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第 33 章

吃完飯之後天色已經黑了, 謝臨安說送她回去。

阿雪搖頭:“你的馬車太顯眼了,上次被不少人看見,還有人和我打聽馬車是誰的呢。”

阿雪當然不會說出謝臨安, 随便糊弄過去。在阿雪看來, 謝臨安的馬車說不定是官府給的,大小也是個官,總不能出門坐牛車吧?也可能是從京城過來時侯府的車。

總歸不能是他自己的,他如此貧窮,買不起馬車的。

“我自己走回去就成,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京城夜裏也有各種鋪子開着,燈火通明, 鮮少發生什麽危險事情。可這裏是小地方, 路邊的鋪子早就關門了,月上高梢,人影稀疏。

謝臨安朝着松石看了一眼,淡聲道:“你先在此等着。”

“郎君?”松石詫異。

“我送她回家。”

說完, 便同阿雪一起走了。

松石皺着眉頭。

嬌生慣養的侯府世子文人出身, 雖說騎射六藝拔尖,可到底不能同武将比。出行從來都是乘坐馬車,鮮少步行, 更遑論和一個小娘子并肩而行。

站在那胡思亂想了好一會, 松石終于終于琢磨過味兒了。

這難道就是月下散步?

越往阿雪家的方向走人越少, 最後只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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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臨安走路姿态貴氣優雅, 腳步聲沉穩有規律。與之相比,阿雪走的飄飄忽忽, 仿若踩在雲端。

“小心。”

沒留意腳下的石子,身子一歪往旁側栽去, 忽地手臂被扶住,停住要倒下的趨勢後,他轉而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好熱。”阿雪側頭看他,又看看倆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阿雪随了焦紅杏,仿若瓷瓶皮膚白淨細膩。謝臨安則是另外一種白,幹淨剔透,如同羊脂玉。

小娘子的手要比他的小很多,他的大掌輕松将其環住。像是雪鷹展開雙翅囊括領地,謝臨安沒松手。

世間萬物,都有其獨特之處,毛筆、玉如意、馬鞭……這些東西都有其自己的獨特觸感。

人,也是一樣。

長年累月讀書寫字之下,謝臨安的虎口和食指外側落了一層薄繭,更顯手心裏小娘子皮膚細膩光滑。

不過阿雪覺得他的溫度太熱了,熱度傳遞到她的手上,好像能順着胳膊往上爬,熱的她心跳都快了。

好不容易走到家門前,阿雪急忙掙脫開。

“我、我到了。”

附近人家都點着亮,昏黃的光下謝臨安垂着眸子,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垂在身側修長手指微微蜷縮。

“進去吧。”

“你回去吧,我看着你走,然後再進去。”

謝臨安沒動,擡眼去看她。

月光如水,灑下一片銀色的光亮。仰頭看他的小娘子眸色璀璨,如天上星。

坦然、真誠。

“好。”

眼見着謝臨安消失在夜色裏,阿雪才腳步輕快的回家。大抵是歡喜的笑容藏不住,焦紅杏旁敲側擊道:“吃的如何?”

早上阿雪就告訴她,說晚上有個飯局,但沒說是和誰一起吃,焦紅杏就以為是和嚴為之一起。

阿雪十六,嚴為之二十五,焦紅杏之前還因為年紀差距猶豫,但經過周秀才這件事後,焦紅杏認為嚴為之是不錯人選。

“挺好的。”阿雪邊洗漱邊和焦紅杏說完,擦完臉結果焦紅杏遞過來的溫水,咕咚咚喝個幹淨。

“你這孩子,慢點喝啊。”

“渴了。”

方才倆人牽手時候她便覺得口幹舌燥,阿雪覺得可能是飯館菜太鹹。

“阿雪啊,你和娘說兩句心裏話,”她拉着要回房睡覺的阿雪,笑盈盈道,“你說,嚴夫子怎麽樣?”

嚴為之?

“挺好的。”阿雪實話實說。

對方熱心腸,還願意給石頭補落下的功課,而且願意幫自己的忙,哪一條都可以證明,嚴為之是好人。

焦紅杏不甘心:“只覺得挺好?”

女兒之前又是給送飯又是見他,才挺好嗎?不應該是嬌羞着誇贊嗎?

“非常好,是個好人。”阿雪不吝啬的贊美了幾句,顯然不走心,期間還打了個哈欠。

“娘,我太困了,先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焦紅杏艾艾應聲,等阿雪走了後,她還坐在那不動。

總覺得不太對勁。

思來想去,焦紅杏覺得等盧大富回來他們請嚴夫子過來吃頓飯,好好探探口風才是。

……

趙友成發現謝臨安心情大好,整個人都變得柔和了。

“啧。”趙友成沒忍住,“你還是我認識的侯府世子爺謝臨安嗎?莫不是喝了迷魂湯”

盧娘子确實和京城大家閨秀格外不同,但也只是多了點新奇感覺罷了。謝臨安能對她另眼相待已是奇事,難不成小小村女真的俘獲京城侯府世子的心?

“你今日醒的早。”謝臨安答非所問,擡起眼簾看過來,“不怕國公爺殺過來了?”

趙友成嘿嘿笑:“昨個兒得了消息,老爺子派我二弟過來的。既然不是他親自來,那我又有何可懼?”

書桌後的謝臨安不贊同的搖頭。

“他是武将。”

還是傳承國公爺衣缽的武将。

趙友成臉色一變。“壞了,忘了這茬。老爺子不會讓他打斷我的腿吧?不行,臨安,你得救我,待我二弟來了之後你一定要幫我說好話!”

“看心情。”

屋裏傳來趙友成的哀嚎:“不行,你必須幫我,否則我……”

他停頓了一瞬去想有沒有謝臨安的把柄可以供他使用,但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一個來。

就在這時,松石彙聲,說外面王捕頭有要事禀告。

趙友成退了出去,王捕頭進來,面色嚴肅看樣子大事不妙。

果然,他行禮之後開口道:“大人,出事了。”

原來那兇手抓到了,也不知怎麽回事,受害者劉娘子說要見他一見。王捕頭心軟,便帶着人去了,結果倆人三言兩語吵了起來,回來後劉娘子就懸梁自盡。

幸而王捕頭派人時刻關注着,及時将人救下,才沒釀成悲劇。

謝臨安放下筆,淨手之後親自去查看。

昨日半夜抓到的兇手,他以為沒有危險便摸黑回家,被王捕頭抓個正着,連夜押回來,就關在客棧的柴房裏。

天色将亮,單薄的柴房們吱呀一聲被打開,裏面躺在稻草上的男人連眼睛都沒睜,依舊老神自在的睡着。

“喂,孫小棍,起來拜見大人!”王捕頭上前拽着他胳膊,叫孫小棍的犯人才懶洋洋的睜開眼,不情不願的起身。

“誰是大人?”他揉了下眼睛看向屋裏幾個人。

王捕頭他認識,面前也有幾個眼熟的,應當都不是。那就是站在最前面的年輕郎君了?

這麽年輕?

孫小棍怔愣的功夫,謝臨安給了王捕頭一個眼神,王捕頭點頭,一腳踹在孫小棍膝蓋窩處。

砰的一聲,他跪倒在地。

孫小棍心下驚悚。

他被抓之後以為會被官府的人折磨,但沒想到對方只是捆了他雙手,還給他地方住。這讓住在山裏好幾日的孫小棍覺得舒适,對官府的人也不再懼怕。

甚至在将被他坑害的劉娘子帶來時,他還敢嚣張的說些渾話。

但沒想到,一切都是假象。

柴房裏到處都是木屑雜物,他跪下後膝蓋處一通,當即嚎叫一聲,卻被捕快直接捂住嘴。

“唔……”

“我問,你答。”

謝臨安負手站在孫小棍面前,身材颀長的郎君投下一片具有壓迫性的陰影。

捕快松開捂嘴的首,重獲自由的孫小棍卻不說話,擺明了是一塊滾刀肉,随你如何,就是不認罪。

謝臨安突然笑了一下。

“你可知道官府如何審人?”

孫小棍閉口不言。

謝臨安也并不是在問他,繼續用他清冽的聲音道:“一審二刑三畫押。”

松石送來一張椅子,用帕子仔細擦拭上面的灰塵,謝臨安撩過袍子坐下,坦然自若仿若在自己房裏。

孫小棍心裏突突。

“不對,人家都說官府不可用刑!”

面容俊美的郎君笑容擴大,孫小棍打了一個激靈。他以前去過寺廟,廟裏供奉着笑面佛,看似在笑,實際笑意不達眼底。

與眼前之人一模一樣。

直覺告訴他眼前年輕郎君是危險的,可他怎麽敢用刑,難道就不怕他說出去?

“朝廷不讓動用私刑,不許言行逼供,”薄唇輕啓,他頓了頓,似笑非笑道:“可誰又知道本官用刑了?”

“你就不怕我說……啊……”一句話沒說完,得到授意的王捕頭動手,直接踢在了孫小棍的腹部。

這等地方肉厚不會輕易留下外傷,就算內髒有損傷外面也看不出來,保管又疼又沒痕跡。

孫小棍倒在地上,如同被放在熱鍋裏煎烤的活蝦,蜷縮着身體,一臉痛苦。

自此,再也不提用刑之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全部交代。

兩刻鐘後。

從柴房裏出來的謝臨安捏了捏額角,“去見劉娘子。”

她沒直接送回村子裏,而是被安置鎮子裏一處私宅,特意将城裏衙署的丫鬟帶過來侍候。

謝臨安到的時候,水秀正在院子裏喝茶,瞧見他,水秀眼眸一亮,另外一個丫鬟也上前來行禮。

“她如何?”

這裏水秀最大,因此她率先答話道:“大夫開了安神湯藥,劉娘子喝完酒睡下了。郎君,要奴進去将她叫醒嗎?”

“不必,待她醒來着人告知我。”

“是。”

眼見着謝臨安轉身要走,水秀小跑着跟了上去。“郎君,奴同您去客棧服侍吧。”

水秀是幾個丫鬟裏面最貌美的,侯夫人讓她們千裏迢迢從京城跟來這裏,意圖顯而易見。

可惜,謝臨安從來不正眼看她們,更別提近身了。

“窮鄉僻壤之處,松石獨自照顧郎君恐多有不便,不如奴過去幫忙分擔。”

這話說的漂亮,王捕頭看了水秀一眼。

樣貌不用說,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走起路來擺腰扭跨,頗具風情。

“不用。”謝臨安腳步不停,淡淡說了一聲,水秀還想跟,松石轉身伸胳膊攔住。

“水秀,回去照顧劉娘子吧,看住了,可莫要再出差池,郎君會不高興。”

水秀期期艾艾,只能停下,不甘心的看着謝臨安背影。

……

這些事情阿雪本來不該知道的。

但隔日黃昏,謝臨安來鋪子裏找到阿雪,坐在角落裏一直等她忙完。

“郎君,天熱了,喝酸梅湯解渴吧。”

她方才招呼附近的鋪子送來的,倒出來後杯盞外壁立刻沁了層水珠,肉眼可見的涼爽。

每日早晨和黃昏時鋪子生意最好,阿雪忙了許久,身上單薄衣裳被汗液浸濕,守在竈膛旁被熱氣烤的臉頰粉紅,臉頰的碎發濕噠噠的貼着。

謝臨安靜靜看她,端過酸梅湯遞在她面前。

“是你該解暑才是。”

阿雪笑眼彎彎,倆人坐着說了會話,謝臨安講述來意,阿雪先是吃驚,随後是憤怒,最後是憐憫的嘆氣。

“我怎麽可能不願意幫她,郎君,你讓她明日就來吧,熟悉一番混個臉熟,到時候別人也沒法說什麽的。”

原來那個孫小棍和劉娘子私下裏互相有好感,但劉家嫌孫小棍沒錢不肯嫁女,他私下找劉娘子說要私奔,劉娘子猶猶豫豫不肯走,孫小棍惡從膽邊生,這才将人擄走。

人在地窖裏,過了幾日噩夢般的生活,在孫小棍被捕後,劉娘子還心存幻想,覺得如此對她不是本意。沒想到孫小棍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劉娘子心念崩塌,尋死覓活。

她醒來後,謝臨安見了她一面,言簡意赅的說了解決辦法。最後只扔下一句:“生或死,旁人都無權幹涉你,你大可以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活,于今日晌午着人告知,保你名聲清白的回家。”

果然,劉娘子還是想活的,說到底就是覺得名聲沒了。

“名聲哪裏有命重要。”阿雪嘟囔,“我名聲也還沒了呢。”

被退婚,鬧的全鎮人都知道,老家村裏人更是将此事當茶餘飯後的笑話。

“什麽?”謝臨安沒聽清。

阿雪扯了扯唇角:“沒什麽。”

她低垂着眼睛,顯然心情不妙。

謝臨安手指敲着桌面,在思忱為何她的情緒變化如此之快。片刻後,瞧見鋪子對面站着一個人,他心中了然。

原來是因為他啊。

對面之人正是嚴為之。

他看見謝臨安所以才沒靠近,沒想到對方如此敏銳,他剛站在這,對方就擡眼掃了過來。

那是怎麽樣一種眼神?

無情無欲,好似能看透人心。

嚴為之往後退了半步。

謝臨安站了起來,阿雪随之而起,冷不防他伸手過來碰了她的耳朵。

“沾着灰。”

謝臨安收回手,彈走所謂的灰塵。

落在不遠處的嚴為之眼裏,就是二人舉止親密。

甚至謝臨安擡眼看過來。

勾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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