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更
第29章 兩更
在七十年代上班的第一天, 林湘醒得很早。
她沒有手表,起床穿着麻布睡衣睡褲去樓下收連衣裙時,看了一眼客廳牆上的挂鐘, 原來才六點二十。
七十年代沒有什麽娛樂活動, 加上煤油燈和電力緊張, 人們習慣了早睡早起。
林湘來到這裏一個月,幾乎把過去上班留下的熬夜睡不好,第二日渾渾噩噩需要咖啡續命得作息給調整好了。
廚房裏已經傳來響動聲, 馮麗正在竈臺上煮稀飯,準備鹹菜, 見林湘已經起來, 她笑道:“怎麽不多睡會兒?食品廠不遠,來得及。”
“馮姨, 我可能是有些興奮呢,睡飽了就起來了。”
林湘上樓換了衣裳, 一番洗漱後也去廚房幫忙,沒多久, 周月竹也打着哈欠下樓了。
周旅給閨女在部隊後勤處安排了個記賬的工作,下星期去上班, 周月竹還有幾天悠閑日子過,每天都睡得挺晚。
今日是特意為了趕上林湘第一天上班早起的。
馮麗特意準備豐盛的早飯,玉米稀飯, 二合面饅頭和小鹹菜丁, 再開了一罐蝦醬罐頭。
“喏, 這就是你們廠裏産的。”馮麗向林湘介紹道, “畢竟是部隊自己的工廠,平時也會給軍人家庭發福利, 味道真挺好的。”
深紅色的罐頭上印着119食品廠幾個黑字,中間突出地加大了鮮紅的蝦醬二字,瞧着有種質樸感。
林湘嘗了一筷子蝦醬,入口鹹鮮濃郁,配上稀飯,饅頭吃都是絕佳的下飯下菜神器,這味道确實不錯,不愧是食品廠的王牌産品。
“馮姨,月竹,我去上班了!”早飯後,林湘穿戴整齊準備出發。
馮麗慈愛地叮囑道:“行,路上慢點兒,到了廠裏嘴甜些,有什麽不懂的就問。一廠蝦醬生産一車間的車間主任和我關系不錯,要在二廠遇到什麽事兒,可以去找她,人叫謝利梅,你叫梅姨就行。我跟她打過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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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謝謝您,馮姨。”林湘見馮姨打點得妥帖,心中也感念,同二人道別後這便離開。
部隊家屬院距離食品廠不算遠,步行的話估摸有個二十多分鐘距離。林湘獨自走在路上,沿途是清晨七點半的風景,濕潤的海風飄散而來,撲面便是輕松惬意。
路上走路去食品廠上工的軍嫂不少,偶有幾個騎着自行車快速駛過的,鈴鈴鈴的自行車鈴铛聲總能引起衆人羨慕。
如今自行車價格昂貴,一輛最低都得上百塊,更關鍵的是,想買自行車光有錢還不行,得有自行車票,那便是更難得到的,比肉票布票糖票那些還難攢。
林湘也有些羨慕,誰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羨慕別人擁有一輛自行車呢。
星期一的食品廠門口人潮湧動,車間工人全穿着整齊劃一的深灰色工作服,上裝襯衣,下裝長褲,因為是做食物的,進了車間還得戴上白色的衛生帽。
一廠門口人山人海似的,一牆之隔的二廠門口卻門可羅雀。
林湘走進二廠大門,一時只覺得冷清。相較于隔壁的熱火朝天,二廠隐隐透出股破敗之像。
一廠廠區面積寬廣,車間青石平房,辦公樓則是三層紅磚小樓,另有食堂和宿舍分列,有着王牌的蝦醬生産線以及其他的海鮮罐頭與糖果生産線。而二廠面積窄小,已經縮減到只有兩個車間,生産着食品廠減産瀕臨淘汰的汽水線,工人們慢悠悠幹着活,期間不時閑聊話家常,唯一的辦公室僅僅是一座兩室的平房,更別提食堂,宿舍,通通沒有,都得去一廠吃飯和住宿。
林湘心中有了些預期,可這會兒還是有些驚訝,看來二廠真是擺爛了,被放棄了。
不過她也不着急,自己只需要在這邊待上兩三個月,後面就能回一廠去。
二廠廠辦縮減到只有三人,一個辦公室主任和兩個幹事,面對今年招工竟然往二廠辦公室裏塞了人,主任趙建軍有些意外。
趙建軍以前是部隊的炊事兵,天生一條好舌頭,是扛着鍋上過戰場的。後來因傷退伍轉業回老家種地去了,日子過得艱難。等119師創辦食品廠,他被以前的首長叫了回來,成了廠裏工人,再後來當上了二廠的辦公室主任。
就是太閑散了些,随着二廠屢敗屢戰,屢戰屢敗,逐漸被放棄,他也天天在辦公室看報聽收音機,樂得自在。
年歲五十的男人,頭發逐漸稀疏,看林湘一眼,再低頭看看新人的檔案,只覺得這個學歷不錯,考試表現也不錯的年輕女同志可惜了。
還得來二廠待一陣。
昨日田主任找他說了情況,林湘同志在二廠待不久,過兩三個月就要回去,讓自己多照顧照顧。
趙主任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操作,不過他只管應下。
“咱們歡迎新同志!”趙建軍招呼起兩個幹事,帶頭鼓起掌來。
不算寬敞的辦公室裏霎時響起掌聲,林湘差點被吓一跳,七十年代的入職儀式這麽熱情嗎?
好吧,仔細一聽掌聲稀稀拉拉的。
有點熱情,但不多。
“大家好,我叫林湘,是這次招工進廠的。”林湘面向趙主任,視線又友好地掃過一男一女兩位幹事,真誠地介紹着自己,“以後和大家共事,希望能共同奮鬥,工作愉快。”
趙主任頂着那頭稀稀拉拉的頭發,又拍了拍手,一臉喜慶地笑:“哎呦,不愧是高中畢業生,是有文化些,小孔小馬,你們聽聽,說得多好啊。”
辦公室裏除了五十歲的趙主任,另有一名男幹事馬德發,今年三十三歲,人瘦個高,瞧着無精打采的,頗似一根瘦長的電線杆。再來是一名女幹事孔真真,今年二十六歲,留着兩條短短的麻花辮,辦公桌上放着她正在織的毛線。
“歡迎歡迎。”馬德發有氣無力地象征性歡迎兩句。
孔真真嗓門則要清亮些,對着主任道:“趙主任,你這不會是嫌我們學歷低吧?”
趙主任嘴一撇,忙擡手合抱求饒:“我可沒說啊,別給我扣帽子。”
回到自己位置坐下,趙主任指着唯一空置的一張長桌,對林湘道:“小林同志,你以後就坐那兒。小馬和小孔人都不錯,有什麽不懂的多問他們就是。”
“知道了,趙主任。”
林湘的辦公桌在辦公室的角落,直線距離靠門,貼着牆邊窗戶,淺淺往外一望,映入眼簾的是高聳的桫椤樹,郁郁蔥蔥枝繁葉茂,倒是看得舒心。
整間辦公室呈長條縱深型,趙主任的辦公桌在辦公室最深處往裏,背後有一架書櫃,占據最大位置。趙主任辦公桌前方右側依次是馬德發和孔真真的辦公桌,兩人前後排列。左側中間有一張放置各種雜物,比如暖水瓶,搪瓷盅和茶葉罐子的長桌,再往下才是林湘的辦公桌。
林湘坐在辦公桌前一擡頭,首先看到的便是印着向雷鋒同志學習的鐵皮暖水瓶和幾個茶盅,經過這張雜物桌的阻隔,她能瞥見正對前方的趙主任。
自己一來就和領導面對面坐着,放在後世可是最可怕的位置,只能說,幸好兩人中間距離夠遠,還有張雜物桌擋了一下。
前世,林湘在大學畢業後一共待過兩家公司,兩家都是管理有序,制度嚴苛的大公司,不說996,忙碌起來也是腳不停歇的,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所以她錢攢了些,可累也是真累。
同事們那時候都說,多當幾年牛馬,熬到退休就好了。
可現在,剛剛入職的林湘似乎已經體驗到了快退休的感覺。
一個上午,沒人給自己安排工作,趙主任喝着茶水,手捧着報紙看了一上午;馬德發握着鋼筆不知道一上午奮筆疾書什麽,偶爾會停下來咬筆杆,再不然就是沉思;至于孔真真也沒閑着,織了一上午的毛線。
林湘默默觀察了會兒,自己初來乍到的新人哪裏好光明正大地摸魚,她主動找趙主任問有沒有活幹,趙主任報紙放低,露出锃光瓦亮的腦門:“活啊?你要幹活啊?那去車間轉一圈,看看工人們的生産情況吧。”
林湘好不容易攬了個活,結果上兩個車間一看,更是傻眼。
老舊的汽水生産線正慢吞吞運轉,時不時會卡頓,工人們打毛線的,閑話家常的,嗑瓜子的不在少數。
林湘過去一趟,被工人熱情地散了一把瓜子回了辦公室。
趙主任見她回來,臉上堆着笑:“大夥兒幹活積極性不錯吧?”
林湘突然覺得很難回答,這要人怎麽答?
看似容易輕松的工作,似乎還有坑!
不待她張口,趙主任自問自答起來:“喲,有人給你散了瓜子啊?我就說嘛,咱們二廠條件是簡陋了些,可是團結啊,對待新職工尤其熱情!小林啊,給我也來幾顆。”
林湘:“...”
一上午稀裏糊塗地就過去了,距離上午下工還有半小時的時候,辦公室外傳來一陣熱鬧的說話聲,辦公室裏三人同時擡起頭,各自放下手中的活動起身。
林湘還沒反應過來呢,三人已經快步離開,馬德發懶懶地回頭叫上林湘:“快走啊,晚了搶不過一廠的人。”
上午幹了個三分鐘就能檢查完車間的活,林湘就提前下班了,跟着二廠辦公室的三人殺到一廠食堂,在一廠工人們還沒下班的時候,優哉游哉地選着菜。
“劉大姐,給我們辦公室的多打兩片肉啊。”孔真真嗓門大,跟食堂打菜的大姐套着近乎,“尤其是我們剛來了新職工,瞧瞧多瘦,必須得多吃點。”
孔真真話音剛落,趙主任和馬德發就将飯盒湊了過去,等着劉大姐多打兩片肉。
最後,孔真真還不忘提醒林湘:“來,林湘,叫聲劉大姐,以後來食堂吃飯就找劉大姐,劉大姐可是食堂最積極最勞模的,誰都比不上。”
林湘真是被同事們的操作驚到了,可也乖乖叫了人,聽打菜窗口後的劉大姐笑罵:“你們二廠這群跟螞蟥似的,我真是佩服你們哦!”
說是這麽說,最後給林湘的一勺青椒炒肉片還是穩穩當當,手半點沒抖,瞧着起碼得有四片肉。
坐在飯桌前吃飯,林湘驚訝食品廠食堂的飯菜味道不錯,等他們幾人吃完,慢悠悠地收拾飯盒準備拿到外面沖洗,一廠工人們這才大軍殺到,一路小跑或快走蜂擁至打菜窗口,幾乎是一瞬間,食堂裏黑壓壓一片。
林湘突然慶幸,早點下班早點來吃飯,真香啊!
更別提,大部隊一來,人多肉少,打菜大姐的手就得抖了,不少人一勺菜只有兩片肉,唉聲嘆氣抱怨起來。
飯後,林湘迎來了兩小時午休時間,她前世都沒有過這麽長這麽悠閑的午休,同同事們聊了幾句拉近距離,大夥兒各自幹脆趴在桌子上小憩,下午再混着上了兩個半小時的班,又提前半小時下班了。
林湘結束第一天的上班,似乎還雲裏霧裏,這是真實的嗎?
我到底是剛上班,還是要退休了?
====
回到周家的林湘進門就聞到飯菜香味。
如今的條件沒法天天大魚大肉,今兒個周旅戰友鄰居家送過來四個椰子,下午馮麗母女倆喝了一個椰子汁,劈開椰子後挖出椰子肉,就着酸菜一塊兒炒,炎炎夏日吃起來倒是解了那股悶熱勁兒。
林湘前世吃過這道菜,當時就覺得挺新鮮。
酸菜滿嘴鹹香,椰子片炒得脆生生的,再添了一兩顆切成細丁的黃燈籠椒,別有一番風味。
飯後,一人抱着一個砍開了口的椰子倒出椰子汁到搪瓷盅裏,林湘滿口清甜地說起了今天第一天上班的事兒。
她确實沒見過如此的工作氛圍,處處新鮮且透着令人着迷的沉淪感:“我都有些吓着了,像一廠都不管二廠這樣嗎?”
她初來乍到,也不好貿然找誰打聽,只能寄希望于馮姨。
馮麗倒是見怪不怪:“這事兒我不算太了解,不過也聽人說起過,二廠當初剛建廠區的時候還挺有勁兒,整天熱火朝天的,後來幾回沒搞起來,漸漸就成這樣了。像你們田主任還有更上頭的廠長都知道,外頭也傳呢,二廠肯定會和一廠合并。”
要真的合并,那必然是從獨立的廠變成不起眼的小車間,從層級上簡直是跳崖式下跌。加上這樣合并過去的,二廠工人哪裏融入得進去。
馮麗寬慰林湘:“你就安安穩穩在那裏待着,反正過幾個月就去一廠了,一廠是好,生産的東西賣得響,工人們工資和獎金都高。”
林湘也是這麽想着,左右就是混過去兩三個月嘛。
接下來的日子,她每天去二廠上班,逐漸又發現些門道,一廠還要查崗職工是否準備到崗,二廠沒這個規矩,林湘天天都是最早到辦公室的。
辦公室四人,其他三人總能給自己找點兒事兒,摸魚摸得坦然,林湘每日也找不出什麽事兒做,突然就覺着這是不是成了自己以前當社畜時加班加得半死不活時,脫口而出的夢想工作?
也是怪神奇的!
林湘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度過了新入職的日子,沒兩天竟然在下班後碰上個有一陣沒見,幾乎忘了他存在的宋威。
“林湘同志!”被賀鴻遠評價為開屏孔雀的宋威同志小跑着出現在自己面前,臉上還挂着燦爛的笑容。
林湘幾乎快要把他忘記了,距離上次兩人‘相親’見面似乎過去了小半個月,宋威已然曬黑了些,笑起來便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威同志,你好。”林湘不覺得和相親對象見面尴尬,更何況那日兩人壓根沒談到相親,就被賀鴻遠突然加入要一起吃飯打斷了。
兩人相親變成了三人吃飯,林湘這會兒突然想起來,總覺得賀鴻遠是不是故意的。
事後宋威也沒來找過自己,意思不言而喻,這樣挺好,省得互相尴尬。
“林湘同志,不,不好意思啊,我們上回吃了飯,我就出海執行任務了,也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宋威昨日才從海上回來,這趟海上航巡任務定得急。
浪花島承擔着華國南邊海域安全的重任,面對不時有別國試探闖入,我國海軍每日都會在海域航巡,偵查警惕。這樣的常規航巡任務通常是半個月一輪班。
結果半個月前,海域東南部似有異樣,巡航戰士發回了情報,部隊這才讓人增援,宋威就被點名上了艦艇。
危機解除,宋威昨個兒回宿舍睡了一覺,今天就想起來找林湘。
畢竟上回自己相親後立刻出發執行任務,相親的事兒沒成,他也一肚子話也沒說。
時隔小半個月再見,林湘同志似乎還是那麽漂亮,瞧着斯文有禮,跟他這個莽撞性子不一樣,人還是賀團長親戚。
宋威琢磨着,自己真和林湘成了,以後豈不是要和賀團長稱兄道弟?
還真挺吓人的哎。
林湘自然不在意:“沒關系,任務要求,你忙你的。”
林湘和月竹約着去摘椰子,這會兒同宋威寒暄兩句就準備離開。
“哎,林湘同志,那...那明天去...看...”宋威出聲叫住林湘,見她睜着水靈靈的眼睛望過來,臉瞬間紅了,說話也磕巴起來,“看...dianying吧...”
電影兩個字說得含糊不清又快速,他緊張得不行,在心裏暗忖自己真是不争氣。
林湘大概聽出了宋威的意思,卻是有些驚訝,難不成他還想繼續和自己相親?
可是...
林湘驟然想到幾天前出現的某人,口口聲聲說擔心他離開半個月,自己被旁人追求了去。
這人是不是太壞了!難不成是早就預見有這樣一幕?
現在聽着宋威的約會邀請,林湘只能想到賀鴻遠。
再看看宋威,林湘确實沒想過和他還有相親的後續,畢竟已經過去許久,到底不能耽誤人家。
“宋威同志,不好意思啊,我有事了。”林湘拒絕得委婉。
“啊?”宋威又磨蹭兩下,壯着膽子道,“那你哪天,哪天有空啊?”
林湘聽出宋威的幾分執着,試探着暗示道:“宋威同志,上回我們吃飯聊天很愉快,我挺高興和你成為朋友,以後有機會趕上部隊放露天電影也是一起看了。”
宋威在海上半個月被曬得又黑了一度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年輕的男同志到底不掩飾自己的傷心,他聽出來了,林湘同志這是沒看上自己。
“好,那以後有機會看露天電影。”宋威總不能糾纏着女同志,擡手朝她敬個禮,轉身小跑着離開了。
林湘少有見過如此純情的年輕男士,這會兒瞧着人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落寞,哎,真是造孽。
也都怪賀鴻遠,他出發前非要找自己說那些話,攪得人心裏亂糟糟的。
就連她剛進二廠第二天,有車間大姐想給她介紹對象也被林湘委婉拒絕了。
煩人,賀鴻遠真是煩人!
====
林湘模樣俏,又是高中學歷,如今在二廠還是坐辦公室的,得知她還沒有對象,确實不少人盯着她,想給她介紹對象。
林湘就在一天天鹹魚的上班和婉拒相親中度過了小半個月。
到了星期六,下班還比平日再提前了半小時,大夥兒想着星期天放假,回家的心情更加急切。
趙主任離開時不忘提醒林湘:“反正待着也沒啥事兒,早點回家也是為廠裏省電省水,做貢獻了嘛。”
林湘:“...好像,竟然,有點道理!”
今天才三點半就下班離開二廠,林湘着實有些不習慣。念着時間還早,明天又是星期天,她幹脆去了一趟附近的海鮮站。
她在周家住着,總歸是吃喝周家的多,為了不欠太多人情,林湘也時常買菜買海鮮和零嘴兒回去。
今日運氣好,正好趕上漁船回來,海鮮站上了一批新鮮的螃蟹,全是個頭大,膏肥肉美的公蟹,一個估摸能有3兩多。
後世的螃蟹價格昂貴,林湘收入還行吃起螃蟹也覺得肉疼,可這時候就不一樣了,那是按斤賣,一斤螃蟹八分錢,簡直驚呆了林湘。
她買了兩斤回去,家裏就三人,螃蟹性寒,也不宜貪多,周旅長和賀鴻遠出海執行任務還沒回來。
想起賀鴻遠,林湘拎着網兜的手頓了頓,昨晚馮姨還念叨呢,按照以往出任務的時間,估摸他們得下星期三四才能回來。
馮姨和月竹是想念周旅長了,至于自己嘛...
懶得想起那個出發前還跟自己說些有的沒的的男人。
買完螃蟹再選了些小蝦米準備熬粥,最後買了一把雞毛菜,林湘拎着裝滿海鮮的網兜,抱着雞毛菜回家去。
下午四點,日頭漸漸西斜,林湘走了一路,額頭滲出些微薄汗。還沒到正常的下班時間,家屬院裏來往的軍人不多,是以,當看見前方大步流星走來一個高大軍人時,林湘第一反應便是愣住。
那身形高大挺拔,總覺得有些眼熟。
待人越走越近,俊朗英挺的面龐逐漸清晰,林湘耳畔似乎還回響着馮姨那句——估摸星期三四能回來。
就是想到還有好幾天緩沖,林湘總覺得還能松口氣。
畢竟十來天前聽賀鴻遠說了那些話,她壓根兒沒準備好再如何面對他。
結果此刻,原本應該在海上飄着的賀鴻遠就大步走向自己,于半米外停下腳步,俯身拎走林湘手中的網兜,抱走脆嫩的雞毛菜。再擡眸時,唇角揚起弧度,似冰山融化般自然道:“這螃蟹個挺大,我下船的時候碰上漁船打漁回來,被老鄉塞了幾只,也帶過來了。”
兩人的關系是如此熟稔地聊這些的關系嗎?
尤其他剛剛好自然地從自己手裏拿走海鮮和菜,跟旁邊出來接買菜的媳婦兒回家的軍人似的。
林湘收回視線,打住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悄悄打量他一眼,結果正好撞進他蕩開笑意的目光中,慌得撇開了視線:“你結束任務回來啦?”
“嗯。”賀鴻遠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架勢,主動交待道,“這回結束得早了幾天,不然還得過幾天才能回來。”
“哦。”還算能說會道的林湘卻是擠不出半句話,只盡量自然平和地同賀鴻遠走往周家。
就在林湘好不容易平複下有些異樣有些緊張的情緒,想着兩人像之前那般相處就好,卻突然聽到賀鴻遠一句。
“我剛下艦艇就去招待所了,想着跟你報備說一聲回來了,結果人去樓空。”賀鴻遠穿着利落的軍裝,整個人絲毫沒有在海上漂了半個月的疲憊,依舊精神奕奕,此刻左手卻拎着與他氣質不太符合的裝着螃蟹和小蝦米的網兜,右手抱着一把青菜,唇角噙着笑意道,“我差點以為你被我那天說的話吓怕了,趁着我出去半個月,連人帶包袱都不見了。”
林湘:“...”
從未想過會被賀鴻遠這樣正經的軍人揶揄,林湘擡眸瞪他一眼,殊不知自己這會兒在陽光下被曬得紅撲撲的臉蛋跟四月蜜桃似的,這一眼沒有什麽殺傷力,倒顯得嬌嗔可愛。
她櫻唇一張一合,怒道:“我跑什麽?”
只是被賀鴻遠打趣一句後,林湘的聲音帶着幾分嬌意,并無怒氣。
賀鴻遠扯了扯嘴角,像是将這麽多年的笑意都堆積爆發在林湘面前,哪裏還有往日面無表情,嚴肅冷漠的樣子。
“行,沒跑就好。”
林湘懶得搭理他,徑直走在前頭,那些菜他要拿就拿着吧,正好自己樂得輕松自在。
林湘走在前方,兩條麻花辮松松地搭在腦後,一搖一晃地擺動。
賀鴻遠沒再打趣林湘,老實地拎着海鮮和青菜跟在她身後,眼底鋪滿笑意,想起剛剛她似怒似嗔的模樣,竟然是那樣可愛。
剛硬無比的心髒像是被人用一根輕飄飄的羽毛撓了一下似的,有些癢,也有些酥酥麻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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