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三更
第27章 三更
賀鴻遠在林湘參加完兩輪招工考試當天見過林湘一面, 瞧着她心情不錯,料想應該是發揮得挺好。
林湘是高中學歷,這樣的學歷在軍屬中屬于是鳳毛麟角, 加上她一慣的談吐舉止, 賀鴻遠篤定林湘必定能順利通過招工考試。
這幾日的賀鴻遠恢複了日常工作, 昨日又被楊旅分配了出海任務,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估計得大半個月後才能回到部隊。
他正在辦公室裏寫工作計劃, 就被沖進辦公室的月竹一句話打斷了思緒。
“堂哥,有人欺負湘湘姐!太過分了!”月竹知道誰都會講情面, 就堂哥不會!
堂哥報複起人來可狠了, 她小時候要是被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兒欺負了,都是找堂哥告狀的。
果然, 賀鴻遠放下鋼筆,蹙眉望向月竹:“怎麽回事?”
周月竹就知道堂哥對湘湘姐不一般, 要是換成其他人,他哪會是這個表情!
她将何芬改了林湘報名表, 後頭田主任還包庇何芬的事兒詳細地描述一遍,最後不忘煽風點火道:“她們就是仗着湘湘姐在這裏人生地不熟呗, 就這麽可着勁兒地欺負人!那何芬可得意了,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湘湘姐,像是在嘚瑟呢!”
賀鴻遠聽着周月竹的告狀, 眉頭越蹙越高, 面沉如水道:“田主任就這麽包庇她?”
“沒錯!”周月竹狠狠點頭。
“我去看看。”賀鴻遠将筆帽合上, 随手将鋼筆撂到桌面, “你先回去。”
待周月竹走後,賀鴻遠起身時拿起桌上放着的白色軍帽, 信手戴上,線條流暢的帽檐下,一雙眼深沉而鋒銳。
林湘家中親爸只顧及那個寶貝兒子,絲毫不拿林湘當親生閨女,後媽又是一肚子算計,繼姐與親弟更是經常使喚她,一家人不僅不把她當人,還想哄騙她讓出工作,再強迫她嫁給一個破爛玩意兒。饒是如此,林湘也能親手舉報了廠長兒子,賣了工作,甚至親自給那弟弟報名自願下鄉,再自個兒逃了出來。
理智告訴賀鴻遠,林湘并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姑娘,可感性卻令他心中升騰起怒火,控制不住地燃燒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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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芬分明是不敢打擊報複自己,竟然将矛頭對準了林湘。
再是有手段有腦子,林湘在這個無依無靠的地方又如何應對廠辦兩個‘老人兒’的打壓?
賀鴻遠向來不分什麽男女的事互不插手,他氣勢洶洶往外去,正準備上楊旅家中同田主任要個說法,卻迎面撞上了一臉嘚瑟的一團團長李軍。
李軍向來仗着在二旅的老資歷,跟着楊旅最久的年限有些自視甚高,哪怕二旅七個團長,七人都是平級,李軍也總是覺得他不一樣,怎麽也算是七人中的老大,愛指指點點,甚至插手別團的事務。
賀鴻遠不是個好相與的脾氣,從不逆來順受,誰沒有眼力見兒插手自己團裏的事情,他可不會留情面,就這麽着直接怼了李軍幾次,令李軍背地裏嚼了他幾回舌根。
可這會兒,李軍沖着賀鴻遠眉飛色舞:“賀團長,明天出任務哇?一路順風啊。”
自己找楊旅求情辦成了事,賀鴻遠的親戚被自己媳婦兒坑了一把,想想也是舒心的。
賀鴻遠停下腳步,打量着李軍的面色,猜測他不可能不知情,便開門見山道:“李團長,你愛人何芬同志故意篡改了林湘同志報名表這事兒你知道嗎?”
李軍不妨賀鴻遠竟然如此直白開口,不過轉瞬一想,賀鴻遠就是這種剛硬性子,半分迂回戰術都不會用,他仿佛勝券在握:“什麽故意?就是不小心,不過你那什麽親戚能在我們這兒找到個工作就不錯了,也別太挑剔。”
“是嗎?”賀鴻遠眉目越發冷硬,在酷熱盛夏竟令人無端地感受到一絲寒意,“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憑什麽不答應?”李軍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楊旅都下了指示!賀鴻遠,不是我說你,犯得着為個什麽遠房親戚鬧得大家不團結嗎?”
賀鴻遠冷笑一聲:“李團長還真是能耐,都找上楊旅了,合着你們就是這麽聯合起來欺負一小姑娘的?”
“你!”李軍好歹是個大老爺們,聽着什麽聯合欺負小姑娘,當即就黑了臉,說得他好像特別不大度似的,“賀鴻遠,就你這狗脾氣,我看你以後要吃多少虧!”
兩人不歡而散,李軍徑直往家去,雖說被賀鴻遠一番話影響了心情,可這個時間,田主任應該已經處理完這件事,總歸是塵埃落定了。
不管怎麽樣,想起剛剛賀鴻遠的臉色,他真是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賀鴻遠臉色卻是不大好,任誰見着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等到了楊旅辦公室,他仍舊是不加掩飾,擡手敬禮後,甚至更加直白開口:“楊旅,我們部隊還聯合欺負小姑娘了嗎? ”
楊旅看過報告正在喝茶,冷不丁見着手底下最有出息,脾氣卻是最冷硬的賀鴻遠過來,他正納悶呢,就聽着這麽一句話,當即放下茶盅,吹胡子瞪眼道:“賀鴻遠!你這說的什麽話?”
“楊旅,我可沒說錯。李軍團長愛人篡改了林湘同志的報名表,故意将她從一廠分配到二廠,李軍還找上您出面做保,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不是欺負林湘同志是什麽?”
聽聽這人說的什麽話!
楊旅差點氣出毛病,賀鴻遠這崽子能力樣樣出色,就是說話太不中聽了!
偏偏他一本正經,又規矩恭敬地沖楊旅敬禮:“楊旅,我哪句話說錯了,您指出來,我改。”
楊旅:“...”
他早晚有一天得被這小子氣死!
整個二旅都沒有人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的!
楊旅年輕時候也是個暴脾氣,打仗狠,嘴皮子也狠,訓起兵來誰見了都要腿腳打顫,手底下的團長、政委、參謀長、指導員...更別提普通戰士,誰不畏懼身居高位,通身氣勢的楊旅。
就賀鴻遠這小子不怕,有什麽就敢說什麽。
偏偏,說的還真他娘得對!
楊旅被一句話噎住,想糾正他,薄唇張了張,又緊抿起來。
只是旅長的氣勢不能丢,他猛地一拍桌子,似是震天響那般驚人:“賀鴻遠同志,注意你的思想态度!”
要是換做旁人,看着楊旅這嚴肅的面目和拍桌子的架勢,早就被吓得心跳加速,可賀鴻遠絲毫不為所動:“楊旅,我思想态度端正,這不找您來主持公道嗎?您一向是最公正無私的,在119師是出了名的楊公平,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個小姑娘受委屈吧?說出去,還當咱們軍人欺負人呢。”
聽聽這一頂高帽給自己戴上,又扣一頂欺負人的帽子,楊旅頭疼,太陽穴似乎都突突地跳,這賀鴻遠在戰場上是敵人最棘手的對手,在這裏,怎麽将槍頭對準自己了。
當年李軍上前線受重傷,何芬懷着孩子聽到消息受了驚吓,這便沒保住孩子,連帶着傷了身子,後頭也一直沒再懷上,三十好幾的兩人一直無兒無女。楊鼎新心頭還是多少生了些不落忍。
他一般不給自己攬這種事兒,只是李軍頭一回求情求到自己頭上來。想到他們兩口子也不容易,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
“行了。”楊旅有些招架不住,擺了擺手,松口勸道:“你這也不至于,多大點兒事兒鬧成這樣?何芬同志在工作上是有失誤,李軍已經批評教育過她了。至于林湘同志,我也跟田主任商量了,給她每個月加了補貼,算是補償了。你也知道,李軍同志跟他愛人感情好,也是經歷過幾回生死關頭的,總不至于因為這事兒鬧得兩口子離婚,影響軍人家庭內部的團結與穩定。”
楊旅還真沒太将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他見過的都是生死場面,這樣雞毛蒜皮的事情不歸他管,他本來也懶得管,可李軍求到自己頭上,于情于理,他也要為老部下考慮幾分。
賀鴻遠卻不以為意:“楊旅,要是他們兩口子的婚姻穩定和團結需要靠欺負林湘來滿足,那也夠惡心人的。總不能仗着這個理由,以後見誰欺負誰吧。”
“你小子擡什麽杠!”楊旅瞪他一眼,“李軍說了,下不為例,你放心。”
楊旅今兒也是好奇,賀鴻遠可從來沒有為私事如此跟自己叫板過,就為了一個遠房親戚:“不過話說回來,林湘是你家什麽親戚來着?看你激動成這樣。”
賀鴻遠站得筆直,沉聲道:“楊旅,這是林湘是我家什麽親戚無關。這件事發生到解決不就是一群人明擺着欺負她?這件事我不服,這樣的處理結果我也不同意。”
見賀鴻遠油鹽不進,楊旅頭越發地疼,當即問道:“那你想怎麽樣?”
“何芬同志的錯誤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她是惡意篡改報名招工的報名表,這樣行為這次可能出現在林湘身上,下次就可能在其他任何一位軍屬身上,對食品廠和部隊都有極壞的影響,我的建議是向林湘同志道歉,在食品廠全場通報批評外加開除。再有就是将林湘同志該得的工作崗位還給她。”
楊旅聽着賀鴻遠越說越嚴重,最後都上升到開除了,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賀鴻遠,你小子別張口閉口就是開除的!”
除非重大錯誤,不然部隊上和部隊開辦的工廠裏哪能輕易開除人?
就是這小子說話莽撞又不顧全大局。
“要是組織上不嚴懲,那我就只能把何芬幹的事兒抖落出去!讓廣大軍屬都看看這位廠辦職工的真面目。”
“你...你非要把事情鬧大是吧?”楊旅對這個‘又愛又恨’的手下人真的沒轍。
工作上挑不出一絲毛病,能力強,又拼命,一副不怕流血流汗的架勢。
就是這生活中性子太剛硬,年輕人啊,真是要不得。
況且何芬是要臉面的,李軍同樣,要真是抖落出去,誰的面子能好過?
“楊旅,不是我非要鬧大?這不是被逼的嘛。”賀鴻遠無所畏懼,“我怕什麽?”
明明站得筆直挺拔,偏偏口中的話語又冷又痞。
楊旅盯着手下這個團長,他怎麽給忘了,賀鴻遠是最護短的!
賀鴻遠再次擡手敬禮,正色道:“楊旅,靠犧牲一個普通同志來達到大局穩定,不是挺諷刺嗎?”
楊鼎新看着賀鴻遠,驟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候,也是那般的黑是黑,白是白,有股不顧一切的沖勁兒。雖說沒有賀鴻遠這般無所畏懼,可着實有幾分想像。
要是年輕時候的自己,也不會是今天的選擇,必定會執着地讨回公道。可是他現在不一樣,事事要考慮得太多,要平衡得太多。
他嘆口氣:“罷了罷了,開除這事兒不行,其他兩條按你說得辦。不過,恢複一廠職位的事情沒那麽快,所有招工崗位定下了,現在還真不好調動。昨兒我還聽你們田主任發愁呢,興許得等廠辦有個十月要随男人調走的軍嫂離開了才有個合适的位置給林湘。”
“那也成,能定下就行。”賀鴻遠并不糾纏那兩個月時間,後頭從二廠過去一廠也不錯。
事情辦妥,賀鴻遠面色舒緩不少,他早知道不可能輕易開除人,這才利用開除的幌子逼着楊旅同意另外兩個處理結果。
他揚起笑意對着楊旅道:“楊旅,您不愧是咱們119師最公道的軍人,我替林湘同志感謝您!”
楊旅:“...”
他暫時不想看見這個渾小子!
“邊兒去!少在我眼前晃!”楊旅這下是腸子都悔清了,這種叽叽喳喳的事兒就該讓政委去過問,他淌這趟渾水幹嘛啊!
賀鴻遠絲毫不為楊旅的怒氣所震懾,敬個禮轉身大步離開,光看背影都能瞧出心情不錯。
楊旅叫住他:“賀鴻遠,你小子給我說老實話,林湘同志是你們家什麽親戚?”
能勞動賀鴻遠這麽維護的人,他之前以為只可能是賀鴻遠他老娘。
賀鴻遠轉身立定,眉眼深邃,語氣堅定:“楊旅,我和林湘同志的婚書還在宿舍抽屜裏放着。”
楊旅:“...”
什麽?林湘是賀鴻遠未婚妻?!
怪不得啊怪不得,敢情是為了媳婦兒拼命呢!
不對,這小子什麽時候定親了?自己侄女孟菁還惦記他,這下好了,不定得難過成啥樣,賀鴻遠這丫就是個禍害!
結婚了也好,省得部隊裏那些個年輕單身女同志一直惦記他,都影響部隊其他男同志的結婚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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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師部隊招待所。
林湘解決了工作問題,雖說意外去了二廠,可到底得到了寶貝的正式工工作,也算因禍得福,她也滿足了。
将随身攜帶的戶口頁與介紹信從包袱裏拿出來,她準備正式去食品廠二廠報道。
左右不過是為了留下來,一二廠區別也不大。
可她剛打開房門,眼前卻出現了月竹的身影,小姑娘一臉興奮地看向自己,擠眉弄眼道:“湘湘姐!”
林湘摸不着頭腦,月竹幾個小時前還氣憤地沖出家門,這會兒怎麽如此高興。
“有好事,還有好戲!”周月竹忙讓開身位,迅速閃身沖進房中,一下就露出了随後姍姍而來的兩人——何芬和李軍。
林湘杏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二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等衆人進屋,聽到李團長主動道歉,林湘心頭更是驚訝。
“林湘同志,這件事确實是我們做得不對,希望你能諒解。”李軍向賀鴻遠這個遠房親戚道歉,心裏到底是不爽利。
原本以為事情已經圓滿解決,誰料竟然被殺了個回馬槍。
賀鴻遠竟然為這件事找上楊旅,在楊旅辦公室待了許久,等他一走,楊旅便到自家坐了一回,聲色威嚴地敲打了自己和愛人兩句。
他原先的求情似乎都不管用了,想仗着過去的功勞要份薄面竟然也不好使。
李軍心頭不服,壯着膽子低聲問了一句楊旅怎麽就偏幫賀鴻遠一個遠房親戚,卻被楊旅氣得罵了自己好一通。
彼時的楊旅是為着個破事兒焦頭爛額,骨子裏的暴脾氣便藏不住了:“李軍,別當你跟老子打仗了多少年,就想着賣資歷,這事兒我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你,你自己說說你們兩口子做得對不?怎麽有臉說我偏幫賀鴻遠?還離婚是吧?愛離不離,到時候軍婚離婚我親自給你們批!你們兩口子實在不滿意,你想退伍轉業回去,老子都不攔你!”
楊旅一發威,李軍和何芬都被吓得腿腳發軟,心跳如擂鼓,先前的小心思和盤算哪裏還敢計較,是說什麽都只能認了。
尤其是聽到楊旅說的處理結果,一條一條加碼,聽得何芬差點昏過去,扣工資已經夠讓她沒臉了,竟然還要全廠通報批評!
何芬臉色煞白,心口堵得疼,卻不敢在楊旅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李軍被訓了一頓也老實了,再不滿也沒法說出口。
兩口子只能來道歉。
周月竹在一旁坐着吃瓜看好戲,要不是礙于李軍和何芬兩口子的陰沉臉,她都想拍手叫好了,順便嗑瓜子!
李軍說完話,扯了扯愛人的袖口,低聲提醒她:“跟人道個歉。”
何芬指尖死死地掐着掌心,要她給害了自己妹子的人道歉,她比死了都難受,可為了丈夫的前途,她只能認了。
“林湘同志,對不住,這事兒是我沒做對。”聲音細弱蚊蠅,像是從嗓子眼擠出來的,透着一股心不甘情不願。
林湘大致猜到必定發生了什麽,令事情有了轉機,縱使何芬和李軍不情願來道歉,她也欣然接受,不受白不受!
“既然何同志已經認識到錯誤,那也沒什麽了,我一向不記仇的,只希望以後不要再有害人的想法和行動就好。”
林湘一向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真有人欺負到頭上,她也不是一直忍讓的,總得找準機會給點顏色看看。
如今這樣,總之普通的同事關系也沒得做了,當個陌生人差不多。
何芬和李軍像是遭受什麽奇恥大辱般道了歉準備離開,卻在走到房間門口時,聽得身後周月竹的聲音,叫住了二人。
“李團長,何同志,我清楚你們的心思。”周月竹收起看熱鬧的輕松惬意,一臉嚴肅地走向兩人,“原本是你們家對不住我,差點害了我,我大人不記小人過沒追究,只将何芳送去公安局接受法律的審批,按理說已經仁至義盡了,沒想到你們竟然為了這件事故意算計我湘湘姐。”
她直勾勾地盯着何芬,眼中泛起幾分怒氣:“你妹子做錯事,你竟然有臉有膽子害旁人?何芬同志,我看你真是沒臉沒皮!”
周月竹不加掩飾的話令何芬瞬間慘白着臉頰,嗫嚅道:“你...你!”
“你還不敢欺負我,不敢欺負我爸我堂哥,就欺負沒有背景沒有依靠的湘湘姐,你真是又惡心又壞!”
“周月竹!”李軍聽着有人竟然敢當面這樣咒罵自己愛人,瞬間怒上心頭,“你注意些素質!”
只是對方畢竟是周旅長的閨女,他克制着怒火,沉聲提醒道。
“李團長,這話該對你和你愛人說!”周月竹憋了幾天的火燒得越發旺,總要發洩出去,“可見啊,不是年紀長些就有思想覺悟的,這樣的道理,我才十七歲都明白。”
最後,周月竹盯着二人道:“湘湘姐就是我們家的家人,也是賀團長的家人,你們少動什麽歪心思。不然我也無所謂什麽名聲,到時候把你們一家人做的事情全說出去,看看是誰沒臉!”
周月竹一番警告令李軍和何芬離開的步伐又淩亂了幾分,幾乎是倉惶逃走。
瞧着兩人離開的樣子,周月竹噗嗤笑出聲,一轉身,就見着林湘笑盈盈地看向自己。
“湘湘姐,你怎麽這麽看着我?”周月竹擡手撫上臉頰,沒有髒東西吧。
林湘笑了笑:“我是覺得我們月竹厲害了,一番話說得可有氣勢!”
“哼!這兩人真是惡心又虛僞!”周月竹氣哼一聲,一屁股坐到林湘身邊,挽着她手臂,“湘湘姐,你放心,我和堂哥會保護你的!”
林湘被她孩子氣般的赤誠打動,不禁笑眯了眼,可又疑惑:“你是你,怎麽還有你堂哥的事兒?”
“哎呀!”周月竹幾乎是彈跳着挪動位置,和林湘挨得緊緊的,激動道:“你不知道,堂哥今天下午為了你大鬧楊旅長辦公室啦!”
林湘深刻覺得月竹如果出生在幾十年後,必定能成為UC新聞撰稿人,取個标題都能吓死人。
什麽叫為了我,大鬧旅長辦公室!
聽聽這合理嗎?!
偏偏周月竹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同時也有些添油加醋,總之是将賀鴻遠沖冠一怒為紅顏,找楊旅讨公道的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當時兩人幾乎快吵起來,聲音不小,被外頭路過的張華峰和姜衛軍聽了兩耳朵,兩人擔心啊,要真是鬧起來了,還得進去勸架,就這麽守在門口随時待命。
周月竹就是找張華峰打聽的消息,自己再編纂了些誇張描述,最後下了結論:“湘湘姐,堂哥可從沒為誰這麽生氣過,我看他真的是喜歡你!”
林湘聽着月竹講述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心底不禁泛起一絲波瀾。
賀鴻遠那麽個在書中冷情冷性的人,竟然為了自己的事去找旅長讨公道。
作為一個懂得權衡利弊的人,這樣絕對是不明智的。
從前世到如今,林湘總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一心打拼賺錢,從未曾體會過會有人為了自己不顧一切,不計得失。
那樣的感覺有些奇異,像是在心湖下起一場細雨,絲絲雨幕垂下,噼裏啪啦打在心湖之上。
她心跳地兀自快了一拍,卻在月竹指出賀鴻遠喜歡自己時,吓了一跳。
“怎麽可能,叫你別瞎說。”林湘打趣她一句,壓下心底泛起的陣陣漣漪,想想賀鴻遠在書中一輩子都未曾為任何人動心。
她堅決不會聽信月竹的胡話!
只是,承了賀鴻遠一份幫忙的情,等送走月竹後,林湘有些糾結,要不要立刻去找他表達感謝。
可是只要一想起月竹信誓旦旦說賀鴻遠喜歡自己,林湘心裏便有些亂糟糟的,往外邁的步子就停滞不前。
算了,明天再說吧!
她躺在招待所床上,将全身裹進薄被中,翻來覆去地滾了兩滾,怎麽有人煩人呢!
——
另一邊,周月竹從招待所離開,心情雀躍地趕回家去。
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不少,先是田主任帶着何芬來談調查和處理結果,再是自己找堂哥告狀,堂哥的動作真是太快了,傍晚時分李軍和何芬就上招待所給湘湘姐道歉了。
這個點兒正值部隊衆人陸續下班的時間,周月竹回到家沒見到母親馮麗,左右張望之際,卻見着母親同父親一道從部隊出來。
“媽,你上部隊找爸去了?”她還沒得及跟母親分享何芬和李軍被治了的好消息。
馮麗見閨女回家來也放心了,忙對她道:“我左右想着上午田主任護着何芬還是有些不得勁,雖說小林看得開,到底還是得有人撐腰,這不找你爸來看看。”
田主任到底是有職位的,話裏話外還搬出了楊旅長,何芬背後也有李團長撐腰,她自然得讓丈夫知曉此事。
昨日事情發生,她并未向丈夫提及。
一是她原本相信田主任能公道地處理,二是周生淮近來工作繁忙,忙着接下來的出海任務,暫時就沒往外說。
誰知道,這事兒引得楊旅長也下場了,那她就必須知會丈夫一聲,好歹能說上兩句話。
若是平常,這種非部隊的事情是斷然不會去煩心周生淮的,可林湘到底對自家有恩,馮麗也就沒忍住。
“這事兒我明天找老楊談談去。”周生淮匆匆趕回來取份文件,順便也是讓家裏人安心,“雖說李軍和鴻遠都不是我手下的,但小林跟咱們家這關系匪淺,還是不能讓人随便欺負了去。”
周月竹聽着這話一笑:“好啊,爸,你得為湘湘姐說說話!不過,堂哥今天下午已經去找過楊旅了,現在何芬被通報批評罰工資,還和那李團長上門跟湘湘姐道過歉了。”
馮麗面上一驚,哪裏知道就小半天的功夫,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局面。
就是周生淮也疑惑。
鴻遠這小子那幾日口口聲聲說着不在乎娃娃親,不想結婚,這哪裏像啊!
——
賀鴻遠從楊旅辦公室出來,知曉事情已妥帖,便即刻回到辦公室繼續寫工作計劃,等筆墨頓下最後的落款,他這才收起紙筆,離開辦公室去食堂吃了晚飯。
早過了晚飯時間,食堂空蕩蕩的,賀鴻遠吃了一碗炊事班戰士煮的手擀面,大口吃面,耳畔響起隔壁桌兩個其他團軍人的對話。
高個軍人恭喜:“剛結婚感覺咋樣?瞧你天天笑得跟朵花兒似的。”
矮個軍人嘿嘿一笑:“還成吧。結婚好處多,不過也有煩心的,明天出海是我跟我媳婦兒結婚後第一回分開這麽久,她可不高興,讓我以後要出什麽任務必須第一個跟她報備,你說說管我管得多嚴啊。”
高個軍人給他一胳膊肘:“你丫的,還煩心,瞧你那嘚瑟樣!欺負我沒媳婦兒沒人報備是吧?”
兩人說說笑笑,而另一張飯桌上的賀鴻遠幾口吃完面條,喝光面湯,起身離開時若有所思。
......
今日經歷了早上得意洋洋的勝利,又陡轉直下遭遇下午風雲突變的挫敗,何芬和李軍回到家中都疲累不堪。
那般屈辱地去給人道歉,竟然還要全廠通報批評,要扣工資,何芬不知道以後還怎麽在其他軍屬面前活?
她眼裏包着淚花,到底是扛不住,任由眼淚流淌,無聲地哭泣。
“阿芬,這事兒是楊旅改口了,沒辦法,實在是沒辦法。”李軍心疼愛人,可也無計可施。
畢竟楊旅連離婚也不管,甚至退伍轉業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就是在敲打自己少用過去的功勞簿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求情。
“軍哥,我明白的,你也為難。”
兩口子互相安慰着,臉皮火辣辣地疼,心口也是又悶又堵。
何芬琢磨着以後如何總歸在一廠,有的是法子給林湘暗搓搓使絆子,她畢竟是一廠廠辦的老資歷,人緣好,大夥兒都信服她,林湘一個外來工,就算回了一廠又如何?她輕易就能聯合一廠其他人給她穿小鞋。
就在她忿忿不平之際,家中大門突然被敲響。
兩人頓時各自理了理儀容,不願意被外人看見一絲一毫的不堪與落寞。
可大門一開,門外站着的竟然是賀鴻遠!
李軍瞬間變了臉色:“賀鴻遠,你怎麽過來了?”
屋裏的何芬聽到動靜,忙小碎步跑至門邊,仿佛要與丈夫面對什麽強大又可怕的敵人,她警惕地盯着賀鴻遠,此刻絲毫不顧及什麽體面:“賀團長,你來幹什麽?你還不滿意嗎?我們家可被你整得夠慘了!”
全然是惡人先告狀,何芬慣會拿捏這些。
可賀鴻遠并不在意,他面似籠着堅冰,眼中寒意陣陣,目光緩慢又銳利地掃過李軍和何芬:“你們要是再敢動歪心思,想欺負林湘,我能把你們整得更慘。不信的話,就試試看。”
淡淡的語氣說着最狠的話,卻是令李軍和何芬心頭一震。
看着賀鴻遠離去的冷漠背影,二人竟然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太張狂了,在這個大家都要顧及戰友情,顧及體面的時代,賀鴻遠卻是完全的不管不顧,橫沖直撞,似乎願意承擔一切後果,只要自己順心。
聽到賀鴻遠的話,原本還想着如何給以後來到一廠的林湘使絆子的何芬自心底生出怯意。
其他人的威脅警告興許只是口頭上說說,可賀鴻遠不一樣,他說得出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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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鴻遠一向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目标堅定明确,從不會後悔,也不會推翻自己的話。
只是,凡事終有例外。
明日一早就要出發執行出海任務,這一去起碼是半個月。
他竟然頭一回在心頭生出幾分異樣的波動,往日無牽無挂,說出任務就出任務,其他戰友還在和媳婦孩子依依惜別,他已經是第一個上艦艇的人。
夜深人靜時,軍靴踩在招待所樓下的樹葉上,青綠葉片被踩得翹起一角,複又輕飄飄落下。
二樓201室響起敲門聲。
林湘傍晚在屋裏心亂如麻,後來淺淺眯了一會兒,七點左右吃了兩塊雞蛋糕當晚飯,腦子裏仍是亂糟糟的。
不住地循環播放周月竹那句——堂哥為你大鬧楊旅辦公室啦!
聽聽多吓人,林湘告誡自己別亂想。
直到屋外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喚回了她的思緒,這麽晚了還能有誰來敲門,她輕聲問道:“誰?”
“我,賀鴻遠。”
悶沉一聲,林湘仿佛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封閉的房間內格外明顯。
她謹慎開口:“賀團長,這麽晚了有事嗎?”
“嗯。”還是真是夠言簡意赅的。
想着賀鴻遠幫了自己大忙,尤其是還敢去和旅長鬧,但凡楊旅是個心眼小些的領導,這樣的行為甚至是很可能影響賀鴻遠前途的。
她起身開口,琢磨着是得當面跟人道謝。
夜色朦胧中,賀鴻遠仍舊一身軍裝筆挺地站着,目光深邃堅定,直直看着林湘。
林湘擡眼便撞進他的視線,心中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只道:“賀團長,我聽月竹說了你幫我的事情,非常感謝你。只是,你找楊旅...”
鬧了一場幾個字沒好意思說出口,她頓了頓,接着道:“以後會不會影響你的前途?”
賀鴻遠唇角勾起弧度,眉眼在月色中柔和下來:“不會,楊旅沒那麽小心眼兒。”
林湘總覺得這人膽子大,畢竟能找領導這樣鬧的可不多見。
“那就好。”她輕聲道。
八月中旬的月亮狀似銀盤,自沉沉黑夜中灑下點點清輝。
林湘一時有些笨拙,竟然是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麽,也不知道賀鴻遠夜裏特意找來所為何事。
她沉默着,對面的男人卻開口了。
“我明天一早就要出海執行任務。”
林湘猛地擡頭,清亮的眸子漾出幾分疑惑,賀鴻遠怎麽突然對自己提及他的安排。
不待她詢問,賀鴻遠又道:“約摸得半個多月後回來。”
林湘終究是難以壓下心頭疑惑,問道:“你為什麽突然對我說這些?”
心湖好似又下起了雨,噼裏啪啦地砸向湖面,泛起漣漪陣陣。
賀鴻遠面容俊朗,往日鋒利的棱角似乎被月光淡化,只剩一雙黑眸揭開海面下的平靜:“擔心你太招人,這半個月時間我不在,你被其他人給追求了去,我得提前報備一下。”
林湘長得漂亮,性子又吸引人,來了這些時間不少人打聽她。算算日子,宋威那小子要回來了,還有招待所裏過分熱心愛給人介紹對象的軍嫂們,加上食品廠裏一幫子年輕男同志。
危機四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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