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過年

第20章  過年

晚上回屋睡覺的時候,淩一見五妹還在和趙小小玩,随口問了句:“五妹,你在外面打工一年能掙多少錢?”

五妹雖然帶個妹字,但人年紀并不算小,也二十來歲了,只不過因為還沒結婚,看着沒有大人樣,打聽收入是很敏感的話題,她面露難色,幹笑道:“也沒掙多少,千把塊吧。”

事實上不止,她在縣城的理發店一開始當學徒不掙錢,但現在她已經不是學徒了,而是理發店的一名洗發小妹,偶爾也會給一些發型沒有太大難度的客人理發。一個月有九百塊錢,包吃住,一年能攢下不少錢。

五妹的演技實在稱不上好,甚至可以說拙劣。淩一雖然不是老江湖,但她不是傻子,一看便知對方沒有說實話。

既如此,這淩家人淩一算是看明白了,從此以後,她們橋歸橋,路歸路,各過各的罷了。

淩一不再為難五妹,而是幫忙鋪床,鋪完床,三人又去樓下堂屋看煙花。

這時候的農村和城市都還沒有禁煙花炮竹,茶水鎮這些地區的習俗是在除夕這天晚上放煙花,最好* 是卡在淩晨,除舊迎新。

淩家人買的煙花是在屯裏買的大概三十響的鞭炮,對她們來說不便宜。但三姐嫌棄鞭炮只有三十響,也知道家裏人摳搜,不舍得買好的,三十響的鞭炮質量也不會太好,其中還有一些啞炮,說不定爆一半就焉了,所以她老早就買好了一百響的鞭炮和一大盒的煙花。

小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煙花,在農村的晚上,繁星密布,各家掐着時間放鞭炮,一時之間,萬裏無雲的夜空裏,彌漫着一整個村子的硝煙味。

三姐把她買來的煙花分給家裏的小孩們,淩家小輩不算少,大姐家有兩個孩子,但大女兒已經不愛和小孩們玩,小兒子倒是個愛玩的性子,二姐家那孩子雖然皮,但一聽說可以玩煙花,在三姐面前表現乖得很。

剩下就是趙小小和淩航的兒子,也就是淩家唯一的孫子淩波。

這四個小孩,年紀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淩波才四歲,只有他一個人姓淩,淩家人自然都對他好,什麽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先緊着他。三姐卻偏不,她看趙小小投緣,這姑娘小時候還沒現在這麽讨喜,以前她見過趙小小,總是低着頭,可憐巴巴又髒兮兮的,不會叫人,也不愛說話,不讨喜。

如今趙小小跟着淩一,或許因為現在的淩一會站她這一邊,會袒護她,所以膽子稍微大了點,還敢和三姐說話了,三姐看她就順眼多了。

趙小小第一次玩煙花,白天不能玩煙花,放了當沒放,看都看不清。只有晚上,光線暗沉,煙花的絢爛才能點亮人的雙眼。

趙小小分到了五根仙女棒,雖然很短,一根鐵絲上包裹着火藥、紙花,從裹有火藥的一端點燃,仙女棒就會像綻放的蒲公英一樣發出亮眼的光芒,伴随着噼裏啪啦的響聲,成了趙小小童年裏最渴望得到的珍寶。

而現在,她拿着這樣的珍寶,急匆匆跑向淩一,急吼吼地喊:“媽媽!快看!這個煙花好漂亮!”

淩一不理解地看着她,煙花有什麽好看的?非常簡單的幾種燃燒物混合後點燃,發生最簡單的燃燒反應,有什麽可看的?

可是趙小小卻覺得這是最好看的煙花,剛要把手裏的這支給淩一,結果這一支就已經燃燒完了。

她趕忙又去找三姐,拜托三姐給她點燃一支,然後快跑回來給淩一。

淩一不理解,但還是接過了仙女棒。她簡單判斷了這玩意兒的殺傷力,拿着沒什麽反應,幹巴巴地說了句:“嗯,好看。”

三姐在三姐夫的攙扶下走過來,翻了個白眼:“沒品的家夥,這仙女棒多好看吶,你不愛玩給小小玩。”

但淩一沒有真的把仙女棒還給趙小小,而是拿在手上一直看着,記着這煙花綻放時的光亮和絢爛,試圖理解它美在哪裏。

放完煙花鞭炮,大家就各回各屋,一夜無夢,淩一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六點。

才六點,淩家人就已經起床開始弄早飯,平常的早飯無外乎就是稀飯配鹹菜,今早的稀飯有些不同,淩家人煮了一鍋黑芝麻湯圓,還往裏面加了醪糟和荷包蛋。

早飯淩家人還是來叫淩一一起吃,畢竟她和五妹一個屋,咋可能叫了五妹不叫她。

但是等到堂屋一看,一張圓桌子坐滿了男人和孩子,哪有淩一坐的地兒。

趙小小睡眼朦胧地起來,頭發是她自己梳的,有些松散,她看了看淩一,淩一不發話,她也不好意思開口說餓。

還是三姐一邊喝湯,看見了淩一母女倆,淡淡地說:“小小過來,你外婆都給你盛好了。”

淩一點了點頭,趙小小歡天喜地跑過去。淩媽媽手裏剛端來一碗給她大外孫,見狀,只得先放下,再去盛另一碗。

吃完這頓飯,二姐夫在那兒張羅打牌,一種長條形的豎牌,淩家的男人們都還挺喜歡玩。三姐夫是外省人,聽着大家講別扭的普通話已經很難了,這種長牌他見都沒見過。

因為三姐懷孕,戒掉煙酒好一段時間的三姐夫又為了融入男性群體,破了戒。三姐不喜歡他和家裏男人們混在一起,就說自己要出去走走,把三姐夫拉走了。

淩一等趙小小吃早飯的間隙,她出門在屯裏走了一圈。

倒不是為了拉攏鄰裏關系,畢竟七裏屯能有什麽鄰裏關系可拉攏,她不過是四處打聽今天有沒有去茶水鎮的車。

七裏屯人家都沒有車,要去鎮上,得叫個包車專門進來接。淩一問過了一戶人家有包車聯系方式的,專門進來一趟還要包含出去的錢,那就得一車五十,不管坐多少人。

五十?淩一全身上下兜比臉還幹淨,她僅有的三百塊,租房用了一百五,買一些生活用品以及裁縫鋪需要的針線布料等又用去五十塊,來時路上用掉十五包車,出門淩一就只帶了五十塊,怎麽也不夠啊。

繞了一圈無功而返的淩一,只能準備和趙小小靠人類原生态的兩條腿走出去。

想早點回去,那就得早點出發,淩一逛了一圈回到淩家,正好趙小小吃完湯圓呆呆地坐着。

趙小小自小養成了個在家人面前內斂的性格,只有在信任、親近的人面前才可能多幾句話。這樣的性格落在淩家人眼裏,就變成了木讷,不愛說話,不會來事,甚至是覺得趙小小有點傻。

趙小小在淩一回來後才稍微好受些,她是很喜歡過年啦,過年能好不容易吃頓肉,還有鞭炮煙花玩,但是要被這些長輩們像三堂會審一樣問詢成績、父母離婚情況等等,她就感覺自己像在坐牢。

淩一回來是要帶趙小小回鎮上的,連招呼都懶得打就要走人。

大姐二姐趕緊攔她:“這初一幹嘛就要走,午飯都沒吃呢?”

淩一冷冷地說:“我找爸媽借個幾百塊度過一下難關她們不舍得,我說帶小小回來住娘家一段時間,她們嫌棄我,這個家待着還有什麽意思。”

大姐二姐一對視,借錢這事她們真幫不上忙,但是住家裏為啥不行,家裏這麽多房間,給淩一母女一間房住着怎麽了?

但淩家二老就是覺得嫁出去的女兒又回來住就是啃老,而且這房子現在是淩航的,淩一雖說蓋房子的時候出了點小錢,但淩航就是不樂意姐姐回來住。他的房子憑什麽給別人住,借錢時說好的弟弟是姐姐的娘家人是倚仗,真到了需要的時候,你住個三五天沒事,你要長期住下去,那可不行。

大姐二姐也就口頭上攔一下,真要幫忙她們也是幫不上,既拿不出錢借給淩一,也沒辦法說服弟弟讓淩一母女住下。于是淩一牽着趙小小往外走,她們送到了院壩裏,攔不住就只好回去了。

等三姐兩口子散步回來,才發現家裏少了兩個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淩一和家裏鬧掰,負氣帶孩子離開了。

別看淩一走的時候怒氣沖沖,其實一出村口,她就又恢複了面無表情的狀态。趙小小一看媽媽這樣,便知道媽媽壓根沒生氣,她以往是最盼望過年的,但她不傻,過年時有好吃好喝是一回事,跟媽媽同仇敵忾是另一回事。

趙小小即便年紀不大,但她也大概懂一點親疏遠近,外婆對她和對表哥表弟們的态度不一樣,她心裏門兒清。雖然明面上每年都會給小輩們包紅包,但她後來才知道,外婆給她的紅包裏只有五塊,給表哥表弟們的紅包卻有十塊。

說到底,媽媽的娘家人對她雖然比爺爺奶奶對她更好,但卻總是隔着一層關系。就好像,她是嫁出去女兒和女婿的孩子這層關系更重要,所以給紅包,對她好,更像是對別人家的孩子明面上客套的照顧一樣。而爺爺奶奶對她不好,則是因為她是自家人,不用客套不用顧及誰的面子。

真比起來,趙小小覺得,還是只有媽媽對她最好,不對,是現在的媽媽對她最好。

兩母女靠着自己的雙腿,打算直接走回去。這對不怕累的淩一來說不算什麽,對經常走山路去上學的趙小小來說也是家常便飯,誰都沒有說累或者不情願。

可是綿延曲折的山路漫長而崎岖,兩人離開村口沒半小時,就聽見身後傳來汽車喇叭聲,立刻走向路邊的山坡,給汽車讓路。

沒曾想,汽車停在了她們身後,三姐的聲音從車上傳來:“有病吧,這麽遠的路你們兩個靠腳走,趕緊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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