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離京

第049章 離京

周婉瑩正在和落月為顧昭言做衣服, 白朗窩在躺椅上小憩。忽然就聽到敲門聲，周婉瑩和落月對視一眼, 放下手裏的衣服去開門。只是沒想到推開門就看見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

“賈大人。”周婉瑩俯身一禮，臉上的神情很平淡，目光也很平靜，看着賈政時的眼神也和看着一個陌生人沒有什麽不同。

聽着如此生分的話，再看着周婉瑩如此冷淡的神色，賈政心裏有些不悅，臉上的表情多少就帶了些出來。片刻後，他嘆了一聲，說道：“婉瑩, 許久不見，你我便如此生分了？”

周婉瑩擡眼直視着賈政，說道：“請賈大人自重, 你我之間已無幹系，再喚民婦閨名多有不妥。”

賈政蹙眉, 沒想到周婉瑩如此絕情, 說斷便斷得如此幹脆利落, “好, 周夫人, 不知可否進去詳談？”

周婉瑩看了看周圍已經開始有人注意到了這裏不禁秀眉微皺, 讓開身子請賈政進去：“進來吧。”

賈政走進去, 看着處處簡陋樸素的院子不由搖頭, 不想他們母子倆竟是住在這樣偏僻的貧民之地，“你就住在這裏？

周婉瑩知道賈政來是為了什麽, 将人請進院子裏就直接問道：“賈大人若是有事便請直言。”

賈政頓時就被她的話噎住，心裏所想要說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全都被噎回嗓子裏。他平複了心緒問道：“安哥兒說他要出家你可知道？”

周婉瑩愣了一瞬, 很快就恢複了正常：“安哥兒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只要不是殺人放火，他想要做什麽我這個當娘的唯有支持他的份兒。”

“胡鬧！”賈政忍不住怒斥，他看着周婉瑩就好似看着一個将他兒子推入火坑的惡人一般，“他還是個孩子不懂這些便也罷了，難道你也不懂？如今他父母尚在，豈能抛下家人去剃度出家？你這是要毀了他啊！”

“我毀了他？”周婉瑩紅了眼睛看向賈政，眼裏充斥着怒火，她再也壓住不住心裏的怨恨質問道：“老爺這話說的好沒道理！究竟是誰要毀了安哥兒？是你！是你這個當爹的！”

賈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周婉瑩，一時被她的模樣鎮住，怔愣地看着她說不出話來。

“當初安哥兒才剛滿月就被送走，我這個當娘的連送他一步都不能送！十七年了！我想我的兒子我想了十七年！”滴滴晶瑩的淚水自紅紅的眼眶中落下，質問的話裏是忍不住地哽咽，“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他好不好？有沒有飯吃？有沒有衣穿？寺廟裏的僧人會不會欺負他？我什麽時候能去看看他？”

周婉瑩顫抖的雙手一把攥住賈政的手臂，“可是沒有，我不僅不能看他，連他的一絲消息都不曾有過！十七年，我夜夜想，日日盼，就盼着我的安哥兒可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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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的安哥兒終于回來了，還是那樣的優秀有本事，我高興啊，總以為在夢中一樣！可他回來了，曾經棄他如敝履的你們又貼上來了！我告訴你賈政！我的安哥兒不曾受你榮國府一米一飯之恩，亦不曾受你榮國府的榮耀加身！想要讓我安哥兒回去為你榮國府當牛做馬，別做夢了！”周婉瑩說到這裏狠狠推了他一下，将賈政推地連連後退數步。

向來溫柔娴靜的周婉瑩此刻雙眸泛紅狠狠瞪着賈政，讓賈政訝異。聽着周婉瑩的句句控訴，賈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來，最後只幹幹地解釋道：“當年送走安哥兒沒有多久，我曾經問過安哥兒的情況。只是那兩個送安哥兒出府的婆子騙了我，說是安哥兒去了，我怕你受不住這個消息便一直瞞了下來。”

“呵！”周婉瑩雙眸含淚地看着他冷笑：“便是我的安哥兒真的去了，你也是罪魁禍首！你這個當爹的，只管擺着老子的款兒，對孩子少有耐心。不說寶二爺，遇事你只會打只會罵。對環兒也是不聞不問，從不去關心府裏小輩們的課業，也不管他們成才不成才！如今榮國府瞧着沒有成器的子弟，你倒是将目光放到了我的安哥兒身上。賈政，榮國府後輩無繼，那也是你們這些當家做主的人造的果！”

賈政聽着這些話一股怒火噴湧而出，怒瞪着周婉瑩：“住口！如何就是我造的果？簡直是胡說八道！”家中子弟都是不成器的，難道他就願意看着家中青黃不接？還是他們自己沒有這個天分，怨得了誰？怎能将所有的錯都推到她身上！

“哼！”周婉瑩冷笑一聲，“我這裏不歡迎你，日後賈大人莫要再來了，也希望榮國府不要再來叨擾我的安哥兒，不然安哥兒和榮國府那點子稀薄的情義就會徹底煙消雲散！”

賈政不想就這樣走，他想要等顧昭言回來再好好說說。周婉瑩見他不走心裏陡然生出一股怒火，眼睛掃到牆角處的掃帚就走了過去，拿起掃帚就對着賈政揮舞着：“趕緊滾！我家不歡迎你！”

“哎呦！潑婦潑婦啊你！”賈政擡袖捂住頭臉，被掃帚揮舞地連連後退。白朗吹了口氣，打開了院門。賈政被周婉瑩的掃帚掃了出去，“再敢來，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她已經忍了大半輩子不想再繼續忍下去，當手裏的掃帚揮舞到賈政的身上時，雖然沒有用大力，可是一股難以言明的感覺從心底滋生，讓她全身舒暢，舒暢地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滑落。

賈政還想再說什麽，卻看見周圍有人探頭探腦地看熱鬧，他自覺身份高人一等，如此丢臉的時刻萬萬不能被人瞧見看笑話，便擡袖遮擋着臉面匆匆上了馬車離開了這裏。

真是個潑婦！賈政憤怒地坐在馬車裏還忍不住斥着周婉瑩，沒想到大半年不見，性子轉變的如此之快，難不成早前在府裏都是裝的一副娴靜模樣不成！

當顧昭言回來的時候，賈政早已經走了許久，從白朗口中得知了賈政來到這裏的事情。再聽到周婉瑩用掃帚驅趕賈政時，顧昭言笑了，對周婉瑩豎起一個大拇指：“娘，幹得好！以後他要是再來，您盡管打！一切都有兒子為您撐腰，絕不會讓別人委屈了您！”

周婉瑩掩唇輕笑：“經過此事，他怕是不會再來。以後你我便能安寧許多。”

顧昭言聽罷便道：“要不兒子給您換個住處？”

周婉瑩搖頭笑道：“傻孩子，這京城榮國府不比你熟悉？便是換了住處被找到也是遲早的事情。不用換，若是換了好似咱們怕了他們一樣。”

“聽娘的，那就不換。”顧昭言提出換住處也是不想周婉瑩被打擾，如今周婉瑩不打算換，顧昭言自然不會非要換不可。

用過晚膳，幾人坐在院子裏喝茶。感受着顧昭言不時看來的目光，周婉瑩放下手裏的茶盞，“安哥兒，你可是有事要與我說？你我母子，有何事不能開口？偏你這猶猶豫豫的。”

顧昭言笑了笑：“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母親，只是不知該如何與您說。”

周婉瑩垂眸笑了一下，伸手摸着溫熱的茶盞擡眸看着他輕聲說道：“可是要離京游歷之事？”

顧昭言愣了一下，“娘，您怎麽知道？”

周婉瑩沒有回答反而看向落月，笑道：“瞧瞧瞧瞧，之前還猜着安哥兒會忍到什麽時候說呢，不曾想倒是也能忍，這都好幾天了才說。”

落月瞧顧昭言滿頭霧水便解釋道：“前兩日你娘就看出來了，我們還打賭，猜你會等到什麽時候說出來。如今看來是我輸了，果然是知子莫若母啊。”

“我是你娘，你的心思我這個當娘的還能不知道？”周婉瑩嘆了一聲，仔細瞧着顧昭言的眉眼，“我兒是個有本事的，為娘又豈能将你困在身邊？這一畝三分地兒的地方，可施展不開你的本事。不過娘希望你不管要去做什麽，都要注意安全。娘什麽都不求，只求你怎麽走的，再怎麽回來。”

顧昭言起身蹲在周婉瑩面前，将頭枕在她的膝上，“娘，您放心，兒子不會有事的。兒子就算是外出游歷，也會經常回來陪您的。我本事強大，便是千裏之外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的時間便能回來。”

“好。”周婉瑩撫摸着顧昭言柔順的長發紅了眼睛，“安哥兒真是厲害，娘相信安哥兒。”

落月看着這溫馨的一幕忍不住輕揚唇角，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

顧昭言離京的那一天，剛好是林如海回京述職的日子。他沒有去見林如海，只是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景王來送別時告訴他榮國府還上了欠銀，皇上一高興就将賈赦的一等将軍提為了榮國公，并且還特地恩賜下一代不降爵，并立了賈琏為世子。

顧昭言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大的獎賞已是皇恩浩蕩，如今只盼着他們莫要辜負皇上的期盼。”

再是不舍也終須要舍，顧昭言拜別周婉瑩，便轉身離去。

周婉瑩看着顧昭言的背影驀地紅了眼睛，景王勸道：“夫人莫要擔心，以大師的本事一定不會有事的。時間不早了，本王派人送夫人回去吧。”

周婉瑩颔首，“多謝王爺。”

馬車緩緩駛動着離開城門，顧昭言回頭看了一眼，垂眸輕笑着看向白朗，“走吧。”

他們的路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