散落着,與本體距離甚遠。
所有的一切都在燃燒。
只有巨人的臍帶上,被溫柔的亮光包裹着。
“看着吧,你所謂的昆侖界,便是汲取了母神生命力的罪孽。”
“而紫霄界,永遠燃燒的火,則是母神的軀體。”
“這火并非我帶去燃燒的,而是那血液始終在流逝。”
軒轅正平憐憫地看着謝酒:“昆侖界的誕生之初,便背負着殺死母神的罪孽,這樣的昆侖界,又有什麽資格獨自求生呢?”
謝酒忽然明白了,她在紫霄界中看到的像是臍帶的光點是什麽。
原來生與死的距離,便在一瞬之間。
“昆侖界的修士在不停地吸收母神的靈氣,等到他們再也不滿足這些靈氣帶給他們的力量,便要飛升。”
“可是母神已經死去,他們這些貪得無厭的修士只會飛升到已經死去的紫霄界。”
“沒有人能逃脫這個輪回。”
“昆侖界的生靈,是竊取母神力量的小偷,早晚會将母神的力量全都偷走。既然所有人的最後都是死去,為什麽不讓我來成為新的主宰呢?”
軒轅正平道:“我只不過是接替了母神的職責,選擇了一些人去死,選擇了一些人去活,這又有什麽不好呢?”
謝酒明白了。
當年的軒轅正平不滿足只當一個宗主,于是他想要整個修仙界。
後來他不滿足昆侖界,他想要征服紫霄界。
當明白了紫霄界的不過是死去的絕望後,他開始想要成為神明。
事實上,這一切都像是軒轅正平規劃的那樣。
如果……不是出現了謝酒。
謝酒:“母神孕育的昆侖界,并非是為了死,而是……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後來的人。你領悟錯了。”
“最重要的是,生命的權利屬于生命自己,而你……”
她輕蔑地看向軒轅正平:“你又算是個什麽玩意呢?竟然敢自稱為神明?”
這樣的挑釁并沒有讓軒轅正平發怒。
他甚至綻開了一個憐憫的笑:“蝼蟻自然是無法理解神明的。”
“那麽就看看,你到底是神明,還是蝼蟻吧!”
謝酒握緊了手中的劍。
她的心頭,從未如此堅定過。
她可以感受昆侖劍的內心,也是是天道的心念。
為了衆生而死,為了衆生能活着……
即便是母神死去,也留着昆侖界,讓蒼生而活。
謝酒執劍,向着軒轅正平飛去。
“昆侖界的所有人,都不需要一個虛僞的神明!”
“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宰!!”
更何況……
謝酒扭頭。
她并不認為,只有兩條路。
生,與死之外,定然還有一線生機。
……
軒轅正平與謝酒的這一戰,平靜而無聲。
這是在虛無之地爆發的一場短暫的,而又漫長的厮殺。
曾經是昆侖開山祖師的軒轅正平,自以為能輕松拿捏謝酒,卻發現,他所以為的神明之力,并不能保佑他。
早就死去的母神明明沒有了生機,卻依舊将所有的力量灌注到謝酒的身上。
昆侖劍,也就是昆侖界的天道,自發地為謝酒釋放靈氣。
或者說,是生之力。
軒轅正平在消失的那一剎那,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那張過于普通的臉上,依舊是疑惑與不甘。
“怎麽會如此呢?”
即便是落幕,在他的想象中,也應當是轟轟烈烈的。
卻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炮灰一樣,普普通通的落幕了。
謝酒提着昆侖劍,站在徹底消散的星辰之間。
她感知到母神最後的信念:
——生機仍在,希望永存。
……
這一仗打了多久,謝酒沒有實際的感覺。
然而當昆侖劍歸位成天道,謝酒借用天道來看這世間之時,才明白已經過去了十年。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體,自然也不打算借用別人的身體。
謝酒……或者說如今的天道,她只能沉默地注視着這世間。
天道的回歸,很多修士都有感應。
司馬離站在昆侖之巅,已經化作了望夫石。
他等了十日,十日過後,天道穩固,謝酒沒有回來。
司馬離望着天幕,看着雲卷雲舒。
第十一日的清晨,司馬離離開了昆侖之巅。
令狐昂不知道何時跟了上來,“大師兄,你總算是接受謝酒回不來了嗎?”
司馬離頭也不回地往魔宮而去。
“不,我要回魔宮,制作傀儡身體。”
令狐昂愣住了:“不是吧,現在就要找替身了?”
大師兄當真是瘋了?
前段時間就發現大師兄在用各種珍稀材料做傀儡人,還以為他只是精神有問題,沒想到現在徹底瘋了!
“她現在需要。”
司馬離溫柔地仰頭,看着天幕。
盡管沒有回應,司馬離卻能感覺到她的注視。
他終于等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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