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破戒

第48章 破戒

一夜荒唐。

等喬雲裳醒來的時候, 身邊已經沒有人了,睜眼那一剎那,身側空空的, 只能感受到被子裏還殘留着男人昨晚抱着他的餘溫,似有若無。

他的衣裳全部淩亂地掉落在地上,釵環配飾也都不知道丢到哪裏去了, 喬雲裳呆滞地躺了片刻, 才緩慢恢複神志, 掌心撐着床摸索着坐起來,視線尋了一圈, 随即将垂落在床沿的衣裳披在自己的身上,抖着手, 給自己系上腰帶。

他手抖的和生了病似的, 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系好,也顧不上尋回自己的所有釵飾, 只随意撿起幾根簪子, 憑着感覺挽好頭發,随即披上面紗,打開了門。

他本以為四周無人,卻沒想到, 剛打開門, 昨天那個白衣人卻候在了他的門前, 冷不丁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白衣人見他醒了,一改昨日的見錢眼開, 谄媚地迎上來,笑道:

“公子醒了?”

他掏啊掏, 就在喬雲裳以為他是在掏什麽寶貝要賣給他的時候,那白衣人一把袖子裏的錢,雙手捧着遞到喬雲裳的面前:

“這是公子昨日給的銀錢,我一點也沒有藏私,公子拿回去吧。”

喬雲裳:“......”

他愣了愣,片刻後疑惑道:“為何要将錢還我?”

他此刻一夜迷亂,正是心亂如麻的時候,但也依舊能勉強分出神志去思考:

“難不成我要白吃白住你的不成?”

那白衣人臉上的笑意微僵,眼皮輕輕顫了幾下,視線随之從喬雲裳的臉上轉移到自己的掌心,顯然也十分肉痛:

“是......少主讓我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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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道:“少主還讓我轉告你,日後不許你再來這裏。”

“.......少主?!”這兩個字不知道是哪裏戳中了喬雲裳的神經,他根本沒有聽到那白衣人之後的話語,猛地擡起頭來,像是瘋了一樣撲上前去抓住那白衣人的衣領,激動的眼尾發紅:

“昨天晚上是他來了我的房間是不是?!是他嗎?!他還和你說了什麽?!”

“我,我不知道.......”那白衣人被喬雲裳的動作猝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看着面前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面目猙獰的人,下意識推了一把喬雲裳,手中的銀錢也順勢掉落在地,慌的頭也不回地跑了。

喬雲裳:“.......”

他想要追上去問個清楚,可昨日婉轉承歡的身體實在不适合激烈運動,他走了沒幾步就開始覺得疼了,只能放棄,眼睜睜地看着那白衣人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再難尋找,只能暫且放棄,拖着滿身的疲憊回到家中。

一回到家中他就叫了熱水沐浴,并且沒有讓任何人進來服侍。

他一邊洗澡,一邊回想着自己昨日晚上遭遇的一切。

昨晚和自己歡好的人,究竟是真的崔帏之,還是自己喝醉酒後,錯把旁人當成了崔帏之?

如果那人是崔帏之,那崔帏之回來之後,為什麽不告訴他?

如果那個人不是崔帏之,全是他喝了下了藥的酒後認錯了,還與那人發生了關系,那他豈不是背叛了崔帏之......

喬雲裳越想越害怕,使勁兒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洗了一遍,試圖把昨日歡好的痕跡洗掉,但身上的紅痕如此鮮明,任他如何搓洗,也于事無補。

拖着酸痛的身體,喬雲裳緩緩爬上了床。

他像死了一樣躺了兩天,直到姜乞兒接到信後覺得有些不對,便親自來看他,進門一看喬雲裳便大吃一驚:

“你前日和男子歡好了?”

喬雲裳緩緩移動眼珠:“........你怎麽知道?”

“你看你脖子上的痕跡。”姜乞兒為人妻為人母,哪裏會看不出來,奇道:

“你終于舍得放下崔帏之了?那個與你歡好的男子是誰?”

喬雲裳聞言搖了搖頭。

他緩緩從床上爬起來,糾結了幾秒鐘,還是對着自己的好友全盤托出:

“我昨日去了城西老菩提樹下的一處教觀,捐了香火錢,裏面的人便給了我一瓶酒,說,喝了就能看見想見的人。”

姜乞兒:“.........”

他聽着如此拙劣的蠱惑人心的話語,先是嗤笑,後是鄙夷,等反應過來喬雲裳多半已經中計了的時候,登時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一樣,看着喬雲裳:

“你喝了?!”

“.......喝了。”喬雲裳說:“我好像看見崔帏之了。”

“你瘋了!”姜乞兒錯愕過後,登時大怒道:“那些個妖言惑衆的邪教,向來為了斂財什麽事情都能做出,他們說的話你怎麽能信!你喝了他們給的酒,誰知道那酒裏放了什麽東西!你還敢喝了酒在裏面和人歡好,你定是中計了!崔帏之掉下懸崖早已身亡,昨晚和你交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崔帏之,一定是........”

他失控時說話向來不過腦,眼睜睜地看着喬雲裳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變白,幾乎到了灰敗的程度,像是唯一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整個人像是掉進了冰窟之中,抱着膝蓋反射性地打起顫來。

“.......不可能的,一定是他的。”喬雲裳快要絕望了,他無法接受自己認錯了人還與那人歡好的事實,喃喃崩潰道:

“一定就是他的......”

“你.......唉.......”看着喬雲裳這個樣子,姜乞兒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上前幾步,坐在喬雲裳的床邊,抱住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一次就算了。”

他頓了頓,又道:“下次不許去了。那地方不好的,不是你該去的。”

喬雲裳把臉埋進膝蓋裏,沒有說話,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并不應聲。

姜乞兒又低聲勸慰了幾句,把喬雲裳哄睡了,才離開。

他以為喬雲裳吃過一次虧應該就不會再去那個地方了,卻沒想到喬雲裳休息好了,過了幾天,又瞞着所有的人再度來到了教觀裏。

這一次他準備好了充足的銀錢,随即再度被人引進一個房間裏。

他沒有動放在桌上的酒,而是坐在房間裏,很耐心地等着。

沒多久,門果然再度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喬雲裳聽到動靜,手中的帕子瞬間捏緊。

他垂着頭,竟然不敢擡頭看來人是誰,只能僵硬着身體,眼睜睜地破門而入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随即在他面前停住。

喬雲裳盯着他的鞋子,良久沒有擡頭,直到那人先開了口,

“娘子。”

喬雲裳:“..........”

聽着這粗狂沙啞的聲音,他登時覺得血液都涼了,剎那間頭暈目眩,呼吸不暢。

幾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他才得以一寸一寸地擡起頭,視線剛一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就差點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面前這個鳳眼上挑,容貌邪恣,甚至身形瘦弱如同書生的男人,哪裏是幾日前和他歡好的崔帏之!

這分明就是個陌生人!

喬雲裳這下什麽都明白了。

他是真的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如同踩在雲端之上,雙腿發軟,恍惚間三魂七魄都要離體,竟不知此刻置身何地,喬雲裳坐在床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想法,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人沖着他笑,嘴唇一張一合:

“想我了嗎?”

熟悉的話語,此刻聽來卻是如此的刺耳難聽,甚至還有些惡心。

喬雲裳忽然一陣反胃,腹中一片翻江倒海,猛地推開他,撲到角落裏,大吐特吐了起來。

但他最後什麽也沒有吐出來,只吐出一些酸水,臉頰蒼白,胃部絞痛。

他捂着肚子,緩緩站起,看着面前這個男人,最後什麽話也沒有說,渾身冷汗地朝門口挪去。

那男人見他要走,伸手想要攀住他的肩膀,卻被喬玉裳反射性地躲開,嘶吼道:

“別碰我!”

他表情很兇,可嗓音裏卻帶着沙啞的哭聲腔調,眼尾發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那人被他吼的一愣,原本想要拉住他的手也懸在半空中,遲疑着沒有落下。

喬雲裳轉過身的那一剎那已經掉下了眼淚,閉了閉眼,強忍着悲傷和瘋狂想要洗澡沐浴的沖動,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房間。

那鳳眼男子白挨了一陣吼,一臉莫名其妙地目送他離開,片刻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麽,轉過頭看了一眼桌上未開封的酒瓶,愣了愣,随即笑着搖了搖頭,離開了。

他一路往教觀伸出走去,最後走進自己的房間,走到機關處,旋轉打開牆上的暗室。

門轟隆隆打開,鳳眼男子沿着樓梯,一路往暗室下走去,直到視線內出現一盞微小的燭火,而一個挺拔清俊的男子身影正打坐在床上,閉着眼睛養神。

“少主。”鳳眼男子恭敬道:

“我回來了。”

崔帏之豁然睜開眼。

他活動了一下關節,沒有擡起眼皮,只是淡淡道:

“讓你打聽的事情,你都打聽清楚了嗎?”

“當然。”鳳眼男子道:“昨日晚間來乞酒的那女子,正是梁儒卿心腹的娘子。而梁儒卿的心腹是那些私兵的統領,已經很久沒有歸家了。那小娘子被丈夫冷落後來到此地,我從她口中打探了不少消息,大概可以猜測到梁儒卿正在趁着外邦進京之時,正抓緊訓練私兵,以至于多日未歸。”

“那麽多的私兵在郊外,梁儒卿要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京城?”崔帏之思索:

“養了這麽多精銳,一旦進京,禦林軍和巡防營加起來都根本抵擋不住半天,他是真的想造反啊。”

“陛下雖然偏寵成貴妃,一直想要廢長立幼,但多年也未下定決心有所動作,加上太子的侍妾又有了身孕,約莫還是個男胎......三皇子急也是人之常情。”

鳳眼男子道:“就是不知道梁儒卿什麽時候動手了.......如果他一直不動手,真的耐心到硬生生拖到梁帝下令廢太子,名正言順地即位,那我們之前所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不急,總有機會的,我........”崔帏之正想說些什麽,忽然覺得心髒一陣絞痛,忍不住面色一變,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少主!”鳳眼男子吓的魂飛魄散,撲到他面前,膽戰心驚地看着崔帏之:

“你沒事吧?!”

“咳咳咳........沒事,沒事。”崔帏之擺了擺手:

“昨夜破了戒,才致心緒難平,被那老不死的趁虛而入,又試圖用蠱蟲操控我。”

“要怎麽辦?我要去求教主給解藥嗎?”鳳眼男子擔憂道:“少主為了成就大業禁欲多年,怎會突然破戒?”

“.......不必。”崔帏之沒有回答後面一句話,漫不經心地用指腹擦掉嘴角的血跡,燦金色的瞳仁裏閃爍着罕見的光澤,旋即冷笑道:

“反正這也是最後一次了,讓他再得意幾天。”

他吩咐道:“按照原計劃,抓緊布置妥當。三日後,聽我號令行動。在此期間,無論誰想通風報信,一經發現,就地格殺。聽明白了嗎?”

“是!”鳳眼男子聽令應了一聲,抱拳行禮,随即想要離開,崔帏之片刻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又問道:

“那人進京來了嗎?”

“這.......”鳳眼男子遲疑:“屬下不知。”

“.......算了,他神出鬼沒,不知去哪了,此事倒也用不着他幫忙。”

崔帏之說:“你且按我說的辦。那人一日不死,我便一日受制,發起狂來六親不認,甚至會傷人性命,實在麻煩,須得速戰速決,這樣才能早日歸家,見我那苦命的妻兒。”

鳳眼男子下跪抱拳:“是,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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