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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十歲之前, 謝康安一直在東山鎮生活,和他娘相依為命。

因為沒有父親,所以他總是被附近的小孩子欺負, 說他是野種, 各種污言穢語。

那時候他們母子沒錢過的不好,謝康安比一般孩子長的瘦弱。直到——新搬來一戶人家,獵戶出身,家裏頓頓都有肉,還會好心給他們送一碗。

第一次吃鄰居送來的烤兔肉時,謝康安哭了,才幾歲的孩子抱着娘大腿喊:“娘, 我不要過窮日子了, 我也要好好日子,我也要天天吃肉!”

溫柔的女人拍着他的背,重複那段說了千遍萬遍的話語。

“兒子,你要記着, 只有你不停的努力站在所有人之上, 才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幾歲的謝康安不懂,但哭哭啼啼的應下了。

大抵是孤兒寡母惹人心疼,焦紅杏總會多照顧他們, 派五歲的阿雪去給他們家送東西吃。

每次謝康安都會偷偷躲在門後, 看那個梳着雙鬓大眼睛的女童, 覺得她長的可真好看。

日子一天天過, 謝康安逐漸和阿雪熟悉起來,倆人便是最好的玩伴。不過他生的不夠高, 竟然同阿雪一樣的個頭,明明他大了她三歲。

比他小的孩子, 被家裏嬌養着長大,她雙手叉腰,臉蛋圓滾滾,可愛的像是年畫娃娃。

“從今天開始,誰都不可以欺負他!”

在一次他又被小孩欺負後,阿雪擋在了他面前。自那之後,他的生活裏處處都是圓臉小姑娘的影子。

要不是盧家人得照顧,娘倆可能都活不過冬日。

他娘親為了感謝對方的照顧,同時也是看阿雪聰明可愛,給他們定了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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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年歲小,天真懵懂:“什麽是定親?”

那時候已經九歲的謝康安轉過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也會下意識的護着她,有什麽好東西也會和她分享,當時附近的孩子們還笑話,說他們娃娃親,就得從娃娃時候開始親。

“怎麽親?”六歲的小姑娘外頭問。

謝康安惱火急了,第一次主動反抗,将那些孩子們打跑。

再後來,他被京城來的人帶走,倆人就再也沒見過面。

車輪滾滾,擾亂謝康安的思緒。他緩過神來,挑開窗簾,試圖從道路兩邊的景物中找到兒時的一些記憶。

可惜九年過去,物是人非,他全然不記得這是回家的路了。

“四郎,累了大可閉目養神,我阿兄說還要一個多時辰才會到。”

說話的是趙友玉,原本他奉命來捉趙友成的,但趙友成死活要跟着謝臨安,還游說道:“阿玉,你不是一直崇拜謝臨安嗎,難道你不想多了解他?”

趙友成這招耍的好,他再接再厲道:“而且眼看着就到臨安的生辰了,他是五月十五,你難道不想幫忙慶祝嗎?”

“我當然想!”趙友玉脫口而出。

在京城時候很少有機會和謝臨安如此相處,每次宴席侯府世子都是前呼後擁,趙友玉根本就沒機會同謝臨安交談。

如今……确實是個好機會。

“好,六天,我只給你六天時間,六天後不管如何,你必須同我回京。”

趙友成立刻應聲。

能拖六天是六天。

所以他們四個人,一起前往東山鎮。

眼看着進了鎮子,不知道怎麽回事,前頭的馬車突然停下。謝康安掀簾子看,見謝臨安從車裏出來,似乎是有要事要辦的模樣。

馬車繼續前行,謝康安像是躲在陰暗處似的,偷窺着謝臨安的一舉一動。他看見謝臨安在一處商鋪前停下,有個芳華正好的小娘子走了出來,倆人舉止親密,一起進鋪子了。

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臉,但看身段應當是貌美的。

難道……謝康安呼吸急促起來,眼睛裏隐隐透着興奮。

其實在侯府的日子不大好過,爵位落在了大房,他們只是仰人鼻息活着的二房罷了,更別提他還背着一個私生子的名分。

自卑和不甘湧現,尤其是當與謝臨安出現在同一個地方的時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會聚集在謝臨安身上,一切美好的詞語都可以誇贊,甚至連宮裏太子都和他交好。

憑什麽?

就憑他是侯夫人肚子裏爬出來的?

謝康安很努力,短短一年就将他聰慧的名聲打了出去,原本以為自己會聲名鵲起,卻不想處處被謝臨安壓了一頭。

珠玉在前,他不管表現的再好,都無人問津,人們能記住的永遠是最耀眼的那顆寶石。

後來,謝康安就開始學謝臨安。

從穿衣打扮開始,到走路儀态,所有能學的都要學一遍。慢慢的,有人開始注意到他,說侯府四郎是青年才俊,快要趕上他阿兄了呢。

每每這個時候,他既欣慰又痛苦。

他更加努力想要追上謝臨安,可沒辦法。對方好像老天爺的心頭寶,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給予了他,像是一塊完美無瑕的玉。

可現在他看見了什麽?

謝臨安竟然私會鄉野村婦?

白玉有了瑕,完美的人染了污點。

自以為發現天大秘密的謝康安放下簾子,暗自垂眸思忱,因着緊張和興奮,手心裏冒了一層薄汗。

“你怎麽了?”對面的趙友玉關切詢問,“我看你臉怎麽這麽紅,莫不是哪裏不舒服?”

謝康安随便搪塞了過去。

到了地方,謝康安下車,斯斯文文整理褶皺的衣衫。

趙友成朝着這邊看了一眼,恍惚之間,好像看見謝臨安。

晃了晃腦袋,趙友成暗嘲自己年紀輕輕就老眼昏花。

不過他們若是不細看,他們堂兄弟氣質确實像,看背影很容易認錯。

但四郎沒有大郎貴氣灑脫。

金堆玉砌長大的郎君,舉手投足盡顯侯府風範。

不過……有些人是看不出來的。

比如阿雪。

“感覺你好像瘦了。”倆人坐在鋪子裏,現在正好不是人多的時候,阿雪便坐在他身側,一只手撐着臉頰。

“肯定沒好好吃飯吧。”

謝臨安今日穿着深青色的衣袍,寬肩窄腰,俊美清隽。不過落在阿雪的眼裏,就是對方清貧,吃不起什麽好東西。

“要不要吃個肉包子?鋪子裏的肉餡都是我一早去買的,新鮮的豬肉讓攤主剁成臊子,回來後自己調味,保管鮮美好吃。”

說着她就要起身,謝臨安拽着她的手。

“喝水便好。”

阿雪嗯了一聲,低頭看他還沒松開。恰巧這時候有人來買饅頭,阿雪立刻掙脫,“哎,來了!”

柔軟的肌膚乍然脫離,手裏便失了溫度,修長的手指好一會才蜷縮着收了回來。

深邃的眸子掃向小娘子的背影,她忙碌又快樂。

誠然,她剛開始接近他別有目的,或許是看中他的身份,也或許是看中他的面皮,就算二者都有之,不過現在,他并不在意。

人生在世需盡歡。

樂得其中,就是贏家。

沒一會,阿雪閑了下來,端過來肉菜包子各幾個,還招呼附近的飲子鋪送來兩碗涼爽的綠豆湯。

“吃點吧,邊吃邊說。”

謝臨安胃口一般,只吃了個菜包子,綠豆湯确實解暑,散了趕路的燥氣。

“為何執意讓我初十回來?”

今日初九,明日才是初十。

阿雪擡頭,瞪圓了眼睛。

難道……他自己生辰都忘了?

阿雪張嘴想要吐出實情,但突然眼珠子一轉,覺得當成驚喜也未嘗不可。

“就是……就是我最近學做面條,想第一個讓你嘗。”

若是松石在這,肯定要皺成苦瓜臉。

就為了這麽點小事勞煩他們郎君連夜趕路?

但謝臨安只是挑眉:“你家裏人不曾吃過?”

“當然!你要當第一個!”

那些都是做失敗的面,阿雪指做成功的面條。

她伸出食指,比劃了一個手指頭,身子前傾,貌美如花的小娘子眼神堅定,強調第一個的重要性。

“獨一無二,全天下唯一的第一個。”

她說出這樣的話,在謝臨安看來無異于濃情表白。她此人就異于常人,表白超出常理也很正常。

怦怦如鼓的聲音響徹在耳朵裏,花了許久他才知道,那是他的心跳聲。

謝臨安注視着她的眼睛,嗯了一聲。

“但要明天吃才行,今天就先吃包子吧。”

她越發的神神秘秘,謝臨安還真被勾起幾分好奇之心。

陪着她說了會兒話,謝臨安返回客棧。

趙友成不願意和二弟呆着,就跑去謝臨安的房間裏,像是小狗似的嗅了嗅。

“盧娘子給你吃的了?”

松石不滿。

他們郎君還用旁人給吃的?能吃對方的東西便已經是恩賜了。

“想吃?”

謝臨安瞥過來,微微一笑道:“沒門。”

趙友成:……

“啧,被情愛蒙蔽的男人啊,果然腦子不正常,臨安啊臨安,你也沒逃過去。我看啊,你真是栽在這了。”

謝臨安依舊笑,松石低垂腦袋不敢吭聲。

……

初十這日天色堪堪将亮的時候,翹首以盼的阿雪朝着一道人影擡手打招呼。

“郎君,在這!”

昨日她告訴謝臨安要早點來,她做面條給他當朝食。晚上回去才發覺不妥,畢竟她早起慣了,可他不見得能起來。

但他答應自己,應當能來的吧?阿雪不太确定。

眼見着謝臨安如約而至,阿雪欣喜的過來迎他。

時辰太早了,只有阿雪這間鋪子開着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阿雪抓着謝臨安的手帶他往裏進,他則是看了看附近昏暗的街道,微微蹙眉。

太暗了,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獨自出來,着實不妥。

“郎君,你果然不會食言。來,你坐在這看着就好,對了,你還喜歡吃雞蛋嗎?”

記得小時候他特別喜歡吃,每次焦紅杏都會讓阿雪去給隔壁送一個。一個雞蛋而已,他能吃很久。

不過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喜好變沒變。

“随你。”

謝臨安方才在想事情,沒注意到她話裏的“也”字,他不重口腹之欲,點頭應下。

阿雪做事認真麻利,因着前幾次失敗的次數多成功次數少,所以分外認真,專心致志。

一旁的謝臨安第一次見她露出這樣的神情,不知為何,深深吸引着他。

過了會,小娘子将面團放在一旁醒發片刻,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鼻尖。

“郎君,你這落東西了。”

俊美的郎君揚起眉梢,“難道不是你想抹花我的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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