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折辱
9 折辱
梅硯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
他渾身都是軟的,腰酸得使不上力氣,全沒想過會這樣疼。
“醒了?”
宋瀾就躺在梅硯的旁邊,卻已經洗漱過,換了衣裳,像是下了早朝回來的,他的神色倒是很平淡,與昨晚偏執的模樣判若兩人。
梅硯想要開口回他,卻發覺自己的嗓子啞得厲害,平息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消氣了?”
雖是第一次,卻也太狠了,梅硯并不知道宋瀾其實收了力道,只覺得自己被撕裂了一遭,切實體會到了宋瀾對他的恨,只是不知道這樣無所顧忌的發洩,會不會讓他消去半分心火。
宋瀾翻了個身,将梅硯側攏在身下,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看見少傅這副樣子,倒是真消了一點。”
梅硯被攏在懷裏,整個人都僵了,他不去看宋瀾,只說:“能消一點,也是好的。”
“少傅啊……”宋瀾伸手撫上梅硯的後腰,揉開,“你真有這麽愧疚麽,寧願放下自己的清白,甘心與朕承歡?”
哪怕到現在,梅硯被他擁在懷裏,因腰部的揉捏而微微喘着粗氣,他仍覺得難以置信,他的少傅,那個名滿盛京的梅景懷,有朝一日會委身于他的龍帳裏,被欺辱到連喊痛都不能。
既然這麽愧疚,當初為什麽還要做那些事呢。
比起昨夜床笫之上的貪婪暴虐、情不自禁,此時冷靜下來,梅硯才覺得內心深處的那份屈辱被放大了無數倍,這屈辱燒得他臉上發熱,宋瀾的手卻還在揉他酸脹的腰……
那種感覺,那種感覺。
他覺得恥辱,所以只在心裏咬牙說,如果他之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讓他覺得自己這條命還有那麽一點點用處,那麽此刻,他覺得往後餘生原本要背負的苦痛,減損了些許。
是好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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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朕在問你。”
年輕的帝王太過殺伐果斷,唇齒間蹦露的一字一句都那樣有威懾的力道,梅硯連他的語句都要承受不住了。
梅硯偏過頭去,固執地倔強着,語氣卻有些哽咽:“青冥,我不怕入地獄,只怕我在閻羅殿裏蹚過血池求閻王讓我看你一眼時,你卻在這泥濘的朝堂上,被那些孽臣口誅筆伐,生吞活剝。”
他不再稱宋瀾“陛下”,也不再稱自己為“臣”。
宋瀾的心忽然被這話刺痛了一下,梅硯很清楚的意識到他們此生都回不去了,所以他妥協了,放下了自己清白的過往,帶着自己滿身的罪孽往地獄墜|落。
再也爬不上來了。
“青冥,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宋瀾一聽這話,眼眶也有些泛紅,他抱了人到昭陽宮殿後的湯泉裏清洗,看着梅硯身上泛紅泛紫的痕跡,看着梅硯頸間那道淋漓的疤,忽然就不那麽恨了。
他站在湯泉裏,比梅硯高了小半頭,就把頭擱到梅硯的肩膀上,“少傅,那我們這輩子,也只有這樣了。”
——
宋瀾這次的沖動行事害得梅硯一連幾日都下不來床。
他沒讓梅硯拖着這副身子回癯仙榭,就把人留在了昭陽宮,為着掩人耳目還把寝殿裏伺候的宮人都遣了出去,只留着廖華。
廖華自來把宋瀾和梅硯的事兒看得明白,這時候也就揣着明白裝糊塗,東明那個小愣子卻渾不知情,站在昭陽宮門口的時候一臉困惑。
“陛下這是遇上了什麽難事了麽,拉着我家主君商讨了幾天了,我家主君都快住在昭陽宮了。”
廖華白了東明一眼,又不好跟他直說,只能含糊:“陛下與梅少傅感情篤厚,留梅少傅住兩天怎麽了,就你多心。”
東明:我多心?多什麽心?
還沒開口,殿內就傳來一道瓷器碎裂的一聲,緊接着宋瀾就喚了廖華一聲。
東明聽見這聲音就害怕,連忙想要跟着進去,當年梅硯在癯仙榭裏自裁,就是摔了一只花瓶,用那花瓶的碎瓷片割了脖子……
廖華攔住他:“聽着就是碎了個茶盞,我進去收拾就行了,你在這等着。”
東明聽了話沒跟着,廖華推門進去,卻被吓了一跳。
只見宋瀾一臉狼狽地站在床帳邊上,龍袍濕了一半,臉上也被潑了茶水,之所以認出來是茶水,全因為他好看的腮幫子上還沾着兩片茶葉。一旁的床帳放着紗簾,看不清裏面的人影,但被褥卻亂,都快從床上掉到地上了,地上正碎了一只茶盞。
“陛下?”
宋瀾偏了偏頭,估計也有些尴尬,只道:“收拾了就出去,還有,知會子春一聲,就說朕有事忙着,明日再見他。”
之前景陽侯周禾和左相孟顏淵被先後派到幽雲二州給百姓修房子,事情辦得很順利,南诏也沒有什麽動作,前不久房子修好了他們就回來了,周禾今天是進宮複命的。
廖華才要答應着退下,就聽見床帳裏傳來一道氣狠了的聲音,分明是怨怼的語氣,聲音卻極好聽,疏疏懶懶,含着碎雪一樣:“你若敢誤了政事,今晚的藥我就不喝了。”
廖華自然知道那床帳裏的人是誰,這些日子他們家的陛下似乎是哪裏得罪了梅少傅,待人不像從前那般狠厲了,反倒處處讨好縱容着,像今天這種被梅少傅潑了茶水的事兒也不是頭一回發生了。
這要是放在以前,廖華想起梅硯被軟禁的那一年,咦……真是想都不敢想。
眼看着廖華聽了梅硯的話退出去,宋瀾一張臉都氣黑了,他的袖子還滴着水,惡狠狠地甩了甩,罵廖華:“混子!”
床帳被撩開,露出一只纖白的手,緊接着是梅硯那張醉玉頹山的臉。
“我雖騙了陛下,卻是實打實地把你當成皇帝在教,你若因私欲延誤了政事,日後就別喚我少傅。”
宋瀾噎了一聲,他的少傅很認真地生氣了。
之前梅硯一連幾日沒有精神,宋瀾越來越後悔自己當日過于沖動的舉止,也不想恨不恨的事兒了,就跟梅硯剛尋短見的時候一樣,恨不得跪下來千哄萬哄地求他喝藥補身體。
梅硯也沒說什麽,都順着他的意思來,但今兒梅硯午睡才醒,就看見宋瀾一只手撐着腦袋躺在自己身邊。
宋瀾看着梅硯身體恢複如初,忍不住有些意亂情迷,他嘗過了甜頭,又一連忍了好幾天,此刻終于是忍不住了,上手就扯了人的衣裳。
光天化日興雲布雨,梅硯再怎麽屈從也會覺得羞恥,掙紮着抵擋了兩番,就聽見宋瀾一臉貪婪地說:“少傅,朕今天不想去瑤光殿了。”
今天宋瀾要去瑤光殿與周禾談論政務,這是梅硯一早知道的事。
察覺了宋瀾的意圖,梅硯窘迫的同時更有些憤怒,擡手就把床頭上晾着的一杯茶水潑了出去。
美其名曰:你|他|媽是皇帝,你|他|媽敢耽誤朝政。
于是才有了廖華進門看到的這一幕。
“咳——”
宋瀾被梅硯一番狠話罵了一通,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兒來,竟出奇地沒把人捆起來戲弄,只欺身上去,肆虐地蹂|躏了梅硯的嘴唇一番,有些玩笑:“少傅那天說朕做什麽什麽你都甘願,你還指望朕把你當少傅麽。”
梅硯心中一痛,剛才那話是他氣極了,口不擇言。
他哪裏還敢尊居宋瀾的少傅之位,從他逼死先帝開始,他就是整個大盛的罪臣;從他為了心中的愧而委身于宋瀾開始,他就只是宋瀾養的一個娈兒。
從前他不屈、不懈、厭惡至極的事情,如今他都接受了。
太屈辱了。
宋瀾看見梅硯的神情,心中也有些怪異,既有些大仇得報的快意,又有些心疼,他不知這心疼是從何而來,大約還是心底那彌漫滋生的愛|欲。
這愛可真讓人恨啊。
“行,朕謹記少傅的教導,不敢延誤政事,這就去瑤光殿見子春。”
他将“少傅”兩個字咬得很重,像是故意的折辱。
——
這一場鬧劇确實耽誤了不少時間,宋瀾到瑤光殿的時候,周禾都窩在椅子上打瞌睡了。
“咳,景陽侯,陛下來了。”廖華是跟着宋瀾進來的,善意地把人叫醒。
周禾醒過來,揉了揉自己的頭發,竟是睡得很熟,一張俊朗的臉上還帶着些懵。
“啊,怎麽……陛下。”
他起身就要行禮,被宋瀾拍了一把,順勢又坐下了。
宋瀾心裏還和梅硯較着勁兒,語氣不大痛快:“有事說事。”
“幽州和雲州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只是這裏頭還牽扯出來一些事,要與陛下詳細說說。”周禾坐正,全沒注意到宋瀾似乎有些不耐煩,絮絮叨叨地說,“雲州那個知府當着左相和臣的面兒就敢貪贓,戶部撥下去的銀子被他貪墨了小一半,左相已經讓人把他押回盛京來了。”
宋瀾點頭,這事兒折子裏已經提過了,依着律法查辦就行。
“還有旁的麽?”
“有。”周禾還真是不着急,慢吞吞地說,“房子雖然修好了,但還是有不少人家受災太過,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有些莊戶的地種不了糧食,他們就成了流民,往盛京城來了。”
這倒是件棘手的事,流民太多容易滋生事端,盛京城是繁華之地,只怕容不下他們,必得朝廷出面接濟。
宋瀾撫額,“子春,這些災民也交給你去安撫吧。”
聽見這話,周禾有些意外,他從小不學無術,并沒什麽真才實學,是仗着與宋瀾兄弟情深才能受封侯爵,打仗修房子還行,安撫災民的事兒卻沒辦過。
周禾剛要婉拒,轉念卻又沉默了,宋瀾大事小事都差給自己,說到底還是這位剛登基的皇帝手上沒有可用之人,他看重民生,不願孟顏淵那一類人插手此事。
琢磨了一會兒,周禾還是應下:“行,這事臣去辦,遇上難處再來請教陛下吧。”
宋瀾沒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他與周禾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是比宋南曛還要親的兄弟,有些話不用說得很清楚,周禾都能明白。
“嗯,就先這樣。”
宋瀾起身就要走,卻不防周禾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話。
他說:“陛下,自打出了梅少傅的事,你對這些朝臣的提防之心可是越來越重了。”
這話其實沒說錯,宋瀾以前最信任的人就是梅硯,他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夠繼承大統,他的少傅必定會全心全意幫他打理好這個朝堂。可梅硯的背叛令他心驚,他的朝堂成了一團亂麻,這讓年輕的帝王不惜拉起一條針對所有人的防線,即便是周禾也被擋在這條線的邊緣,他不願意再相信任何人。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哪個人的話能讓他信上兩句,那個人其實還是梅硯。
他準允梅硯閱覽奏折,他毫無顧忌地采納梅硯的治國之策,他讓梅硯親自勸說孟顏淵……太可笑了,有一個人傷你至深,可你還是不想防備他。
宋瀾笑了,泛着些苦澀:“是啊,子春,朕不敢再信了。”
周禾大約覺出來是自己說錯話了,他有意岔開話題,卻怎麽都顯得生硬,最終還是繞不開梅硯:“梅少傅他,還被陛下關着?”
他甚至沒敢用“軟禁”這個詞。
宋瀾搖搖頭,“沒,他那麽孤傲,朕不想真的折了他的羽翼。雪災的時候孟顏淵出面幫上了忙,沒讓南诏鬧起來,這些其實都是少傅的意思。他人如今在昭陽宮,在朕身邊。”
周禾募地瞪大了眼睛,神情有些錯愕。
不知是不是對自己的安慰,宋瀾最後拍了拍周禾的肩膀,說:“少傅的事,朕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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