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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劉娘子是被王捕頭送來的, 當時她低垂着腦袋,恨不得将頭紮進衣服裏。

阿雪站在鋪子門口笑盈盈的看她,待她走近後想要去拉她的手, 不想她像是受驚了似的, 嗖的一下躲在王捕頭身後。

“抱歉盧娘子,她膽子小。”

“沒關系的,你是叫劉娘子對吧?來,進來坐會。”阿雪便不再碰她,笑着給她拿了包子和水。

王捕頭還有事便先離開,阿雪原本想和劉娘子說會話的,但見她背對着人蜷縮在那, 她便打消了念頭。

罷了, 郎君說她受到驚吓,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不害怕?阿雪心細,時刻注意她的動靜, 待忙碌的早上結束後, 她走過來問:“我帶你去方便?”

劉娘子先是縮了縮脖子,随後慢慢轉過身,一雙眼睛忍不住朝着門口看。如今天熱了, 鋪子的門窗都是大敞四開, 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阿雪發現她的顧慮, 笑着道:“可以從後院出去。”

大抵是倆人年歲相仿阿雪又善良熱情, 沒過多久,劉娘子就願意開口同她說話了。

“謝謝。”她聲音很小, 忙碌的阿雪回過頭,揚起一張笑臉道:“不客氣的。”

郎君的意思是讓劉娘子在她這混個臉熟, 到時候就對外說來此做工,過幾日讓她家人來接她回去,保住她的名聲不叫外人議論她,此事就算了解。

阿雪不知道她被囚那幾日發生了什麽,但見她這模樣,想來不是什麽好事。

阿雪不會探究她的悲慘過往,只心疼她小小年紀就經歷如此禍事,等過了晌午客人不多了,阿雪坐下吃飯。

“你怎麽沒動?”

她怕劉娘子餓,先給她拿了吃食。早上從家裏帶的小菜,熬了粥,加上阿雪做的菜包子和肉包子,一頓豐富的餐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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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娘子,來,肉包子趁熱吃才會香。”

她說着去給對方遞筷子,劉娘子道了謝,倆人吃完飯,阿雪便開始做下午的包子,和面包餡一氣呵成,做事麻利有條理,看的劉娘子暗暗稱奇。

好厲害的小娘子。

在他們村子裏,像是這個年歲的小娘子基本都許了人家,就等着嫁人了,從未聽說過誰家給女兒出錢開鋪子,就算有,也只是過去幫忙,不分錢的。

劉家去年多買了幾塊地,劉娘子跟着早出晚歸的幹活,秋季收成時,她一分錢都沒分到。

她娘說兄弟今年都要成婚,家裏處處都要錢,還說不是不給她錢,都是為了給她攢嫁妝。

劉娘子一直深信不疑。

後來有一天,她偷聽到父母對話,說是要給她找一門彩禮錢豐厚的婚事,對方年歲大點也沒關系,年紀大會疼人。

劉娘子不大樂意,那時候她和孫小棍好上了,他說會攢錢成婚。劉娘子覺得孫小棍對她挺好的,會給她抓魚吃,兩條魚都給她吃。

不像是家裏,讓阿兄和弟弟吃,她每次只能留着魚刺,放在火裏烤脆了當零嘴。

那時候她是真喜歡孫小棍的。

後來呢?

後來,有個鳏夫來家裏提親,給了銀錠子和一頭驢,家裏同意了。

劉娘子不想嫁給鳏夫,家裏當然不同意,她便說嫁人也成,但給的彩禮錢要加到嫁妝裏。

其實,她只是聽從孫小棍的,試一試家裏。

但沒想到父母臉色大變,阿兄對她拳腳相加,她向弟弟求助,弟弟冷眼旁觀。

再後來,她就不提了,老實等着嫁人。都是親人,怎麽會害她呢?

孫小棍一直約她出去,她也不見他,老實呆在家裏等着年底成婚。後來,她就被孫小棍帶走了。

誰可以相信呢?劉娘子睡不着的時候這樣思考過,發現誰都不可以相信。

這世上沒有人在乎她,她也沒有相信之人。

活着有什麽意思?一點意思都沒有。

“劉娘子?”

阿雪見她坐在那愣神,小聲叫她。

“你再多吃點。”才吃了一碗粥而已,胃口太小了。

劉娘子搖頭,依然很謹慎的坐在那,好像和阿雪之間有一層屏障似的。

阿雪沒逼她,反正郎君說了,就讓她坐在這就成。

黃昏時候,王捕頭來接人。大抵是因為第一個沖進地窖之人是他,所以劉娘子對他格外信任。

有劉娘子在,阿雪更不能讓嚴為之來了,問石頭進度可跟上了,盧石頭連連點頭,說不用麻煩嚴夫子開小竈了。

阿雪也覺得老麻煩人家不太好,于是這天嚴夫子來的時候就提了此事。

嚴為之的表情複雜,詫異、難過……

“謝謝夫子的照顧,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夫子笑納。”

阿雪特意去買了一塊硯臺,還挺貴的,阿雪和掌櫃講價,最後對方贈送了一塊劣質的,阿雪打算留着自己練字時候用。

嚴為之拿着硯臺一步三回頭,回到家裏,對着硯臺長籲短嘆,悵然若失。

……

兩天之後,阿雪才知道劉娘子叫劉采白,兩個人的話也越來越多,有時候阿雪忙不過來,她還會主動過來幫忙,但只限于幫忙撿包子,遞給阿雪,再讓阿雪遞給客人。

今日不知怎麽生意好,還不到黃昏時候就全都賣完了。

阿雪收拾竈臺,道:“劉娘子,今天結束了,可以先回去。”

鋪子裏老是蒸汽缭繞,熱的很,倆人俱是一身汗。阿雪想着讓她回去洗洗休息,總好過呆在這。

劉采白站着沒動,想了想,拿起抹布過來幫忙。

“沒事,我來就成,你可以先走的。”

“盧娘子,我……我能不能多在你這呆一會?”

阿雪擡頭看她,劉娘子似是不好意思,臉色發紅道:“我……我想多和你呆一會。”

回去之後倒是有人,可那個叫水秀的娘子着實不好相處,劉娘子有點怕她。相反,阿雪就格外的平易近人,是個爽朗愛笑的笑的小娘子,她喜歡和阿雪相處。

阿雪沒多想:“那有什麽,想呆着就呆,正好我收拾鋪子,你能幫我就太好了!”

劉娘子眼神一亮,立刻幫忙。

倆人都是能幹的小娘子,沒一會就收拾幹淨,淨手之後阿雪道:“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

劉娘子依依不舍的看阿雪。

原本分別時候還好好的,翌日早晨,劉娘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阿雪尋思着,難道是又想起糟糕的經歷了?趁着沒人,阿雪讓她吃了豆餡包子墊肚子,然後開解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往前看才是。”

劉采白不言語。

“其實吧,每個人都有自己最不想回憶的事情,我也有的。”阿雪真情流露,“我跟你說,有一陣子我特別難過,所有人都對我有異樣的眼光,都在背後小聲蛐蛐,那陣子我低頭走路,覺得沒臉見人。”

劉采白擡頭看她。

“盧娘子……”

阿雪拍她的手,學着焦紅杏安慰她的樣子,語重心長道:“我們不僅要活着,還要好好活着,打那些嚼舌根人的臉。我跟你說,自己日子過好了,旁人就會愈發嫉妒你,但那又怎麽樣?我們享受自己的小日子,管他們做什麽,又不是他們的爹。”

劉采白沒忍住噗嗤笑了,阿雪稱贊道:“你笑起來很好看,就要多笑笑。”

劉采白點頭。

鋪子外,謝臨安勾了勾唇,松石道:“郎君,不進去嗎?”

“不,先去辦公事。”

臨走前他回頭望了一眼,明媚的笑容綻放在小娘子的臉上,她還在同劉采白說着什麽,沒一會倆人都笑了。

她太不一樣了。

剛開始謝臨安只是覺得她有趣,後來她身上那股鮮活勁深深吸引他。就好像平淡無趣的水面落下了一顆石子,激蕩起令人振奮的水花。

再到現在。

他發現,她不止是看起來鮮活,實際上如同蒲葦一般,內裏還帶着一股韌勁。勸解別人三言兩語,便讓人破涕為笑。

秘訣便是真誠。

真誠的、明媚的、清澈的人。

“越來越有趣了。”

……

等劉采白冷靜下來,阿雪才知道為何她心情低落。原來明日一早,那個叫孫小棍的兇手就要被羁押回城裏衙署判刑。

劉采白的心情複雜極了,阿雪勸解她許久,總算讓她走了出來。阿雪道:“明日我陪你去看,要親眼看着他被繩之于法。”

“謝謝盧娘子。”

翌日天不亮,阿雪和劉采白邊已經等在路邊了。知道消息的百姓不多,因此路上沒什麽人。

雙手雙腳被捆綁的孫小棍,被人像是麻袋似的扔在馬背上,他倒立着,偏過頭時瞧見纖細的人影。

劉采白被他看見後往後退了一步,阿雪默不作聲握住她的手,溫暖她冰涼的雙手,就好像給了她力量似的,她鼓足勇氣,看向孫小棍。

曾經也是喜歡的,但現在只剩下複雜的恨意。

孫小棍似乎想說什麽,被王捕頭眼疾手快,直接捂住嘴,索性用破布把腦袋也蒙上了。

那些人越走越遠,劉采白忽地淚流滿面。

“重新開始。”旁邊的阿雪輕聲道。

天邊的日頭升起,漸漸有溫暖的光亮照在兩個小娘子身上,驅散陰霾,自此之後,前路光明坦蕩。

……

“所以,你也要走了?”

阿雪難掩失望。“是啊,我怎麽忘了,案子解決了,兇手被抓劉采白送回家,你的事情結束就得回城裏衙署了。”

倆人在客棧謝臨安的房裏,謝臨安端坐在椅子上,阿雪則是毫無形狀趴在桌子上,癟着嘴難過極了。

早知道他要離開,她今日就早點過來,倆人還能多相處一會,哪像現在,慌裏慌張,戀戀不舍。

耳朵突然有了熱度,阿雪擡眼,是謝臨安的長指伸過來,将她鬓邊的碎發攏到耳後。

“我可以晚走一個時辰。”

“真的!”阿雪激動的起身,像是久旱逢甘露的嫩芽,立刻生長綻放出花兒。

不過,她又很快蔫巴巴。

“可也只是一個時辰而已,我還在期待初十那天呢。”

五月初十,似乎并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謝臨安道:“回衙署之後還要去周邊縣走一趟。”

頓了頓,似乎在權衡時間。

松石沒忍住插話道:“郎君,公事要緊。”

孫小棍的案子要處置,眼看着農忙時節,附近縣鎮要走一趟,合計今年稅賦事宜。還有衙門裏的雜事……

脫不開身的。

松石急的不行,“郎君,您是第一年上任,三思啊。”

年底要述職等事宜,本來京城那些人就在看熱鬧,若是出了差池……松石不敢繼續往下想。

“沒關系的,不能回來就算了。”阿雪雖失望,但也不想讓他為難,“東西收拾好了嗎?我可以幫你收拾的。”

阿雪作勢就要起身挽袖子幹活,腕子突然一緊,一股拉力将她拽了回來,腳下沒站穩,暈頭轉向之際,感覺碰觸到硬物。

“唔。”

阿雪胳膊肘杵在謝臨安的胸膛上,俊美郎君難得皺眉。

“郎君!”松石驚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她手摸上來,來回撫過,謝臨安如玉的面孔逐漸變紅。

“哪裏疼?這裏嗎?完了,肯定是這裏,硬邦邦的,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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