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 第 50 章

陶錦視線掃過梁栎, 唇角扯起抹玩味笑意,後者毫不在意,依舊笑意如常。

感受到緊張氛圍, 阿杳大氣都不敢喘,只溫順坐在一旁伺候着。

暖閣之內, 宴會依舊歌舞升平,陶錦與小皇帝虛與委蛇幾句,大家其樂融融,只有面子上瞧着好看。

趁此良機, 有位閣老忽而站出來, 衆人皆以為是有要事, 誰料閣老開口,卻是請求陛下為家中幼子賜婚。

閣老幼子與戶部尚書家中長女自幼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 彼此也到了婚嫁的年歲, 兩家門當戶對, 如此一對良緣,若有聖上賜婚,更是喜上加喜,也不會出什麽退婚的亂子。

小皇帝笑道:“如此好事,朕自當成全,皇姐覺得呢?”

怎麽還有她的事。

陶錦放下酒盞, 擡目看向席下閣老, 淡聲道:“婚嫁一事要看女子意願,她若是同意, 自然是樁好姻緣。她若不願,強行嫁娶也是段孽緣。”

身旁, 梁栎執盞的手微不可察的頓住,然後一飲而盡。他偏過頭,不動聲色的觀察着身旁長公主。

女人神情似笑非笑,她雖與身旁男寵姿态親昵,可是眸中卻沒有多少溫情寵溺。至少與傳聞中有些差距。

梁栎斂起心思,又為自己斟酒。

“皇姐此話言之有理,朕若是亂點鴛鴦譜便不好了。”

小皇帝看向臺下某處,詢問道,“不知趙家小姐是何意?你若同意,朕便為你定下這門親事。”

閣老幼子沒來宴席,那尚書家的女兒就在席上,見小皇帝詢問她的意見,女子瞬間羞紅臉頰,先是望了自家父親一眼,這才起身應。

“回陛下,臣女願意。”女子一副羞赧幸福的模樣,言語間亦沒有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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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笑笑,“既你二人皆願意,那這婚事朕便做主定下。”

“謝陛下成全。”閣老與那尚書家的小姐一同行禮。

陶錦坐在原地,感覺像在看劇本殺,宴會上多了各種道喜的聲音,她對嫁娶一事向來不感興趣,拿起葡萄剝着,放進口中時被酸的蹙起眉。

阿杳緊忙撤了葡萄,拿了一塊甜梨喂她。

方才被賜婚的趙家小姐行到她桌案前,陶錦停下動作,擡目瞧她。

她緊張開口,“臣女謝殿下方才為我說話。”

原來是因為這事,陶錦只道:“不必,你既然願意,這便是樁好姻緣。”

“可若是臣女不喜之人請旨賜婚,殿下方才的話,便是臣女唯一的退路。”

趙家小姐言辭有些激動,她說罷也意識到自己失态,立刻道歉,“臣女還是想謝殿下。”

陶錦看着她在自己身前一飲而盡,離開時笑意有些羞赧。雖不知她經歷過什麽,但婚嫁一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她不提那句,宴席之上,無人會問當事人的意願。

正是因為前世經歷過,陶錦才深谙這種陋習。

正思索着,身旁傳來響動,陶錦轉頭發現是閣老與梁栎交談,老者語氣感慨。

“真是後生可畏阿,你年紀輕輕又一表人才,這朝中多少大人的家中女兒心悅于你,為何不願接受。”

喲,八卦。陶錦饒有興致的聽着,想不到梁栎還挺受歡迎的。

梁栎依舊笑意溫和,“多謝老師關心,只是晚輩早已心有所屬,除她以外,晚輩此生無心第二人。”

陶錦默默收回視線,心下暗道不妙,那人不會是她吧。

席上有與荊王交好之人,聽聞此話,視線落在梁栎身上幾瞬,又移開。

在外人看來,在青州郡主逝世後,梁栎才開始悔過,這些年來他後宅幹幹淨淨,連個通房也沒有。曾有人往他房內塞過女人,但下場不提也罷,他行事向來與這副溫和模樣差距甚大。

閣老也想起梁栎與青州郡主之間那場婚事,只說了句難得癡情種。

梁栎舉杯先飲,岔開話題,“晚輩還未恭喜老師。”

閣老離開後,周邊再度恢複熱鬧,陶錦剛咽下甜梨,便見梁栎舉杯來到她身前。

“此盞微臣敬殿下。”

“作何敬本宮?”陶錦莫名。

梁栎垂目看向酒盞,語氣藏着落寞,“殿下說的對,婚姻一事,若是女子不願,強行嫁娶也終究是段孽緣。”

可他明白這個道理太晚了。

陶錦上下打量一眼,令阿杳倒了盞果酒,她舉杯飲下,酒盞清脆放到案上,她陰陽一句。

“左相可真是位癡情人啊。”

梁栎目光落在陶錦摩挲酒盞的指尖上,頓了一會,又移向阿杳,溫聲道:“殿下也不遑多讓。”

陶錦指尖頓住,扯了扯唇角,并未作态。她上輩子就說了,她不喜歡和梁栎這種人打交道,太累。

見倆人未對話,鄭寧擠進來,清亮眼眸看向長公主,“上次的事微臣還未謝過殿下。”

陶錦知曉他說的是小貂一事,她順勢轉移話題,“無需言謝,它在本宮的府上活的很好。”

“既然如此,微臣便放心了。”

梁栎被晾在一旁聽倆人打啞謎,便出聲詢問鄭寧,後者有些驚訝,卻也如實相告,秋狩時長公主收留了他撿來的小貂。

梁栎聽罷,眸底有情緒一閃而過,他當時未說什麽,卻在鄭寧走後道:“微臣那裏養了幾只鳥兒,若是殿下喜歡,微臣派人送給殿下賞玩。”

“本宮不喜寵物。”陶錦拒絕的幹脆,長公主府內都未養過什麽寵物,她也不好偏離人設。

“可鄭二公子那只小貂……”

“恰巧碰見,覺得可愛便收下了。”

“原來如此,微臣錯以為殿下喜歡寵物。”梁栎面上有些歉意,回了坐席。

有鄭寧與梁栎開了先河,亦有其他人前來敬酒。陶錦飲了一壺果酒,初時還不覺有什麽,可暖閣裏面熱烘烘的,很快令人升起醉意,頭腦發暈。

她還記得懷七在外面等着,陶錦目光看向門口,妄圖認出哪個是男人的影子。

直到第三次轉頭時,梁栎的聲音再度響起,“殿下放心,微臣那位故人正在外面,沒有跑,也沒有丢。”

陶錦瞬間酒醒一半,她盯着梁栎,眯了眯眸子,“左相真是悠閑,還有空盯着本宮的人。”

她話中諷意明顯,梁栎卻置若罔聞,只溫和說,“微臣方才離席時,恰好碰見而已。”

陶錦站起身子,提前離開這場暖閣宴會。

踏出房門時,凜冽寒風吹過,她混沌的腦子終于清醒幾分。

“殿下。”熟悉男聲響起,她肩身被披上軟裘。

“走吧。”陶錦邁出步伐,身旁跟着懷七與阿杳。

暗處的眼緊緊盯着,直到三人的背影遠去,這才回到梁栎身旁禀報。

馬車行的慢,回到公主府時,已是深夜。

陶錦撩開簾子,卻在下一瞬愣在原地。

下雪了。

漫天細雪飄落,天地素白一片。

懷七站在車下看她,衣袂因寒風翻飛,肩身與發上都落了雪色,唯獨那雙如墨眼眸依舊,藏着複雜又隐忍的愛意。

陶錦伸出手,有細小雪花落在指尖,又融化。

“懷七,又下雪了。”她輕聲道。

她死那日亦是這種雪天,只不過那時是白日,她縮在懷七懷裏,只覺得很冷很冷。

懷七聽懂言外之意,他擡手扶着小姐走下馬車,只低聲說,“雪夜寒涼,殿下早些回寝殿吧。”

好一板一眼的回答。

因為外人在,他只能這般回答。

冰涼夜風裹着細雪湧過臉頰,涼意順着衣襟鑽進去,陶錦踩過地上薄雪走向寝殿,懷七始終跟在她身後。

陶錦屏退旁人與阿杳,只剩下她與懷七兩人。

京中初雪,陶錦此生還是頭一回見。

她并未順着正常道路回去,而是繞過紅牆小路走,落雪後,這條路還未有人走過,潔白雪色鋪滿地面,明月如銀,天地間明亮一片。

靜谧又美好。

陶錦停住腳步,身後懷七會意走到她身旁。

周遭再無外人,陶錦毫不避諱的拉起小狗的手,與他漫步在雪夜裏。

男人指尖溫熱,緩慢又堅定的握住她的手,眸中皆是她的身影。無論何時,他只會看向她。

這才是談戀愛嘛。

什麽也不做,就這麽散散步也很好。

陶錦不喜那些虛與委蛇與陰謀算計,更不願每天處理政事,她的人生初衷便是躺平當個鹹魚,再談一場戀愛。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卻也很好,不是每個人都要有遠大志向。

可在其位,行其事。

西北來信,邊關動蕩不安,這注定是個難熬的冬日。她不能一直和小狗談戀愛,必須要對得起西北的将領與百姓,這兩天她加急送去了許多糧草軍資。

“今日你在外殿,他可曾去派人尋你。”陶錦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靜谧。

“有。”懷七用另一只空手拿出字條,遞過去,“屬下尚未打開看過。”

陶錦看見字條,瞬間松開牽着懷七的手,她未注意到小狗失落一瞬的神情,只專心看着梁栎給懷七的字條。

‘元辰節,禪院南側,戌時。’

比上次多了幾個信息,看來是計劃在一步步完善。

收起字條,陶錦随口道:“你說他會如何助你離京?”

梁栎知曉懷七是被迫留在公主府的,不知他安的什麽心,偏要執着幫助懷七,一步步的引誘他。

但有一點可知,元辰那日,絕對有場大戲。

懷七壓低聲音開口,“他意不在幫屬下,而是要幫皇帝鏟除長公主。元辰節花燈會,禪院定有動亂。”

陶錦揚起眉,小狗猜的倒挺快,“你何時猜到自己是餌的。”

懷七道:“在他初次說助屬下離京時。”

梁栎沒有那麽好心肯幫助昔日情敵,他只是在利用懷七意圖脫困的心理幫自己鋪路,至于鋪的什麽路,路上有沒有埋雷,那便不得而知了。

那時的懷七确實考慮過與梁栎或是許少良合作,只是未來得及實施。

幸好,他未來得及實施。

“不過一月便是元辰,小姐可要赴宴?”懷七面色擔憂。

“自然要去。他把路都鋪好了,不去看看怎麽行。”

雪色落在陶錦肩身上,又被懷七輕撫下。

“無論如何,屬下都會在陪在小姐身邊。”話語珍重,懷七說的出,必會做得到。

還算是句好聽的情話,陶錦唇角微勾,應了好。

遠的暫且不提,至少今夜,她與懷七在談戀愛。

兩人繼續走着,在陶錦縮起肩身時,懷七停下腳步,只說了一句冒犯,便欲将小姐抱起。

陶錦壓住小狗的手,男人急于證明般開口,“小姐無需擔心,屬下可以的。”

指腹觸過那道傷疤,她還是搖了搖頭,“背我吧。”

背比抱要省力許多,她聽李還說懷七正是治療關鍵期。

懷七只能妥協,他背着小姐,一步步行在雪地裏。

月色拉長兩人身影,陶錦伏在他肩上,指尖順着衣襟探進胸膛。

暖暖的,很貼心。

沒過多久,懷七的氣息便有些不穩,耳垂也染上緋色。不是因為累,而是她玩的太過分。

“懷七。”陶錦咬了口小狗的耳垂,幽幽開口,“怎麽辦,我還是更喜歡你未認出我前的模樣。”

懷七步伐頓住,幾瞬後,語氣帶着顯而易見的慌張,“可是屬下哪裏做的不好?”

“是哪裏都做的太好,百依百順的。”陶錦玩着他的喉結,繼續說着無情的話,“所以,我玩膩了。”

這話聽起來實在過分,男人怕是這輩子也不曾想到,會因為太過順從而被玩膩嫌棄。

懷七站在原地,不知該說什麽,他知道早晚會有這一日的,可是沒想到會來的如此突然。分明一刻鐘前,小姐還牽住他的手。他還私心以為,他與小姐之間還有很久呢。

陶錦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随着懷七擡步,她聽見一聲模糊在風雪中,沙啞落寞的。

“屬下,知曉了。”

她不由覺得好笑,“你知曉什麽了,說出來我聽聽。”

懷七慢步走着,沉默良久才再度開口,語氣祈求。

“屬下不求別的,只求小姐莫要趕屬下走,屬下還有用的。”

床榻上再無他的位置也好,懷七只求還能留在小姐身邊,留在公主府內,哪怕當個馬奴也好。

“你還有什麽用?”陶錦順着他的話問。

“屬下可以幫小姐訓練近衛,小姐若是不放心,屬下也可以去訓馬,或者當個劈柴雜役,只要、”

“停。”陶錦捂住小狗的嘴,中指與無名指順勢鑽進男人口腔,他悶哼一聲,果然沒了動靜。

她深深攪弄着,小狗并不敢咬他,更不敢表現出幹嘔,只能盡力放松喉腔,任她玩弄。

一直走到小路盡頭,陶錦才開口,“我只說玩膩了,又沒說不玩了。”

她從懷七身上下來,掰過他的臉,饒是知道自己玩的過分,但是瞧見男人的模樣時還是驚了一瞬。

借着皎潔月色,懷七紅潤晶瑩的唇半啓着,唇角是流下的涎水,一直到下颚處,纖密睫羽輕顫兩下,抖落細小的雪花,亦掩住眸底苦澀。

“好多口水啊。”陶錦說着,還把自己的手指蹭在懷七幹淨的臉頰上。

嗯,看起來更糟糕了。

聽到小姐的嫌棄,懷七閉嘴咽下口水,他亦不想如此狼狽,可是一路不能阖嘴,自然會流出來。

“抱歉,屬下這就擦幹淨。”懷七轉身擦着,不願讓小姐看見太狼狽的自己。

陶錦無聲勾唇,她兀自行到拐角處,發覺一旁竟是處小廚房。

時辰已晚,廚房裏并沒有人,蓋簾下是許多新鮮水果,應是明日要分發到各院的。

看着那籃新鮮又大粒的山楂,她轉身道:“會做糖葫蘆嗎?”

懷七頓住,他會捕獵烤肉,會尋林間水源,但不會做這種甜食。

“屬下不會做。”他局促承認。

“無事,我教你。”陶錦将廚房門合起,指揮道,“很簡單的,你去熬糖。”

糖葫蘆制作很簡單,注意糖水比例,糖漿熬煮成淺色焦糖時,便可以放進串好的山楂裹糖。

在陶錦說過要領後,懷七立刻明白,許是天生就有人夫屬性,他竟然一次便成功了。

拿着那串冰糖葫蘆,懷七還有些不确定,“小姐,如此便可?”

陶錦目露驚訝,“如此便可。”

她嘗了一口,糖衣甜脆,味道與她吃過的糖葫蘆差不多,酸酸甜甜的。

懷七只做了一串糖葫蘆,看起來也沒有為自己再做一串的打算。陶錦咽下口中山楂,将糖葫蘆舉到懷七面前。

“很好吃。自己做的,不嘗嘗嗎?”

在聽見小姐說好吃時,懷七悄悄松了口氣,看着眼前被小姐咬過的糖葫蘆,他喉結一滾。

“謝小姐賞賜。”

就在懷七欲咬時,眼前糖葫蘆便被收走。

男人尴尬站在原地,又合上嘴,他不知小姐是何意,是他哪裏做錯了,小姐不願賞賜給他品嘗了嗎。

懷七抿起唇角,神情恢複往日冷淡,裝作無事發生。

可是下一瞬,糖葫蘆又移到他面前,小姐噙着笑,又讓他嘗嘗。

和上次一樣,懷七剛張嘴欲咬,糖葫蘆便被小姐收回,和逗狗一模一樣。

如此兩次,懷七終于明了。

當那根晶瑩剔透的糖葫蘆再度被舉到身前時,他偏過頭,确保小姐能看清自己的全部動作,然後探出舌尖,開始舔舐那層碎裂糖衣。

是的,懷七舔的是小姐剛咬過的部分。

陶錦安靜欣賞着,她撚動着木簽,将半顆山楂球喂進小狗口中,微笑着囑咐。

“這次莫流太多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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