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說清
第048章 說清
顧昭言和賈琏走了進去, 就看見賈母和賈政坐在椅子上,看見自己進來時很是激動的模樣。顧昭言垂下眼眸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貧僧叨擾了。”
賈母笑道:“是我請大師來的,何來叨擾一說。”她看向賈琏,說道:“琏兒,你先去看看宴席備的如何。”
賈琏看看顧昭言,又看了看賈政,心裏對此次宴請顧昭言一事生出狐疑。但他是小輩,長輩不說他也不好多問,只能俯身應下緩緩退了出去。
此時,正堂裏就只剩下賈母和賈政, 還有顧昭言在。賈母讓顧昭言坐下,顧昭言也沒有客氣直接在賈政的對面坐下。賈政看了他一眼,不覺皺起了眉頭, 覺得顧昭言就這樣一句話不說的坐下很是沒有禮貌。
賈母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理會他徑自開口道:“元春那丫頭已經将事情告訴我了, 這次她能平安歸來要多謝大師了。”
顧昭言擡頭看了過去, 見賈母情深意切地瞧着自己便道:“不過是有緣罷了, 看見了又豈能不管?當不得老人家的謝意。”
賈政似乎有些着急了, 已不想再聽這才客套話, 可是顧忌着賈母剛才的提醒, 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能端起茶盞壓下心裏的不悅悶悶地喝茶。
“救命之恩, 當是要謝。”賈母說了這句話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沉默了下來。她不說話, 顧昭言自然也不會多言,正堂裏沉默的氣氛在蔓延。
“大師既然來了,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大師可是安哥兒?”許是擔心顧昭言不願意承認,賈母又道:“之前在皇家寺廟的事情,元春也和我說的清楚。如今人老了,就是想要一家子骨肉團圓。當初聽見那兩個婆子胡說,皆說你死了,如今見你好好的,我便安心了。”
聽賈母這樣說,賈政難掩心中憤怒:“那兩個陽奉陰違的老虔婆子,攆出府去都是咱們心善!要我說,就該送官法辦!她們将安哥兒扔到雪地裏,不管他的死活,我好好的一個孩兒,險些死于他們手中!真是該殺!”
顧昭言聞言念了聲佛,而後擡眼看向賈母,目光很是平靜:“如果老人家請貧僧來只是為了說這件事,那貧僧便直言了。此事既然已經發生,再提也是無益。貧僧已入佛門,出家出家,出了家便再無親人緣分。”
不管當初是怎麽一回事兒,自己險些命喪大雪中乃是事實。莫看現在賈母和賈政這樣義憤填膺怒不可遏,可當初自己會有這一劫難和他們不在乎的态度息息相關。更何況自己“死訊”傳到府裏,除了母親又有誰在意過?說不定那個時候他們也只是像現在的自己一樣,念了聲佛,說了句命薄便算是過了。有誰惦記着為自己收斂屍身?又有誰惦記着多問了兩句?
聽出顧昭言話中意思的賈母急了:“可你并未剃度,便算不得真正的出家人。如今你回來,父母皆在,何至于一定要以出家人自居?”
賈政更是緊擰着眉頭不悅道:“你父母皆在,未得父母許可,怎可一心入佛門?你心裏可還有孝義二字?”
“阿彌陀佛。”對于賈政的惱怒顧昭言無動于衷,甚至連生氣都沒有,他都暗暗佩服自己心緒穩定。“施主此言差矣,貧僧自幼在寺廟中長大,所見所聞皆是師父所教。如今貧僧回京尋得母親,那是母親日夜惦念被貧僧所感,故而才能侍奉母親膝下。母親尚未因此事惱怒,不知施主如何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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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父親,你要出家我為何不能急?”賈政吹胡子瞪眼地怒視着顧昭言,此時此刻,他之前對顧昭言的滿意全然被惱怒所代替,再無初見時那慢慢的欣慰和驕傲。
“住口!”不等顧昭言開口賈母就怒喝住了賈政的話,“說得是些什麽混賬話!安哥兒自幼便被法師收養,認自己為出家人也不算無錯,莫要一時情急就說些不着調的話來。”說完她就看向顧昭言,笑道:“安哥兒莫要生氣,你父親只是聽說你要出家,他一時情急才會如此。”
顧昭言站起身目光直視着賈母,全然不看滿臉怒火的賈政,“老夫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請我入府到底為何,你我皆是心知肚明。貧僧直說,當初貧僧并未享得榮國府的一米一飯,如今也不仰仗榮國府的位高權重。轉告景王的話已是仁至義盡,還忘你我兩家各自安好,莫要打擾對方。”
“你這說的什麽話?!”賈政憤而起身怒視着顧昭言,“我是父親,血緣親情豈是你說了了便了了?簡直是混賬!你······”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就被賈母強行壓下,賈政只能惱怒地瞪了一眼顧昭言憤憤坐下不再看他。
賈母神色哀戚地看着顧昭言:“安哥兒,難道說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
顧昭言雙手合十神色平靜地看着她:“前塵已了,多說無益。老人家,貧僧告辭。”說罷毫不留戀地轉身走了出去。
明亮的光随着簾子的落下又變得暗淡,一如賈母晦暗又悲哀的神色,“唉。”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看來安哥兒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政兒,準備準備,将國庫的欠銀準備好,盡快将欠銀清繳。”
“母親,可庫裏哪裏有這麽多銀子?”賈政苦着一張臉手說道,若是庫房的銀子充足,他又怎麽會大膽不還?
賈母疲累地倚靠在軟枕上,聞言就道:“法子我已經和你說了,若是錯過,日後我便只顧着我的寶玉有口飯吃。至于你們,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說完就對着賈政擺了擺手,賈政還想要說什麽,只是看着賈母已經閉上的眼睛也只能盡數咽下,行了一禮就轉身退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賈母提醒道:“安哥兒那裏不要做多餘的事情,就當熟悉的陌生人處着。見面一分情,已經是最好的相處方式。若是讓我知道說誰去打擾他,出了事,不要來找我。如今安哥兒不是你能開罪得起的。”
聽着賈母的話,再思及聽到的關于顧昭言的種種事跡,賈政真心不甘,滿心發怒火在心頭萦繞噴湧着。可回頭看着賈母老邁的模樣只能不甘地應下,跨過門檻時挺直的脊背都仿佛彎了些許。
“大師,怎麽這就走了?”賈琏正好去賈母處禀報宴席已經備好一事,就看見顧昭言孤身一人往外走。他急忙迎了上去:“大師,您這是要去哪兒?宴席都備好了。”
顧昭言歉意一笑:“抱歉,貧僧還有要事在身,恐是不能入席了。多謝施主款待,告辭。”
賈琏聽到他要走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誰知一抹衣角從手裏劃過卻是抓了個空,再擡眼時,人已經在五米之外了。他看着顧昭言充滿灑脫意味的背影,不覺發起愣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好不熱鬧。顧昭言看着這人間煙火氣,心底的那一絲絲郁悶忽然就散了。
“大師!”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然從上面傳來,顧昭言擡頭看去就見景王站在窗戶處,小世子瑾毓興奮地對着自己揮手。顧昭言笑了起來,腳步一拐就進了酒樓。
“神仙哥哥!”瑾毓一看見顧昭言就高興地跑過去,拉着他的手坐在椅子上,“神仙哥哥,你好久沒有去看我了。”
景王摸着他的頭笑道:“你神仙哥哥近日裏忙,不可無禮。”
顧昭言搖了搖頭溫和地笑了一下:“無礙,我也是很喜歡瑾毓。”
瑾毓聞言開心地對景王做了個鬼臉,而後就爬到顧昭言的腿上坐好,顧昭言攬住他的小肩膀防止他不小心掉下去。
景王無奈道:“這孩子被我寵壞了,大師莫要介意。”拎起茶壺給顧昭言倒了杯茶才道:“林如海要回京了。”
顧昭言接過茶盞,聞言就道:“他在揚州待得時間不短,是時候回來了。”林如海若不是遇見自己,又當機立斷投靠了新皇,早已經命隕揚州了。如今得以回京也算是幸運。
“我看你臉色不好,可是有事?”景王問道。
顧昭言搖了搖頭,并沒有将榮國府找自己的事情說出來,而是說道:“我打算近日裏離開京城。”
“這麽突然?可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去辦?”景王愣了一下,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顧昭言會離開。
“不算是突然,早就有了這個想法,只是現在才決定而已。”今日話雖然已經說的明白,但顧昭言也不知道榮國府會不會消停。既然已經說開,他就想着離京游歷,如今只擔心周婉瑩那邊。
見顧昭言意已決,景王也不好再勸,只問道:“還會回來嗎?”
顧昭言笑道:“當然會回來,我娘還在這裏,怎麽可能不回來。”
“什麽時候走說一聲,我送你。”景王舉起茶盞對他示意了一下,“以茶代酒,先祝你一路順風。”
“多謝。”顧昭言笑着接下他的好意。
一輛馬車緩緩行至一處安靜的民居門前停下,賈政下了馬車走到門口,擡手便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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