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第 32 章

阿雪一口咬定要見婚契, 焦紅杏很快反應過來,雖然聲音柔弱但态度堅決,也說要有婚契才作數。

一直坐在角落裏不敢吭聲的嚴為之硬氣一回, 站出來說了之乎者也大道理, 本來三叔要痛斥他,聽說是鎮上夫子後客客氣氣,說不讓他摻和自家事。

“非也,”嚴為之背着手搖頭,“某自是站在公平公理一側,并不是要參與你們家族之事,遇見不平出手相助是也。”

阿雪聽的又感動又牙酸。

真希望嚴夫子說話別這樣。

“既然婚契拿不出來, 也就沒有你們口中所說的婚事, 三叔,之前周秀才拿來的東西你們都瞧見了,我回禮便是。”

焦紅杏本想直接回庫房的獸皮,但她咬牙, 掏出了一兩銀子。

“想來買那些東西綽綽有餘, 周秀才,往後第一次去別人家登門拜訪,身外之物都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帶着誠心誠意。”

被點的周秀才面色赤紅, 張嘴想要反駁:“不是我、我、我、我、……我是誠、誠、誠……誠心的。”

在場的除盧家娘幾個和嚴夫子面色大變, 盧石頭快人快語:“你不止歲數大, 還是個結巴!”

“說什麽呢你!”周母拍桌而起。

窮苦家庭出身的孩子都想考出功名,但不是通過考試那麽簡單的。最後一關會試, 皇帝親自問話,首先其貌不揚者排除, 污了皇帝的眼還想拿功名入朝為官?

像是周秀才這般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明白的,恐怕考中了也沒什麽希望,可周家自視甚高,非要找個樣樣都拔尖的兒媳婦,正因為如此,周秀才的婚事才一直耽擱下來,拖到現在。

方才因着阿雪給她倒涼茶已經非常不滿了,覺得樣貌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孝道。哪裏像是他們族裏人說的吃苦耐勞?分明是牙尖嘴利,到時候娶回家恐怕不會聽話。

現在他們直言說自己兒子是結巴,周母再也忍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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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紅杏也站了起來,手指着三叔他們:“好啊,我還當他是性子腼腆所以不愛說話,原來是說不了完整的一句話。三叔,你怎麽能如此坑害小輩,難道你不怕大富回來找你們算賬嗎?”

提到盧大富顯然有用,三叔他們幾個本還想故伎重來,但此刻都偃旗息鼓。

阿雪請嚴為之落筆,效仿周秀才他們,“拿了錢就留個憑證。”

他們不想簽字,但又舍不得銀子,無奈只好寫下名字,灰溜溜的走了。

出了門就吵嚷起來,周家父母管三叔要保媒的二兩銀子,但這些都和阿雪他們沒關系了。

嚴為之要回去,焦紅杏給拿了一盞燈籠,慈愛的送他到門口。“今日的事情多謝嚴夫子了。”

嚴為之臉上一熱:“晚輩并未出力,多虧了阿雪冰雪聰明,才能化解危機。”

他實話實說,越過焦紅杏去看阿雪,不想人家壓根就沒看他,正和盧石頭熱火朝天說着什麽。

……

來到鎮子沒幾天,趙友成就把所有能喝酒的地方都去了一遍。

他還總結了一番,“京城的酒水猶如大家閨秀,需細細品味,而這地方的則是山野爛漫,豪放至極。”

每天都是喝個宿醉,第二日下午才醒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便是:“到時候老頭子找過來我還沒醒,打我感覺不到疼。”

今日難得爬起來早,洗漱好後就出門打算找謝臨安,誰成想剛出門就瞧見隔壁房門前站着個貌美小娘子。

“趙郎君。”小娘子穿着一身櫻粉色衣裙,烏黑的發梳的整齊,簪着樸素的木簪,素衣布裙,可不知怎麽,仿若星辰般耀眼。

大抵是容貌生的讨喜,趙友成細細端量,發現她身上多了那些高門大戶娘子們沒有的東西——鮮活。

鮮活的猶如林中之風,又像水中之月,叫人心神向往又捉摸不透。

趙友成笑着和阿雪打招呼。

“王捕頭他們在裏面,趙郎君若是找人的話,還需稍等片刻。”

趙友成笑笑:“我的房間就在隔壁,娘子若是不嫌棄大可進來坐坐。”

阿雪站了一刻鐘左右,還真有點腿酸了,于是便想着進去坐會。

隔壁房裏,謝臨安淡聲說話,底下的捕快們認真聽着。坐在最前面的王捕頭暗中觑着他的神色。

說起來他們來的太過不巧,正趕上那位盧小娘子來找謝臨安。

王捕頭走在最前面,剛敲門,未關嚴的房門便被風吹開一條縫隙,也讓他瞧見裏面年輕男女在相擁。

其實誤會了,只是阿雪解決了難題高興而已,見到謝臨安分享喜訊,沒忍住抱了他一下,誇贊他厲害,竟然什麽都猜對了。

這個擁抱還未落實就被打斷。

不等王捕頭反應,謝臨安擡眸,眼神犀利,吓的王捕頭後退一步。

後來那位盧娘子走了,謝大人明顯心情不好,王捕頭縮着腦袋如同鹌鹑,不敢亂說話免得被他找補。

“先将她安置好,暗中告知她父母即可,莫要大張旗鼓,免得打草驚蛇。”

提到案子,王捕頭收斂心神。

來了之後其實毫無頭緒,王捕頭甚至覺得人早就不知道被帶到哪裏去了。但沒想到謝臨安在失蹤者家附近走了一圈,斷定是村裏人幹的。

王捕頭這些天就帶着人藏在暗處,總算發現行跡鬼祟之人,可惜他們不熟悉地形,被那人逃去了山裏不知所蹤。

幸而找到失蹤女子,但顯然她狀态不好,王捕頭回來彙報,謝臨安沒讓人直接送回家裏。

王捕頭明白了,一是怕兇手有所警惕不回來,二則是怕受害者被報複,亦或者名聲有損。

上次那個受害者王氏,她家人大張旗鼓的來接人,聽說回去後就要給許人家,結果成親當日,王氏懸梁自盡,喜事變喪事。

盡管不知道內情如何,王捕頭也察覺出不對,即使男女大防沒那麽重,世間對女子還是苛刻,因此贊同謝臨安的做法。

等人走了之後,阿雪和趙友成進房間,眼見着謝臨安的眼睛在看見阿雪那刻有了波動,趙友成無奈搖頭。

他就說吧,謝臨安深陷而不自知。

“郎君,為了表示感謝請你吃飯。對了,趙郎君也一起來,嘗嘗當地菜館的特色菜。”

“好……”

一個字沒說完,謝臨安眼神淡淡的看了過來,趙友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能的将話咽回去。

“好像不行,我一會有約了,不如下次吧,我請你和臨安吃酒。”

京城世家出來的年輕郎君們,各個都是風流倜傥溫和有禮,阿雪對趙友成感官不錯,笑着應下。

謝臨安垂眸,淺啜清茶,趙友成有點坐立難安,覺得自己像是落入老虎領地的侵入者,還對着老虎挑釁。

別看老虎現在在喝茶,可是會咬人的!

“我還有事,你們先聊。”

趙友成一陣風似的跑了。

吃飯自然不是這個時辰,鋪子有蓮花幫忙照看阿雪才能出來,說了會兒話就得回去,等晚上鋪子關店再和他一起用晚飯。

蓮花瞧見阿雪進來,故作調皮道:“呦呦呦,讓我看看,是誰家的小娘子這麽美啊。”

阿雪笑:“多虧了你幫我弄頭發。”

今早阿雪特意打扮,可是頭發怎麽也弄不好,到了鋪子後蓮花過來閑逛,正好幫了大忙。

“要我說,他該早點來提親把你娶回家,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啊。”

阿雪生意好最重要的是物美價廉,其次便是因為她容貌好讨喜。試問,一樣花錢買包子,誰不想聽漂亮小娘子甜甜的說幾句話呢。

阿雪面皮一熱。

“別亂說。”

和蓮花插科打诨,笑鬧一會,等人走了,阿雪略顯苦惱,一只手托腮坐在那冥思苦想。

她想的是,自己明明是要報複謝臨安退婚之仇的啊,怎麽好像最近總是忘記這件事,樂在其中一樣呢?

不行,阿雪告訴自己,人不能在一個地方栽倒兩次,就像是蓮花所言,最好讓謝臨安想娶自己,然後她來退婚才行呢。

……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盧石頭下學了,身後照舊跟着嚴為之。

“抱歉嚴夫子,我今日有事,得讓石頭直接回家,勞煩你跑了一趟,這點包子不成敬意。”

嚴為之一直給盧石頭開小竈,阿雪過意不去,每次他來都會給留包子,嚴家父母不在,正好嚴為之也不用開火做飯。

捧着熱乎包子,嚴為之打量今日格外漂亮的阿雪,心裏不是滋味。有心想問她什麽事,又覺得自己沒有合适立場,只嚅動嘴唇,半響之後讷讷說了句好。

離約定的時辰還早,阿雪便慢悠悠的往菜館去。她挑的這家鋪子門臉小,也不在主街,但是老字號了,平日裏客人不斷。

果然,阿雪到的時候已經坐了大半的客人,好似過年那般熱鬧喧嚣。

知道謝臨安喜淨,她多花了點錢定了靠近後院處的雅間。

說是雅間,只不過臨桌之間多了層隔斷罷了,門口還是用簾子遮擋的,吵鬧聲基本隔不住。

阿雪掀開簾子一看,謝臨安已經在了,靠在窗戶旁,視線落在後院的梨樹上。

“郎君,你來多久了?”

她特意早出來一會,距離約定的時辰約莫還有一刻鐘呢。

“剛到。”謝臨安轉過頭,拉過他身側的椅子。

原本阿雪想要坐他對面的,見此下意識的走過去,倆人并肩落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阿雪無所察覺,松石看的一清二楚,不着痕跡的退了出去,只留他們二人。

這等小菜館,自然不會做什麽雅致的菜色,主打的就是量大美味,色香味俱全占了後兩樣。

京城侯府出身的世子爺連參加宮宴都是常事,每餐都是精致菜肴,品嘗幾口便換下一道菜。

謝臨安從不重口腹之欲,亦或者說,見多識廣後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如果趙友成在這,大抵會念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1]

用形容情感的詩句來形容謝臨安,意思是沒什麽能入他的眼。

阿雪不同。

平民百姓家長大的孩子,對糧食格外珍惜,而且出去吃的次數屈手可指,因此吃每道菜都會啧啧誇贊。

“郎君試試這個,春夏之時剛下來的嫩菜,随便用油炒一炒都會好吃。”

方才謝臨安已經吃過一口,覺得并無出奇之處。不過阿雪給他夾了一筷子,謝臨安便斯斯文文的放入口中。

用薄片豬肉大火猛炒,菜色油亮,入口既有肉的葷香,又有青菜的爽口。

年輕俊美的郎君眉梢微挑。

不知為何,她誇了一遍後,這道菜竟然變得美味起來。

普通的菜式因為她而鮮活。

謝臨安想起那時候她因找到一處遮陰處而高興的畫面,在他看來不值一提的事情,她卻欣喜至極。

這世間的一切,對她來說好像都是美好的,值得去探索的。

埋藏在深處的什麽東西蠢蠢欲動,撞開看似堅硬實際早有裂縫的硬殼,探出頭來,而後瘋狂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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