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隔壁小王他鄰居(十九)

60   隔壁小王他鄰居(十九)

◎啓航。◎

原東園的壽宴結束已經有兩日, 山莊內的客人在這兩日內陸陸續續地離開,姬冰雁有事也先行下山,唯獨諸非相依舊安靜地住在宅院裏。

原東園不知是為他沒有離開之意而開心, 還是為他始終沒有聲息而憂心, 這般又等了一日,諸非相提出要單獨和原随雲見一面。

兩人在香煙袅袅,彌漫着沉檀香的房中相見,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獨處。諸非相這幾日雖一直住在無争山莊內,但山莊內諸人看見他的次數寥寥可數,原随雲縱使想見他,也堵不住他。

原随雲溫文爾雅地行禮,禮節無可挑剔,眉眼帶笑, 彬彬有禮。

諸非相審視着他,原随雲确确實實像一位符合他身份的武林世家的公子,瘦削并不意味着瘦弱, 溫和卻不讓人覺得好欺負, 內裏有一種比花滿樓更為尖銳的東西存在。

他從各方面來看都是一位合格的公子。

但不可以輕易以表面所見評斷他人,諸非相看過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明白單憑表面評價他人是何等愚蠢之事。

為原随雲治眼并無任何難處,諸非相有實力有手藝,然而原随雲頭頂的猩紅數字表明一切都不會那麽簡單的發展。

原随雲并不掩飾想要治好眼睛的迫切願望, 他懇切地對諸非相道:“諸大師,若您能治好我的眼睛, 我必定回報您, 您若是想要什麽, 在我力所能及地範圍內必定滿足您。”

諸非相卻道:“小僧還沒有答應治你的眼睛。”

原随雲神色如常,這在他的預料之中:“需要我如何做,大師才願意為我治眼?”

諸非相沒有立刻回答,上前俯身觀察原随雲的眼睛。原随雲的眼睛很好看,清透得像琥珀,卻沒有任何神采,眼皮下的眼球因為諸非相的觸摸而微微顫動,原随雲一動不動地坐在凳子上,呼吸平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

和花滿樓相比,原随雲年輕,縱使眼盲較早,但失明的時間總體上來說較短。

諸非相有信心治好他的眼睛,但并不想如此簡單地讓他如願,最起碼要知道原随雲究竟做過什麽才會讓感化值呈現出這種數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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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治眼睛不難,”諸非相如是說,原随雲心中一松,卻聽得諸非相又道:“你知道崖神草嗎?”

原随雲沉思片刻,搖頭道:“崖神草這名字我未曾聽過,這草莫非是治眼非要不可的藥材嗎?”

諸非相描述了一番崖神草的外貌,與此同時漫不經心地瞥着原随雲。

少年眉頭輕蹙,歉然道:“我不曾聽過這種草,”為了治眼睛他曾艱難地閱遍衆多醫書,确實從未聽過崖神草,原随雲頓了頓,又接着道,“我願意派人去尋,只希望大師能治好我的眼睛。”

句句不離治眼,既發自原随雲本心,也是出于對諸非相為人的有意為之——從諸非相的舉動來看他無疑是個心善之人,作為無争山莊少莊主的原随雲毫無威脅,若是諸非相能從他身上想到花滿樓,心軟應當是必然的。

直到此時,原随雲依舊冷靜透徹,分析自己所擁有的全部條件,在諸非相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弱勢。

諸非相欣賞他這種心機,道:“崖神草不難種,但難找,據小僧所知只有羅剎教有那一株,但不久前小僧去羅剎教尋藥,得知那株草被一不知名勢力買走。”

原随雲動容道:“那不知名勢力究竟是……”

諸非相心下贊嘆,又有幾分無趣,索性直接了當:“少莊主不應該比小僧更清楚麽?”

原随雲神色微僵,諸非相這句直接又暗藏深意的話有如驚雷在耳畔炸裂,雖不知諸非相為何要對他說,但他心知諸非相只是有意試探,面上仍擺出一副茫然遲疑的模樣。

“大師何出此言?”

“你猜?”

原随雲默然半晌,道:“諸大師……若是有我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諸非相道:“你告訴小僧實話——除了無争山莊的少莊主,你還有什麽身份。”

他的語氣如此肯定,肯定到似乎不存在別的可能性,而如諸非相所說,原随雲确實有另一層身份,然而他不可能就這麽容易向諸非相承認。

原随雲微怒,冷冷道:“大師若是不願為我治眼直說便是,何苦戲弄于我?莫非我看起來脾氣很好麽?”

他起身向外走去,看起來似乎動了真怒,諸非相并未阻攔,站在他身後悠悠開口道:“小僧敢說此間江湖除了小僧無人能治好你的眼睛,即便如此,你也要走麽?”

原随雲對此的回應是頭也不回,推門而出。

屋內諸非相微微眯眼,他知道原随雲這種人最想要的是什麽——因為眼睛而遭受各種紛論,世家的身份讓他背負遠超常人的期待,而他本人更是自尊心強不甘服輸的人,如今重見光明的機會擺在眼前,原随雲絕不會輕易松手失之交臂。

盡管諸非相并不知道那不知名勢力究竟是個什麽鬼東西,但他能夠從原随雲的反應中知道兩者之間有聯系。

任何人見的套路多了,瞎蒙的本事也會有長進。

諸非相很是滿意地想,回到住的院子拾掇拾掇東西就下了山。

耍過就跑,刺激。

諸非相站在山腳下的時候天高氣爽,清風拂面,甚是舒暢,他在街上走了一段距離,司空摘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蹿出,模樣出衆,身材挺拔,身着玄色衣衫,正是一副朝氣蓬勃的少年模樣。

司空摘星親熱地招呼他:“哎呀,諸大師,你終于下來了。”

諸非相揚眉,将他上下打量一個來回,問道:“你貴庚?”

司空摘星一揚袍角,好不要臉道:“虛歲十八。”

楚留香在姬冰雁下山之後便和他一道走了,他二人難得再見一回,打算湊運氣看能否在路上的酒鋪見到胡鐵花,兩人抛下司空摘星揚長而去。

司空摘星一直好奇諸非相究竟會不會為原随雲治眼,等了幾日,今日看諸非相悠哉下山,便明白諸非相是不打算為原随雲治眼睛了。

“花滿樓和原随雲有什麽不同麽?大師願意為花滿樓治眼睛卻不願意為原随雲治眼睛,這是為何?”

在司空摘星看來治一個是治,治兩個也是治,更遑論原随雲身份不一般,若是将花滿樓和原随雲兩人治好,能得到的好處說都說不完。

但諸非相顯然不在意那些,司空摘星只好奇諸非相不願意的理由。

諸非相耍了人,心情很愉快,道:“小僧若是現在為他治眼,樂子就少了很多,再等等。”

司空摘星聽出不對勁來:“諸大師,你是願還是不願為原公子治眼?”

諸非相沉吟片刻,道:“看心情。”

原随雲究竟是什麽人,他又做了什麽,這些諸非相都不知道,但只要是為了治好眼睛,原随雲遲早會找上門來。

司空摘星的神情一言難盡,那張易容出來的俊秀面孔上寫滿“看心情是看什麽心情?你現在這麽開心不去治眼睛,難道要等不開心了才去治眼睛?”等內容。

但一個字兒也沒從他嘴裏蹦出來,司空摘星揣度片刻,道:“不知大師的樂子是什麽樂子?可否帶上我一同樂一樂?”

諸非相瞥他一眼,嘴角一揚:“好啊。”

無争山莊。

原東園對原随雲和諸非相的談話翹首以盼,他對原随雲心有愧疚,幼時照顧不周使兒子雙目失明,一直是原東園心中隐痛。如今難得遇見一位能治眼的大夫,他便分外迫切地希望能留下諸非相。

然而他在院中待了許久,遲遲不見原随雲和諸非相前來,原東園問了問仆人,得知原随雲和諸非相讨論完畢後便回到房中,揣着一腔擔憂的心思前去詢問。

原随雲垂眸坐在屋中,房間昏暗寂寥,他似乎已與這房間融于一體。

原東園心中一酸,上前道:“随雲,諸大師他……”

原随雲道:“大師已經走了。”

諸非相走後不久,原随雲在自己的院子內伫立半晌,終是想要重見光明的願望抵過那一層顧慮,他轉頭便去見諸非相,而諸非相的房間已然人去屋空。

原東園急道:“為何?我這便派人去請他回來——”

原随雲制止道:“父親,不必去追,大師既然已經走了,再趕上去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原東園沉默下來,輕聲道:“可難得才遇見一位能為你治眼睛的大夫。”

原随雲神情晦澀,微微垂眼,道:“我自己有打算,父親不必為我費心。”

原東園看着語氣堅定的兒子,動了動唇,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諸非相與司空摘星在離開太原,離開無争山莊的地界之後,在客棧中收到了一張請柬。

紅底金封,邀請諸非相前去蝙蝠島,落款蝙蝠公子。

司空摘星把桌子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看了一遍,十分憤怒:“竟然沒有我的!”

諸非相晃了晃手裏的信,笑意盈盈:“上面準許小僧帶‘侍從’。”

于是司空摘星對蝙蝠公子的觀感不大好了。

“那蝙蝠公子竟還狗眼看人低麽?”

諸非相很貼心地寬慰他:“不必在意,小僧的侍從不止你一個。”

司空摘星:?你還有要坑的人嗎?

他問諸非相,諸非相高深莫測笑而不語,兩人一路行至江邊,預備坐船去那蝙蝠島,順便與諸非相口中的另一位侍從彙合。

司空摘星對那位未來同事滿心期待,然而真見了面後卻發現對方只是年紀不大的臭屁小鬼頭。

“侍從?不,我才不當。地位一定要比他高。”

王憐花得知自己必須以諸非相随從的身份才能湊熱鬧時,他想也不想地拒絕了,司空摘星盯着他,但王憐花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着諸非相要他給一個說法。

諸非相看熱鬧:“你們打一架,贏者當小僧的師弟,輸者當侍從。”

王憐花和司空摘星皆是一怔,随後戰勁十足地看向彼此。

諸非相的師弟——這個身份聽起來似乎很有意思。

諸非相面帶笑容,退出房間,當他在外面浪了一圈回來之後勝負分曉,司空摘星做師弟,王憐花做侍從。

王憐花:“他卑鄙無恥!”

司空摘星:“你也用毒了究竟誰無恥?!”

司空摘星吃過的鹽比王憐花吃過的飯還多,雖然不算太輕松地獲勝,但結果令人滿意。

王憐花守信,換上侍從衣裳,易容成一張平凡不起眼的面容,司空摘星則換了一張臉,力求能配得上稱為諸非相的師弟。

“諸大師真的有師弟麽?”司空摘星對諸非相會用他的“師弟”作為假身份感到很好奇。

“沒有。”諸非相說,“我是寺裏最晚入門的弟子。”

“啊,那大師是有師兄嗎?”司空摘星說,“有幾位?”

“兩位。”

司空摘星和王憐花偷偷對視一眼,達成共識——諸大師這次不知為何很坦率。

難得坦率,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王憐花追問:“都和諸大師一般樣樣精通麽?”

諸非相搖頭:“他們會小僧不會的,我們所學的內容不一樣。”

司空摘星覺得哪裏不太對:“大師你學什麽,他們又學什麽?”

諸非相:“小僧學認字,他們大多數時候都在強身健體。”

王憐花:“那他們武藝想必比大師還為高強了?”

諸非相:“非也,他們還是打不過我。”

司空摘星:“……他們是人嗎?”

王憐花一呆。

諸非相眨眨眼,露出狡黠的微笑:“不是人,一只狗與一只貓罷了。”

司空摘星&王憐花:“…………”

司空摘星幽幽道:“你那兩位師兄是狗貓,那大師想必就是只狐貍了。”

忽悠人的時候面色都不帶改的狡猾狐貍!

諸非相對這聲評價虛心接受,看兩人懊惱反倒高興極了。

确認彼此的身份之後,三人便向海邊而去,到了海邊的港口,諸非相從一位恭候已久的人手中得到了前往蝙蝠島的方法。

——明日醜時,海邊會有一艘船,登船之後船只啓航,之後所有的都不必再管,行上數日,便可至蝙蝠島。

諸非相耐心地順着蝙蝠公子的安排,幾人徹夜未眠,時辰一到,便登船離岸。

陸地離船只遠去,天際依舊昏暗,夜幕之上繁星點點,濤聲陣陣。

司空摘星倚在船畔,為那位蝙蝠公子有如此手段而暗自驚愕。

能事無巨細地安排好一切,蝙蝠公子可稱手眼通天,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諸非相這個人麽?

可諸非相又有何特殊之處?無非是來歷出身皆不明罷了。

司空摘星陷入沉思。

王憐花卻有所察覺,也許這蝙蝠公子和從玉羅剎手中買走崖神草的人物是同一人。

若是如諸非相所說,尋求崖神草的人遲早會求到他面前,而那位蝙蝠公子正是一位想要治眼的瞎子呢?

兩人思來想去,又開始好奇諸非相是否知道蝙蝠公子的真實目的,畢竟二話不說便直接應邀去蝙蝠島的是諸非相本人。

他們不自己想,索性直接去問諸非相。

赤衣年輕人高深莫測地微笑:“你們認為會有小僧不知道的事情嗎?”

司空摘星:“你最初不是不知道無争山莊麽?在沙漠裏和他們相遇之後也是,對江湖事一問三不知,我聽姬冰雁說過。”

王憐花也不好奇了,面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諸非相給姬冰雁記了一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們就當是一場海上觀光旅行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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