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吃飯不如吃你
第36章 吃飯不如吃你
尤秘書見趙建軍在睜眼說瞎話, 嘴角不由得一抽。
那敞亮的辦公室裏,最後一排辦公桌前的年輕女同志分明就是今年新招工進廠的林湘,偏偏趙建軍篤定誰是瞎子似的, 還能直截了當說不在。
當秘書久了, 尤威也磨砺成了油性子, 當即笑道:“趙主任,你這就說笑了,幾位領導真等着林湘同志呢, 這是廠裏領導召集的重要會議,咱們可真得快些去。”
瞥見趙建軍臉色不虞, 尤威再擅自添上一句:“趙主任, 你帶着林湘同志過去吧,廠長對咱們二廠的汽水訂單很是關心哪。”
反正多一個趙建軍, 少一個趙建軍也不會有人在意,尤威慣會拿捏領導心思, 這會兒擅自添上一人也料定不會有礙。
果然,趙建軍聽着自己也要過去, 那心氣稍順,面色也和緩了些。畢竟那日可是蝦醬車間主任把他擋在外頭的。
只是他仍舊擔心, 臨走前看向尤秘書:“一廠不會想來搶人吧?小林可是我們二廠的人啊!”
尤威:“...”
怪不得人人都看不上二廠,瞧瞧這話說得多沒水平,也不知道二廠哪來的自信和底氣, 一廠至于上二廠搶人?
林湘同趙主任和尤秘書一道從二廠前往一廠, 期間心頭也明白這一遭被通知去參加領導會議所為何事, 無非是二廠汽水改了改包裝突然打出名頭, 領導們終于分了個眼神到二廠。
只是這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鴻門宴呢。
一廠的領導班子同其他國營大廠相仿,廠長黃秋山, 書記唐乾坤坐鎮,兩人都是退伍軍人,行事作風雷厲風行。只是唐書記近來去外地出差,并沒出現在這次會議上,黃廠長之下,副廠長楊登懷以及各部門主任皆在列。
“廠長,二廠的趙主任和林湘同志到了。”
尤秘書敲門後,帶進來二廠的老大趙建軍以及一個年輕女同志,會議桌前的八名領導班子這便齊刷刷将目光落在了林湘身上。
趙建軍是個老油子,一廠其他部門的主任參加這樣的會議難免要戰戰兢兢些,他倒好,絲毫不見緊張,反倒是掃一眼左側的蝦醬車間主任秦陽波,樂呵開口:“秦主任,有幾天沒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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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主任白他一眼,眼皮一掀,不稀得搭理二廠這幫混吃等死的廢物。
他帶領的蝦醬罐頭生産車間向來都是119食品廠的頂梁柱,那是撐起了一片天的,就算是一廠其他車間都沒入過他的眼,更別提二廠那些人。
上回為了應對來勢洶洶的食味牌蝦醬罐頭召開緊急會議,他本就是一肚子火氣,在會議室門口撞見二廠那幫東西,便尋到了發洩的地方,将趙建軍好一頓埋汰,阻攔他進入會議室。
這會兒,趙建軍光明正大進來,還率先沖着自己嘚瑟,秦陽波的火氣更旺了,燒得一張發黑的國字臉由黑變紅了似的。
“來,小林快坐着。”趙建軍可不拘束,沖秦陽波嘚瑟後便樂呵呵招呼林湘坐下,簡直跟回到自己家似的。
林湘正愁這一廠會議室裏氣氛過于嚴肅,個個領導都挂着臉,像是人人都欠他們百八十萬似的,幸好有趙主任!
她坐在會議桌末位,與趙主任相對,這會兒看着趙主任掉了許多頭發的腦門都覺得親切。
黃廠長已經習慣了趙建軍這模樣,更準确地說,是大夥兒都習慣了二廠的做派,當下也不在意,只盯着進來的年輕女同志道:“林湘同志,你是今年招工進來的?”
林湘回答廠長回話不急不緩,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廠長,我是今年八月招工進來的。”
黃廠長颔首,看着面前報告上本月各大百貨大樓以及幾個省市政府單位的進貨單,沉聲道:“還是個新職工,聽說這回是你主張把119汽水包裝改了,就加了一句話,竟然大幅度提高了銷量,連帶着這個月的訂單也多了一截。年紀輕輕,腦子很活泛啊,說說看你是怎麽考慮的。”
廠長發話,林湘也沒有什麽保留,畢竟這就是一件簡簡單單的借力打力的策略:“廠長,這次改動包裝也是因為我們都聽說了食味蝦醬罐頭勢頭兇猛,在各大百貨大樓以及政府單位占據了一席之地,我們二廠也憂心,畢竟一廠二廠同氣連枝,都是119食品廠的共同體,只是我們廠對蝦醬罐頭使不上力,手中的生産線是汽水,我便想着借着食味蝦醬罐頭的東風提一提咱們汽水的銷量,任它們賣得再好,也給我們廠的汽水免費把名聲打出去。”
黃廠長眼眸微亮,又好奇:“你怎麽想着加那麽一句話?”
林湘娓娓道來:“前陣子,我買了食味蝦醬罐頭嘗嘗,想着知己知彼才行,結果嘗多了幾口就覺得口幹,那味道确實不錯,可是鹹味偏重,吃多了就想要喝水,這時候便是我們廠的汽水派上用場的時候。一句話簡簡單單,可只要是見到蝦醬罐頭的人都會想起來我們汽水,這就給聯系上了。”
黃廠長悶笑兩聲,眼中贊嘆不止:“這年輕同志腦子就是好使,看看咱們整日冥思苦想怎麽跟食味的蝦醬罐頭打擂臺,人家劍走偏鋒,反倒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聽廠長給這件事拍板定性了,會議室裏其他領導這才點頭贊同兩句,只有蝦醬車間主任的臉仍是黑的。
趙主任适時出聲,不忘給林湘讨好處:“廠長,小林這次幹得好,為二廠汽水提升了不少的訂單,怎麽也得給人發筆豐厚的獎金吧。”
“那是當然,廠裏一向是功過分明的。”尤其是廠裏近來被食味食品廠打擊得節節敗退,現在終于反将了對方一軍,黃廠長也略感欣慰。
他打量這年輕同志,越發覺得讓人去二廠真是埋沒了人才。想起先前讓秘書彙報的林湘的基本資料,疑惑問道:“小林同志還是高中學歷,怎麽分到二廠去了?”
這話不假,廠裏大多招的軍屬,大部分軍屬都是農村來的,沒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的人不少,就上過一兩年學,勉強能認字兒的也常見,像林湘這樣城裏來的高中畢業生絕對算是高學歷,按理說,這樣的學歷合該進一廠的。
這話真是問到點子上了,林湘瞬間想到被何芬改了報名表後的一系列事情,不過事情已了,她并沒有舊事重提的打算,而趙建軍卻是瞬間警覺起來。
什麽意思,廠長真想來搶人是吧!
他氣哼一聲:“廠長,那不是你們廠辦的人改了林湘同志的招工報名表嘛,這事兒還全廠通報批評了。”
廠長貴人多忘事,早不記得一個普通職工相關的事,這下經過趙建軍一提醒,終于想起來了。
他一掌拍在辦公桌上,沉聲怒道“廠辦誰改的報名表來着!真是胡作非為!”
尤秘書安慰廠長道:“廠長,當時的處理結果還有後續,林湘同志會在十月份等廠辦另一個幹事調任離開後,回到一廠接班。”
時間也不久了,再等一個多月,林湘就會回到一廠。
趙建軍激動道:“廠長,可不興搶人啊,林湘同志是我們二廠的人,反正這兩三個月別想搶。”
黃廠長剛想說這樣年輕有為的同志繼續待在二廠是埋沒人才,幹脆立刻調回一廠,就被趙建軍這個厚臉皮的一句話堵住嘴。
不待他開口,又聽趙建軍道:“對了,廠長,小林買食味的罐頭是為廠裏做研究,這錢廠裏得給人報銷吧。”
說罷,趙主任還沖林湘擠眉弄眼,一副看老大給你謀福利的架勢,惹得林湘忍俊不禁,努力壓下唇角弧度。
廠長&各位領導:“...”
真有你的,這錢還惦記着。
——
而一廠會議室外,同一棟辦公樓裏的廠辦辦公室裏也是熱鬧。
這年頭哪有什麽秘密,林湘和趙主任被尤秘書請去參加一廠領導班子才能參加的重要會議一事,轉瞬就在一廠傳開了。
廠辦裏好幾人都在讨論:“你們聽說沒?咱們一廠蝦醬那些海鮮罐頭都不好賣了,反而是二廠的汽水一下子賣開了!”
“我知道,我小姑子在銷售科,聽說就是二廠那個林湘把汽水包裝改了,你們說怪不怪,就往上面加了一句話,其他啥也沒動,突然就賣得紅火了。”
“不會這個月工資是咱們一廠的降了,二廠的往上升了吧?以往可都是咱們一廠的比他們二廠的高不少。”
“你們說林湘被叫去幹啥?她這麽有本事,廠長是不是讓她回一廠來?”
讨論八卦的人不少,畢竟這事兒事關廠子效益,也和大夥兒的工資獎金挂鈎,尤其是林湘本就在廠裏出了名,雖說人在二廠,可一廠處處都是她的傳說。
提到林湘,衆人不免地就要打量兩眼何芬。
白菊英沖着何芬笑了笑:“我估摸林湘馬上就要回來了,都不用等到十月份孫姐離開。”
正在寫宣傳稿的沈春麗放下鋼筆,同樣瞥一眼何芬:“所以說啊,有人使壞也沒用,人林湘同志在二廠都能見到廠長,還能一塊兒開會嘞。”
廠辦有好幾人本也是看熱鬧的,現在得知林湘本事不小,自然站在何芬的對立面埋汰她。
何芬身子抖了抖,總覺得不安心,為什麽林湘還能見到廠長?她不會告狀吧?不過自己那件事已經過去有一陣了,應該不會有什麽...
就在廠辦吃瓜之際,外頭突然傳來動靜,廠長秘書尤威大步走進廠辦,找上廠辦主任田桂菊,又叫上何芬進了辦公室。
沒多久,廠辦傳出大新聞——何芬幹事被降職了!
上夜班的工人正在食堂吃晚飯,話裏話外全是關于二廠那位新職工林湘的,人人都知道,她給二廠的汽水包裝上加了一句話便令二廠汽水大賣,這樣的本事令人驚嘆。
連帶着她原本該是一廠的人,不少人便義憤填膺起來,加上廠裏正是用人之際,廠長今兒還直接追加了處罰,将廠辦的何芬降職成了車間女工,引發了不少讨論。
廠辦那可是香饽饽的差事啊,誰不想坐辦公室呢,體面又舒坦,福利好工資高。
現在何芬陡然被降職成了車間女工,聽說當時聽着消息臉色慘白慘白的,好險沒倒下去。
最近廠裏事情太多,議論聲不斷,等林湘和趙主任從會議室出來時,受到不少一廠人的矚目,衆人都好奇打量着二廠的兩人,尤其是林湘,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她身上。
二廠汽水竟然銷量陡增,訂單暴漲,這上哪兒說理去!
趙主任可不管外頭的閑言碎語,只一個勁兒嘚瑟:“小林哪,老大哥可惦記着你啊,你待會兒就上廠辦財務科把買食味罐頭的報銷錢領了。”
林湘自己都沒想過還能報銷這個,沒想到趙主任膽子這麽大,直接當着幾位領導的面要報銷。
當然了,能多拿幾毛錢回來是好事,她笑得眉眼一彎:“行,謝謝趙主任,我現在就去領。”
趙主任心滿意足地點頭:“嗯,這回咱們二廠可是長臉了,給你記頭功!”
不僅如此,林湘剛剛還拒絕了廠長讓其參與到蝦醬車間的提議,當時廠長開了這口,趙主任再不情願,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畢竟是個人都覺得一廠比二廠好,能回一廠,還是去王牌的蝦醬車間,誰會拒絕呢。
可林湘就拒絕了。
好啊,真是二廠的好職工!
趙主任率先離開,林湘則是自己去廠辦財務科領報銷,畢竟廠長金口玉言應承了下來,有錢不拿白不拿。
當時她托人買了三瓶食味食品廠的海鮮罐頭,一共花了六毛錢,那會兒想着是研究對手,也算是下血本了,錢花了也就花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還領了回來。
還是趙主任給力!
将幾張票子揣進衣兜,林湘走出財務科辦公室卻迎面撞見了隔壁廠辦辦公室的衆人來外頭看熱鬧,其中最為醒目的是收拾着東西準備搬離辦公室的何芬。
她被降職成為普通的一級女工,這樣的打擊令她神情恍惚,臉色慘白,眼神黯淡無光,只在此時與林湘碰上之際,倏地亮了起來。
林湘并不願與這人有什麽糾葛,沖着衆人點頭示意後便要離開。
豈料,身後一道驚呼出聲:“林湘!”
何芬被降了職,那是廠長親自下達的命令,絕無轉圜餘地。可她心中憤恨,怨念地盯着林湘——這個她認為的罪魁禍首,快步就沖了過去。
“你到底要害我害到什麽地步?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我也接受懲罰了,你現在還逮着機會就找廠長告狀!害我降職,害我什麽都沒有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
何芬聲嘶力竭,一時将或看好戲或安慰可憐她的同事也震驚住了。
大夥兒平時八卦幾句打發時間,卻沒想到她這麽沖動,當即就上前攔人:“何芬,你這是幹啥啊?這會兒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別鬧事。”
何芬一把掙脫開同事,指着林湘怒罵道:“我鬧什麽事了?明明就是她不放過我,就想害死我!”
因為何芬大聲嚷嚷,周遭聚集起不少圍觀的職工,林湘看着這個做了錯事還死不悔改的人,一時竟有些想笑。
她這麽想着,便真輕笑一聲,惹得何芬更加火冒三丈,怨怼道:“林湘,你笑什麽?笑話我現在成了普通一級女工是吧?”
林湘再次輕笑,端的是不急不緩的架勢:“何芬同志,我是在笑你,我笑你很有本事,明明是你做了錯事,蓄意篡改我的報名表,将我從一廠分配去二廠,竟然還覺得是我想害你。我笑你已經被廠裏處罰和通報批評後,還想使絆子害我,我還笑你如今被廠長處罰了,卻只敢找我鬧事。你要是對這個結果不滿,怎麽不去找廠長鬧?你要是将這股糾纏我的勁兒使在別的地方,興許現在也不是這樣的結局。從頭到尾都是你在針對我,你惹不起其他人,只覺得我好欺負罷了,就連現在,也只敢指着我罵。何芬同志,這不是可笑是什麽?”
林湘聲音清脆,就是和人吵架也情緒沉穩,不驕不躁,聽得圍觀衆人也連連稱是,何芬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像是被林湘的話打了幾個耳光。
她心裏是不滿,當初的處罰已經結束,憑什麽現在又将自己降職!
可是她敢去質問廠長嗎?
何芬心裏知道答案。
林湘沒再搭理這個偏執的人,揣着自己領回來的報銷費用轉身離開,何芬直到今時今日還在怨恨自己,實在是可笑至極。
今日去一廠開會耽誤了不少時間,林湘回到二廠時,廠子裏的工人竟然破天荒地還沒走,衆人将趙主任團團圍住,關心的一共兩件事:一是訂單多了,工資和獎金是不是能漲,這是好事啊;二是這訂單多了任務高了,是不是不能提前下班了,這多糟心啊。
看看二廠職工們多實誠,明晃晃地将想摸魚拿高工資寫在臉上了。
林湘聽了幾句不禁啧啧稱奇,大家真是裝都不裝的,試問這不就是每個打工人的夢想嗎?
趙主任一時語塞,他大手一揮鼓舞衆人:“現在咱們汽水賣得好,大家的工資和獎金肯定會漲!至于下班這個事兒嘛,我得想想辦法,怎麽才能早點下班呢。”
衆人七嘴八舌商量一通,最後都不找自己的原因,覺得是設備不行,這設備怎麽就不能自己生産,不讓人操心呢。
林湘:高,真是太高了!
二廠職工們的精神世界真的領先這個時代,堅決不找自己的問題,一切都是外界的問題。
就是這麽耽誤一陣,大夥兒也趕着正常的下工時間離開,今天的事情先扔下,一切等明天再說。
林湘也迅速收拾好布包,鎖好辦公室房門,這便下班離開。
汽水訂單任務激增,應該也就是這幾日會分配下來,到時候大家才有的忙了,其實要想提高效率,還真應該從設備入手,二廠如今的汽水設備實在是太過落後。
回到周家吃了晚飯,名聲遠播的林湘在家屬院也受到不少關注,軍屬們不懂什麽包裝什麽宣傳,可就知道小林挺有本事的,将人團團圍住一個勁兒誇,要不是知道她早有對象,尤其對象還是鼎鼎大名的賀團長,哪家都想将林湘劃到自己地盤上。
“哎呀可惜了可惜了,當初我見着小林第一面就覺得投緣,那時候我還想把我弟說給小林的。”
“那可不,我也想給小林做媒,大家親上加親多合适!”
“也就是賀團長下手快,不然小林模樣這麽俏,腦瓜子聰明,那不得不搶...”一個軍嫂正大聲嚷嚷着,突然就覺得頸後寒風陣陣,她側身一看,嚯,不是那賀團長是誰!
“那還是賀團長跟小林般配啊,一看就是一對兒!”軍嫂立即改口,對着高大挺拔的賀團長擠出個笑,“賀團長,來看對象哇!”
林湘循聲望去,出海執行任務的賀鴻遠真的回來了!
上回兩人差點擁有一個蝦醬味的初吻,幸好林湘腦子清醒及時阻止了,她還琢磨着什麽時候擁有一個甜甜蜜蜜的吻呢,男人就被派出海去執行任務了,一走就是十天。
這十天裏,林湘忙着盯着汽水改包裝後的銷量情況,倒是沒太多時間想起賀鴻遠,現在見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思念便湧上心頭。
軍嫂們紛紛搖着蒲扇散去,林湘笑意盈盈小碎步奔向賀鴻遠,等距離他一米距離時站定,微仰着小臉看向他:“怎麽才回來?我都想你了~”
晚風陣陣,吹拂着林湘秀發,撩過動人眉眼,賀鴻遠結束任務後回團裏做了工作彙報,大步流星便趕到家屬院。
只是林湘的眼神直白,話語更加直白,賀鴻遠喉結滾了滾,上下打量着林湘:“你沒受欺負吧?”
林湘莞爾一笑:“怎麽這麽看我?誰會欺負我?”
“我回來路上聽說了你今天的事兒,可是在一廠名聲大噪。”賀鴻遠确認林湘沒事,這才放下心來,“食品廠廠長叫你去開會了?還有,何芬找你麻煩了?”
林湘不妨賀鴻遠才結束任務回來一會兒已經什麽都打聽清楚了,她無所謂地笑笑:“是見到廠裏領導了,跟領導開會可得小心謹慎,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夕陽西下,躍落海面,天際暗沉一片,昏暗的家屬院裏,林湘和賀鴻遠随性地散着步,面對自己對象,她便有什麽說什麽,聽得賀鴻遠低聲教育她:“不像話,說這話當心被你們領導聽了去。”
林湘聳了聳鼻尖,俏皮道:“要是我們領導聽去了,準是你告的密,到時候我唯你是問!”
賀鴻遠什麽時候聽過有人對自己這樣說話,薄唇跟着一彎,揚起淺淺的弧度,無奈輕笑:“你倒是有本事。”
再提到何芬,賀鴻遠一向甚少插手女同志的事情,當即也不願再忍:“我會找李軍說說,自己媳婦兒都管不好,這團長也不知道怎麽當的。”
林湘聽着這話,倒是想到了別處去:“什麽意思,你是不是也想管我?”
這個時代的男人普遍大男子主義盛行,林湘是有心理準備的。
賀鴻遠劍眉微挑:“我是你男人,當然得管着你。”
饒是林湘有心理準備也氣鼓了臉:“聽聽你說的什麽話?我們是談對象,你這是管對象還是管你手底下的兵呢?我可不要你管。”
賀鴻遠其實有隐隐察覺到林湘的與衆不同,她鮮活,跳躍,總是有不一樣的話語和想法,就像現在這樣。
“我是你男人要管你,你是我對象,當然也要管我。”賀鴻遠嚴肅着神情,眸光堅定地像是在參軍宣誓,“不然你想被誰管?或者說去管別的哪個人?”
林湘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一時分辨不出這男人到底是在發表大男子主義言論還是在說情話,總撩得人心裏癢癢的。
待再走了一陣,賀鴻遠聽林湘談起開會的情形,聽到廠長讓林湘提前結束二廠的工作,直接回一廠時,好奇道:“你不想早點回一廠?就這麽拒絕了廠長?”
林湘輕點了點頭:“蝦醬車間的事不是我能摻和的。廠長讓我去蝦醬車間幫着想辦法,你是不知道那蝦醬車間主任臉都是黑的。他性子傲,壓根兒看不上我這種新來的,我要是真去了才是自讨苦吃。再說了,我算是看清了,一廠規模龐大,盤根錯節,實則內部派系也多,這樣的門門道道也讓人頭疼。我暫時還是待在二廠,有個清淨,我也對廠長說了,如果一廠需要,我也可以幫着出謀劃策。而且我們二廠汽水銷量也起來了,訂單多了不少,你等着吧,我這個月工資和獎金肯定得漲,到時候我請你吃好吃的!”
夜色漸深,林湘的杏眼亮晶晶的,宛如最亮的一顆星,賀鴻遠勾了勾唇,低聲應道:“好。”
林湘卻好奇:“你不覺得我傻嗎?有機會去一廠也不去。”
不少人都是這麽認為的,覺得林湘犯糊塗了,這可是廠長欽點的去一廠,她居然拒絕了。
賀鴻遠淡淡道:“你既然現在不想過去就不去,怎麽高興怎麽來。”
這話聽着舒心,林湘漂亮的杏眼更加明亮了,像是将天上的星星都裝點其中。
談完工作的事情,林湘又追問着賀鴻遠出海的事,問至賀鴻遠今天回來後的行蹤,這才驚訝地發現他竟然還沒吃晚飯。
擡手看了看腕間手表,已經是夜裏八點。
“你怎麽不早說?”林湘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賀鴻遠滿不在乎,再說了,他當真沒覺得餓,彙報完工作就聽到有人提起今日食品廠裏發生的事,事關林湘,他只想盡快見到她,哪裏顧得上吃飯。
“我不餓,再說了,以前條件更艱苦,就是飽一頓餓一頓也正常。”
林湘受不了這男人,直接拉着他手往周家去,直奔廚房要給他弄吃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不懂嗎?就算你是鐵打的也不能這麽糟踐自己的身體。”
這個時間,周家人已經各回各屋休息,幾人也知道賀鴻遠回來了,兩個小年輕在外頭閑逛,誰也沒想着去打擾。
二層小樓裏靜悄悄的,漆黑一片,唯有廚房昏黃的燈泡亮着。
通紅的火苗舔舐着鐵鍋,竈臺上白汽滾滾,林湘正在給賀鴻遠煮面。
周家的廚房還算寬敞,可賀鴻遠進來後,林湘便覺得擁擠了不少,也許是這男人太有存在感,又或是他眼神過于灼熱,這麽高大一男人斜斜倚靠在竈臺邊,只是看着自己就怪影響人的。
“你出去等吧。”林湘手握着竹筷攪動着剛下鍋的面條。
“我就在這裏等。”賀鴻遠低啞着嗓音。
昏黃的光暈自燈泡灑落,籠罩在林湘周身,跳躍在她的眼角眉梢,輕拂過衣袖衣角。
賀鴻遠就這麽默默地看着她,忙忙碌碌地起鍋燒水、煮面燙青菜、準備調料...兩條烏黑油亮的麻花辮随着她的動作輕搖輕晃,俏皮地擺動。
林湘的身影自燈光下投射到牆上,賀鴻遠側身一看,與自己的身影在牆上交彙,似乎融為一體。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拽着門邊的電燈線,他低聲道:“我今天晚上什麽都沒吃。”
林湘正仔細盯着鍋裏面條,準備再等兩分鐘就給賀鴻遠撈面,聞言,她頭也沒回:“知道了,所以給你煮了好多面條,一定讓你吃飽!”
話音剛落,細長的電燈線被人一拽,發出咔噠的響聲,燈泡應聲而滅,廚房霎時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林湘猛地轉頭,嘟囔道:“燈泡壞了嗎?我的面還沒撈起來呢。”
回答她的是男人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賀鴻遠走至竈臺邊,在黑暗中微亮的目光牢牢箍着林湘的身影,擡手撫上她的臉頰。
似是半哄,他啞着嗓音道:“我說了我今晚什麽都沒吃。”
林湘并沒有聽懂賀鴻遠話裏的含義,直到唇上襲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柔軟的薄唇緊貼,輕輕含吮着自己的櫻唇...
她突然想起十多天前,自己推開賀鴻遠時那句話!
黑暗中無法視物,觸覺和聽覺卻被無限放大。林湘感受着男人唇上的熾熱與急切,被他密密麻麻地啄吻撩撥得心裏酥酥麻麻的癢,耳畔傳來兩人雙唇相貼時細微的糾纏聲,以及身後鐵鍋裏咕嚕咕嚕的熱水冒泡聲,交相映襯,竟然是奇異地和諧。
熱意爬上臉頰,林湘昏昏沉沉的腦子終于清醒過來,雙手輕推了推男人:“面...你還沒吃飯...唔...呢。”
斷斷續續幾個字,被賀鴻遠吃得七零八落。
男人嗓音暗沉,像是被砂礫磨過,開口間吐出滾滾熱意:“不吃那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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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