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甘心赴死

39 甘心赴死

宋瀾已經扔了刀, 蔡華敬手下的黑衣人卻不動,等了片刻,宋瀾便主動問他:“怎麽不動手, 你不是要朕的命嗎?”

蔡華敬還是沒有放開梅硯,他“啧啧”兩聲,忽然笑了笑:“宋青冥, 老夫要你自己動手, 為了梅景懷,你敢不敢交出自己的命?”

“老匹夫。”宋瀾罵了聲, 聞言也沒有太驚愕,他此時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梅硯身上,生怕蔡華敬會傷着梅硯。

宋瀾剛扔到地上的刀就在腳邊, 他彎腰去拾起來,将刀尖頂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要有怎樣的決心,才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放下一切,為了眼前人甘心赴死?

梅硯的眼淚決堤而出。

蔡華敬還在不斷催促, 宋瀾一雙上挑的眸子卻一直盯着梅硯看, 手上的短刃不斷逼近心口。

穿破衣襟。

挑斷織金底紋。

戳破裏衣。

刺入心口皮肉。

似有一聲悲恸的哭喊傳過來, 是梅硯在哭。

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就那麽一把推開了蔡華敬坐着的輪椅。木輪轱辘轉了兩圈, 蔡華敬一個踉跄, 匕首險險略過梅硯的脖子。

宋瀾猛地收住了手,理智快速占據了大腦, 他用那把沾着自己的血的短刃刺了身旁兩人, 用最快的速度來到梅硯身邊。

“少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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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對, 溫熱的掌心碰在一起, 這一刻, 他們兩人都狼狽極了,但也都慶幸極了。

慶幸他們都還活着。

顧不上別的,宋瀾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解開了勒住梅硯口齒的絹布。

梅硯的嘴角兩側全是於痕,舌頭上也有被咬破的血,他看着宋瀾流血的手臂,說話都帶着顫音:“青冥,沒事吧?”

宋瀾搖搖頭,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只知道一只手攙起梅硯往外走。但梅硯根本走不了路,宋瀾想要抱他,那只受了傷的胳膊卻怎麽也沒有力氣,剛勉強挪了兩步,又被膝蓋處的疼痛打敗了,兩人又一起摔在地上。

這麽一會兒功夫,蔡華敬已經緩過勁兒來了,被一個黑衣人推着到了門口,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想走?”

宋瀾将梅硯護在身後,一雙狹長的眼睛死死盯住蔡華敬,眼中全是殺伐:“老匹夫,你給朕閃開!”

蔡華敬看見宋瀾這般模樣,竟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這是人在下意識的時候才會做出的舉動。梅硯被宋瀾護在身後,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局勢,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

眼看着那十幾個黑衣人就要揮刀砍上來,千鈞一發之際,有人破門而入。

來人身手矯健,使的是一杆長|槍,衣袍翻飛之間就已經将小一半的黑衣人撂倒在了地上,像是橫刀立馬一般,好不威風。

“青冥,梅少傅!”

——來人是周禾。

宋瀾來之前就已經讓廖華回去找人了,當時周禾和段驚覺應該還在三生觀,三生觀離城郊更近一些,他此時能趕過來,倒也不稀奇。

更為慶幸的是,周禾并非是一個人來的,他手下有兵,就跟在他的身後。

江湖殺手身手奇詭,朝廷将士丹心鐵志。

兩撥人一交上手,直看得宋瀾和梅硯眼花缭亂,梅硯是因為看不懂武者比拼而覺得眼花,宋瀾卻是真的開始暈。

他心口的傷只破了丁點皮肉,并不要緊,但胳膊上的血卻越流越多,像止不住似的。

梅硯做不了別的,只能伸出手将宋瀾發涼的手指緊緊握住,他明明渾身都沒有力氣,可傳到宋瀾掌心的熱度卻那麽明顯。

那是拉他出深淵的一雙手,度他脫苦海的一束光。

打鬥聲已經有些聽不真切,宋瀾卻聽到梅硯在自己耳邊,用很低的聲音說:“青冥,別睡過去,和少傅說說話,青冥。”

宋瀾還算争氣,在梅硯不停地與他說話的作用下,總算沒有暈過去。

緊接着廖華來了,大理寺卿杭越來了,段驚覺也一并過來了。

廖華進來的時候還扛着一個人,正是苦哈哈的東明。

小東明一看見梅硯就帶上了哭腔:“主君,嗚……主君您沒事吧?可吓死小人了。”

梅硯看見他也放了些,笑着安慰:“我沒事,他們可有難為你?”

東明手腳亦動不了,廖華滿臉嫌棄的替他擦了擦眼淚,他才抽抽搭搭地說:“沒,小人也沒事。”

“那便好。”

“哐”的一聲,有一個黑衣人倒地不起,周禾打得酣暢淋漓,把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黑衣人一個一個扔給杭越,又把蔡華敬從輪椅上提了起來。

“呦,蔡大人啊,剛才不是還氣勢很足嗎,怎麽這會兒蔫了?”周禾這個人,猖狂起來其實很像街頭的地痞流氓。

蔡華敬着實被他吓得不輕,他腿早就廢了,想要哆嗦也哆嗦不起來,兩條胳膊就開始不住地哆嗦。

周禾對這種小人向來是嗤之以鼻的,同樣将人交給廖華就不管了。

另一頭,段驚覺已經開始給宋瀾處理胳膊上的傷,他随身帶着傷藥,一撒上去就疼得宋瀾龇牙咧嘴。

段驚覺嘆了口氣,說:“只能先包一下傷口,待回宮了以後再好好處理,陛下忍一忍。”

“你,你先看看少傅。”宋瀾額頭上直冒冷氣,最關心的卻還是梅硯。

段驚覺看了一眼他心口的傷,見的确沒什麽大礙,便問梅硯:“景懷,是中了迷香嗎,有多少時辰了?”

梅硯被宋瀾攬着,微微點了點頭,“就是午後,在馬車上中的迷香,如今手能動了,身上還是沒力氣。”

段驚覺聞言擡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如今已經是夤夜,那得有十幾個時辰了。

“好厲害的藥。”段驚覺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倒出來兩粒藥丸,分別喂給梅硯和東明服下,那藥有奇效,不多時兩人便恢複了大半。

段驚覺又為梅硯處理過了嘴角的傷,才嘆了口氣:“這天殺的潑才,怎麽有膽子這麽對你們的,陛下當初真應該杖殺了他。”

宋瀾冷哼一聲,笑道:“瞧瞧,連最是醫者仁心的段紙屏都這麽說,可見那老匹夫真的該殺。”

這次梅硯沒持什麽反對的意見,只是溫聲說:“問清楚了再殺。”

是要問清楚,他們都能清楚地意識到,這次的事情絕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蔡華敬當時已經被打殘了腿抄了家,任憑他有多大的能耐都翻不起風浪了。可他手下的這些江湖人士是哪裏來的,如此細密周到的劫持計劃又是誰幫他籌謀的?

這顯然不是一個年逾六旬還不長腦子的人能做到的事情。

蔡華敬再度被廖華提進來,已經與前時兇張狠厲的模樣大不相同,他渾身都哆嗦,被廖華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這讓宋瀾更加确定今日之事是有人在幕後操縱的。

他傾了傾身子,眯起眼睛打量蔡華敬,然後冷臉道:“說吧,誰指使的你?”

蔡華敬哆哆嗦嗦,半天沒把一句話說完整,大約是求饒的話。

宋瀾已經沒了耐心,今天蔡華敬動的人是梅硯,這便是動了他的底線,他不能容忍。

“你不說,朕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讓你說,你原是大理司直,想必知道你們大理寺卿的手段吧?廖華,把他交給杭越。”

杭越剛要稱是,就聽見蔡華敬嗓音沙啞地叫了一聲。

“別別,陛下,我說,我都說。”

“是誰?”

“是,是……”

蔡華敬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嗓音就越來越小,緊接着就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廖華下意識就去掰他的手腕,這一碰才覺得不對勁。

“陛下,他好像不行了。”

不等別人說,段驚覺就上前去搭了搭蔡華敬的手腕,他皺了皺眉,一雙魅眼猛地一擡,“他死了。”

在場之人都被段驚覺這話吓了一跳,好好的一個人說死就死了,總不能是被吓死的吧?

這變故發生的,未免太突然了。

“怎麽死的?”

段驚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廖華要了一把匕首,二話不說就去剖蔡華敬的胸口,刀鋒在他的心口處劃出長長一道血痕,尚且溫熱的鮮血污了段驚覺的衣袍。

梅硯沉默着看,一時間覺得心中煩亂不堪,方才差一點,宋瀾就會遭受這一幕。

感受到身側人的不安,宋瀾伸出手将梅硯的手握住,“少傅,沒事,朕在這裏。”

段驚覺拿着那把匕首在蔡華敬心口處探了探,很順利地就勾出一物來,就貼在刀尖上,從遠處看像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周禾适時地遞了一塊帕子給段驚覺擦手,一邊低下頭打量那黑色的物什,不由地滿腹疑惑:“這是什麽?”

“是蠱蟲。”段驚覺道,“不過已經死了,這只蠱蟲被種在蔡華敬體內,由人操控害死宿主,而宿主一死它也就死了。”

蠱蟲這種東西在大盛實在是太過罕見,連江湖術士都沒見過的東西,就更不用說這群在朝堂上摸爬滾打了小半輩子的人了。

周禾滿臉嫌棄地将那已經死透了的小蟲捏起來瞧,瞧了半天才想起來宋瀾還在場呢,便又拿給宋瀾和梅硯看了一眼,這才嘟囔着說:“這玩意我只在史書裏見過,有什麽用,殺人?”

段驚覺的醫術可以稱神,又來自南诏,自然是比別人多懂一些,點頭道:“可以殺人,也可以控制人。”

“這麽說,蔡華敬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蠱,所以才敢劫持少傅的?”宋瀾所有所思,腦海中不由地浮現起蔡華敬看到自己時的狠厲神色。

雖狠,但并不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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