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噩夢
40 噩夢
此言一出, 衆人不由地更沉默了。
有人用這種來歷不明的蠱蟲控制蔡華敬劫持當朝少傅,威脅當今帝王,還能恰到好處地利用此物将蔡華敬殺人滅口, 這件事情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汗毛倒立。
宋瀾一只手握着梅硯,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敲了幾下,最後吩咐:“杭越, 此事要徹查, 不只蔡華敬,還有這些江湖殺手。”
“臣明白。”
“此地不宜久留, 先回城。”
天色将明,雪花還在輕飄飄地落着,一行人顧不得天氣如何, 浩浩蕩蕩往盛京城內去。
周禾等人皆騎馬,宋瀾就帶着梅硯上了來時的那輛馬車。
經過驚心動魄的一夜,此時的馬車四壁替他們擋去了外面了風雪,雖算不上多麽溫暖, 但足夠令人心安。
宋瀾再不顧忌, 用盡了力氣把梅硯抱住梅硯, 力氣之大,像是要把梅硯揉入他的血|肉之中才肯罷休。晏陝艇
“少傅, 太好了, 你沒事。”
他太高興了,急切地想要去吻梅硯, 卻顧忌着梅硯嘴角有傷, 便将那溫熱的唇覆在了梅硯的額頭上。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動作, 與嘴唇相撞的感覺全然不同, 這種感覺更讓人心安。
梅硯就這麽任由他抱着親吻, 初時還能感受到宋瀾身上傳來的炙熱氣息,再過一會兒就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面紅耳赤,好說歹說才讓宋瀾把他松開了。
梅硯看着宋瀾的模樣,就像是一只剛剛長成的狼崽與獵人殊死搏鬥,落得滿身是傷也不覺得疼,只在乎別人是不是安然無恙。延閃停
他伸手将宋瀾臉上拂着的兩縷亂發輕輕撥開,看着眼前少年清亮澄澈的眼眸,溫和地笑了笑:“自己胳膊上還有傷呢,使那麽大的力氣做什麽,我這不是沒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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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瀾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梅硯受傷的嘴角和發腫的臉頰,“少傅疼不疼?”
“不疼。”
兩顆跳動的心髒又貼合在一起,在梅硯被蔡華敬用刀抵着脖子的那一刻,在宋瀾用短刃紮自己的心口那一刻,他們都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對彼此說。
求你千萬不要死,求你千萬不要為我舍命,求你千萬不能有事。
這些話當時沒有機會說出來,此刻再說出來也就沒有意義了,但那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們切切實實體會了個真切。
梅硯舌上也有傷,把宋瀾哄好了之後就一直懶得說話,一直到馬車徐徐進了盛京城,他感受着宋瀾的手掌在自己背後的輕撫,知道那無助的處境再也不會到來,終于徹底安了心。
梅硯睡了好一會兒。
他中的那迷藥很傷精神,又被蔡華敬劫持了一宿,這一覺就睡得很沉。
覺睡沉了,是最容易做夢的。
噩夢。
蔡華敬那張皺紋橫生的臉在梅硯的視線裏閃來閃去,他粗俗的言語像是砸在梅硯臉上的一塊塊磚石。
“你可是在瑤光殿裏一口一句,說自己是天子師長,你又敬他到了哪份兒上?”
“梅景懷,那宮裏的龍榻你睡過不少回吧,敬人敬到床上去了,可真叫老夫開眼啊——”
“梅景懷,老夫當你是多高風亮節的人呢,原來背地裏做的是伺候人的事兒。真惡心,虧得你還是梅時庸的孫子,你祖父泉下有知,怕也要惡心壞了吧。”
“少傅,醒醒,做噩夢了嗎?”
聽到宋瀾在自己耳邊的呼喚,梅硯終于睜開眼睛,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都是冷汗,舌頭上的傷口也疼得厲害。
“我……”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啞,宋瀾也已經注意到了,連忙把手搭在了他的額頭上。
“嘶,少傅好像有點發熱,朕把段驚覺喊進來吧。”
“沒事。”梅硯似乎對宋瀾的觸碰突然抵觸了起來,他挪了挪身子,讓自己靠在馬車的靠背上才問,“快到了嗎?”
宋瀾點點頭:“快了,再有兩刻鐘就能到了,少傅,你方才是做夢了嗎?”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蔡華敬那些紮人心窩子的言語就又開始在梅硯耳畔叫嚣,梅硯卻怎麽也甩不掉。
“沒事。”
梅硯一連兩句“沒事”,把宋瀾說的有些心慌,自從他們之間的誤會徹底解開以後,梅硯就再沒用這種疏遠的語氣同自己說過話。
宋瀾一路上都在擔心梅硯,一會兒觀察人的表情,一會兒還要看看人燒得厲不厲害,如此惴惴不安一路,馬車終于停在了少傅府門前。
天色已經近午時了,雪卻比先前下得又大了些,紛紛揚揚地,像是沒有止息的樣子。
梅硯與宋瀾一起下了車,這時候杭越和周禾等人早就調轉了馬頭去大理寺查蔡華敬的案子了,外頭只剩下段驚覺和東明。
宋瀾看着梅硯有些蒼白的臉色,心底還是擔憂,開口道:“少傅,朕送你進去吧。”
“不必了。”梅硯心事很重的樣子,下意識避開了宋瀾想要扶自己的手,他抿了抿唇說,“宮裏想必還有一堆事要處理,你早些回去吧。”
梅硯作為宋瀾的少傅,對他勤政理政的要求極其嚴格,若不是半路殺出來個蔡華敬,他現在應該坐在瑤光殿裏看奏折看得眼花缭亂才對。
梅硯說完這話轉頭就要往家走,卻還是想起什麽一樣地回頭看了看宋瀾,“你胳膊上還有傷,也不可太過操勞。”
就這麽一句話,宋瀾不安的心才稍微定了定。
段驚覺和東明都在邊上杵着呢,他也實在沒好多說什麽,應下了梅硯就又去囑咐段驚覺:“少傅似乎有些發熱,恐怕要勞煩世子多幫朕照料一二。”
段驚覺含着笑稱是,東明也在邊上信誓旦旦地說會好好照顧梅硯,宋瀾欲言又止了半天,卻最終沒說什麽,與廖華回了宮。
宋瀾一走,梅硯那根緊繃着的神經就頓時松了,他的精神實在不太好,勉強在馬車上睡了一覺還做了那樣的噩夢。
東明見梅硯身子有些晃,着實吓了一跳,二話不說就上前把人給扶住了。
“主君,您沒事吧,這是怎麽了?”
“先扶你家主君進去。”段驚覺見狀臉色也變了變,連忙吩咐東明把梅硯送回了卧房。燕陝町
依着段驚覺的話說,梅硯就是在那四處漏風的破屋子裏待了足足一晚上,有些着了風寒,再加上這兩天幾乎沒有合眼,所以才會發熱的。
梅硯除了覺得頭暈乏力也沒有別的感覺,還強打着精神與段驚覺說了會兒話。
“紙屏,年關将近,南诏王那邊沒有書信來麽?”
段驚覺顯然沒料到梅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開口問的卻是這麽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他一雙柳眼眨了眨,透出些許媚态,輕笑道:“他當初把我送到盛京城的時候,大約就沒想過自己還會念着我這個兒子,好端端地,你怎麽提起這個?”
“沒什麽。”梅硯轉過目光,“只是想起你說你去給母親點長明燈的事,覺得你甚少提起自己家裏人。”
這時候東明剛熬好了藥,段驚覺親自接進來端給梅硯,等梅硯一邊喝藥的時候才一邊說:“景懷,我十四歲就到了盛京城為質,到如今已經十五年,這期間只有三年前回過一次南诏,我回去的時候,連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都不認得。”
他越說越上情緒,說到最後還自嘲般地笑了笑:“就這樣,我若還能指望我那個父王會有一封書信,也算得上是癡人說夢了。”
梅硯聽着他說這些話,只覺得那含着南國碎雪的嗓音疏疏冷冷,聽不出半點溫情,使得自己心中也不大好受。
他喝完藥,将碗擱在床頭,寬慰段驚覺:“你如今還有南诏王這個父親,那就是人子之幸了,你又是他的獨子,來日必定要回去繼承王位的。你且寬心,待朝堂上的局勢再平穩一些,青冥自然送你回去。”
段驚覺聞言卻沉默了,過了好半晌才說:“我的事倒是不急,只是想不到有人敢對你和陛下動手,這事想想才讓人着急呢。”
梅硯淺淺笑了笑,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只說:“是啊,狼子野心者總是有的。”
“但陛下待你真是極好,寧願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你,景懷,這很難得。”
這話讓梅硯想起宋瀾拿着那柄短刃往自己心口捅的那一幕,心中難免一動,再反應過來的時候額頭上已經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是啊,因為難得,所以要倍加珍惜。”
段驚覺再度笑了笑,語調輕輕的:“還能夠用來珍惜,才是最難得的事。”
梅硯微微皺了皺眉,覺得段驚覺像是出神了。
“紙屏?”
一聲呼喚讓段驚覺從不知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他一擡頭,正對上梅硯那雙清然的眸子,又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梅硯眼神暗了暗,又叫了他一聲。
段驚覺只是應了一聲,就起身打算告辭了,臨走前只說:“景懷,你唇舌有傷,近日不要吃辛辣甜膩的食物,這藥按時喝着,好好歇歇,沒什麽大礙。”
梅硯點點頭,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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