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午飯

第18章  午飯

一會兒是嫌棄淩家房子蓋得土,好好的地只知道往高了蓋,蓋了房子也不知道裝修,地板都是水泥,連瓷磚都沒有,外面看着像樣,裏面跟毛坯房沒啥區別。一會兒呢又嫌棄淩家放屋裏的瓜果糖不好吃,膩得很,一吃就知道糖精多,她可不吃那些東西,對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要還是從前,三姐這麽挑,早被淩家二老伺候腦瓜崩了,現在老兩口是上年紀了,打也打不動了,看見女兒嫁得這麽好,覺得城裏人挑剔也是應該的,笑嘻嘻說明天讓她六弟去城裏買些新的瓜子糖回來。

三姐趕緊拒絕:“可別,我不愛吃那些小孩兒吃的玩意兒,我就愛吃點什麽燕窩鮑魚,最近胃口不好,吃不得腥味重的,愛吃辣的,媽,今晚年夜飯別搞那些魚了,池塘裏那些魚腥得很,還不如多殺只土雞。我在城裏吃慣了肉雞,還是農村散養的土雞好吃。”

淩媽媽聽到三姐想吃辣的,愣了一下,農村有句土話,酸兒辣女,三姐肚子裏莫不是懷的是個女娃?

但她也沒說啥,還是笑着點頭:“哎,老三你愛吃咋不早說,我跟你爸再去給你抓幾只,等你過完年放車上帶去城裏,想吃了殺來吃就行。”

現在三姐不管是提什麽要求,淩家二老都答應,她就是想吃天上的星星,淩家二老也想從池塘裏的倒影裏撈出來。

附近那些鄰居鄉親看到淩家門口停的小轎車,羨慕得不得了,趕來湊熱鬧,還幫忙做中午飯咧。

大家一邊幹活,一邊打聽三姐夫幹啥的這麽有錢。

三姐從來沒收到過這麽多豔羨的眼神,也從來沒有被這些曾經罵她幹活不利索的叔叔嬸嬸誇命好過。

淩一磕着瓜子,看着三姐得意的表情,好像懂她為什麽離家多年,日子過好了又回到這個偏遠山村了。自己日子偷偷過得好還不夠,幸福是比較出來的,和旁人貧苦匮乏的生活一比,才凸顯出自己的優越。衣錦還鄉,重回故裏,才能體會到前後反差的爽感。

大家聊得很開心,淩一聽八卦也聽得很攢勁,第一次知道人類的生活這麽有意思。

結果有人看不慣她都二十好幾的人,兩個孩子的媽,還跟小孩一樣閑着,把她叫去廚房幫忙。

因為人多,家裏的竈房忙不開,所以得在院壩裏架起磚竈,燒起平時舍不得用的蜂窩煤,一口堪比桌子大的鐵鍋架在上面,一鍋就能做好兩三桌的菜。

在淩家姐妹回來之前,這外面的竈就支起來了,只是大家先閑聊了幾句,看見淩媽媽又開始做飯,淩家姐妹就立刻上手去幫忙。

淩家的女人們在院壩裏忙前忙後,除了三姐,就連來湊熱鬧的嬸嬸姨姨們也在幫忙,人三姐現在是富太太了,又懷着孩子,不幹活正常,淩一憑什麽閑着?

于是淩一被大姐二姐叫去幹活,趙小小沒了媽媽在身邊,拘謹得很,好像她不幹活閑着就是種罪一樣,她受不了這種局促不安,趕忙跟上淩一去幹活。

淩一把趙小小趕走,她帶着趙小小來家裏蹭頓飯,她出力也是應該的,趙小小一個小孩來做什麽。

為了防止趙小小閑的沒事非要來幹活,淩一拿出一塊錢,塞到趙小小手裏,說:“拿去買零食買鞭炮,別在這兒打擾我幹活。”

趙小小驚訝地看着一塊錢,她也有零花錢了?

趙小小內心的不安瞬間被一塊錢給占據了,她長這麽大還沒有用過這麽多零花錢呢,都可以買還多零食了。

終于支走了趙小小,淩一開始幫大姐二姐做飯,一只耳朵聽淩家姐妹吐槽三姐命是真好啊,嫁到了城裏去,另一只耳朵聽淩家男人和幾位姐夫吹牛侃大山。

除了三姐夫以外的幾個男人,這輩子可能都沒出過省,卻能在三姐夫提到任何事情的時候發表幾句自己的看法。

三姐夫說明年他要在沿海再開一間工廠,一輩子在地裏刨食的大姐夫說他兒子初中學歷,是個會來事的,可以讓他去幫忙。二姐夫說自己跟過大老板,也能幫忙。

事實上,大外甥已經在家賴了大半年沒去找工作,會不會來事不知道,反正別人說他閑他是要生氣的。

而二姐夫所謂的跟過大老板,其實就是在縣裏幫餐館,有大老板來她們餐館點了個包廂吃飯。

三姐夫笑笑不說話,三姐可不客氣了:“初中學歷有啥用,外面一抓一大把,好歹讀個中專吧。老張的新工廠是和外國人合資開的,你讓大姐家的傳軍說句洋文來聽聽。”

說句英文?讓大外甥寫個英文單詞都難,他那英語成績可是個位數的。

大姐夫先是狠狠瞪了他兒子一眼,然後又笑嘻嘻地說:“那那那,有沒有那種不需要說話的活,讓他去看門也行。”

三姐白他一眼:“看門也得至少會問好,老張工廠裏的工人那都得會技術活,你看看傳軍會啥,天天好吃懶做,我聽說,他初中畢業後就沒事做了是吧,先把家裏的地種好吧。老張是開工廠,不是開福利院。”

三姐說話是一點不客氣,給大姐夫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偏偏這時候大姐又在做飯,沒空管這邊的事,他一個大老粗硬是給怼得說不出話,最後只能不耐煩地說:“我跟老張說話呢,爺們兒說話,你個娘們插什麽嘴。”

三姐夫尴尬地笑笑,三姐頓時就翻臉了,一拍桌子,大罵:“我插什麽嘴?信不信我拿火鉗□□的嘴,老娘在這兒說不行,你看老張敢應你不?”

一夥人在堂屋吵得不可開交,淩家女人趕緊去勸,勸了好一會兒,大家又消了火氣,照常聊天。

午飯終于做好了,淩家男人和姐夫們以及例外的三姐坐在堂屋裏的大桌上,淩一趙小小和大姐二姐等,坐在院壩裏支起來的小桌上吃飯。

裏面傳來煙酒臭味,淩一皺緊了眉頭。

淩家總共就擺了兩桌,裏面将将能坐下一桌人,外面這麽多女人是完全沒法坐一桌的,所以像淩媽媽大姐二姐這些,幹脆就端着碗,夾了點菜蓋在飯上,站在一邊吃,邊吃還邊笑嘻嘻地聊天。

時不時淩媽媽夾菜的手從淩一肩膀旁過,淩一還得小心身上別被滴上油,這頓飯吃得淩一很不高興。

吃完午飯,菜還剩很多,簡單擦一下桌子,把碗筷收了洗了,菜還能留着晚上吃。

淩一飯沒吃多少,又被叫去洗碗。趙小小還想來幫忙,又被淩一推走,掏出為數不多的一塊錢又塞給趙小小,讓她一邊玩兒去。

趙小小把這一塊錢又塞進褲兜裏,雖然媽媽不要她幫忙,她卻不好意思走開去玩。總覺得她媽媽在幹活,她閑着就會有負罪感。盡管,她的表哥們一吃完飯就撒丫子跑得沒影,她依舊坐在院子裏,局促地看着媽媽幹活。

這兩塊錢她才不舍得用呢,等回了鎮上,還能給媽媽買幾團線,媽媽的裁縫鋪用得上。

三姐受不了堂屋裏男人們的煙酒味,哪怕她說了她懷着孕聞不了煙味,那些人也沒法克制。男人們最無法控制的就是室內抽煙和随地小便,她嫁得再好,也沒法撼動屋裏那群男人的“天性”。

三姐夫平日裏在家是不抽煙的,耐不住男性同胞對他的慫恿和推崇,他還是接過了別人的遞煙,抽了一根。三姐瞪了他一眼,他讨好地笑着說“就一根”,沒法,三姐只能扶着腰走出堂屋來呼吸新鮮空氣,即便寒冬裏的空氣吸一口鼻孔就跟針紮一樣。

老家的冬天總是格外冷,三姐記憶裏的冬天總是格外難熬,上個冬天還沒好全的凍瘡旁邊又要長新的,冰冷刺骨的水洗碗擦桌子,幹不完的活,挨不完的罵。

三姐的目光落在院壩裏坐着吹冷風的趙小小身上,她撐着後腰跨過門檻走過去,問:“咋坐在這兒,你大姨二姨沒叫你去幹活?”

她小時候要是敢坐在院壩裏休息,早被爸媽姐姐罵了。

趙小小看着這個陌生的三姨,她小時候見到三姨的時候才幾歲,記憶并不十分清晰,趙小小搖頭:“媽媽不讓我幹活,她說我還小,就該玩。活不是我幹的,是大人的責任。”

三姐忍不住摸了摸趙小小的腦袋,營養不良的小姑娘的頭發有些枯黃,摸着并不順滑,像極了從前的她。只是,為什麽她沒有四妹這樣的媽媽?

趙小小沒有多少同齡的夥伴,家裏的弟弟太皮了,她讨厭和他玩,一旦弟弟磕着碰着了,肯定沒她好果子吃。離開趙家後,在鎮上也沒什麽朋友,排排樓的小孩不帶她玩。

回到老家,大姨二姨家的孩子又都比她大,大孩子不喜歡帶小孩玩,而且男孩多,和她也玩不到一塊兒。

媽媽在幹活,趙小小好不容易有個說話的人,可開心了,還拿出自己兜裏媽媽給的兩塊錢,笑嘻嘻地說:“三姨,媽媽還給了我兩塊錢買零食,可是我不餓,三姨想吃大辣片嗎?我請你。”

三姐翻了個白眼:“兩塊錢能買到啥,還大辣片呢,我小時候那會兒都沒這麽多零食,一聽就不好吃。”

趙小小疑惑道:“三姨不是說想吃辣的嗎?大辣片可辣了,你不喜歡嗎?”

三姐一愣,這小妮子,記性還不錯,她上午跟大人們聊天随口說了句胃口不好,喜歡吃辣,倒是被個小孩給記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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