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見家長

第14章 見家長

郁李每天沉迷學習不可自拔。

有了工作後就更開心了！

郁李作為一個從小幹活的人，麻利程度遠不是城裏人可比的。其他人覺得瑣碎忙碌到想要辭職的活，在郁李看來還挺輕松。

從前農忙他下地的時候，幾天忙完連腰都直不起來。現在這種勞累度簡直灑灑水。

他還有空背單詞！！

便利店的收銀臺內部已經被他貼滿了各種單詞語法便條，随空随看。

店裏幾個女孩兒人都挺好相處，起初看見還很驚訝，笑着問郁李這麽卷是不是要考研。

郁李難得生出一份自卑。

他尴尬笑笑，有幾分窘迫的說：“不是……我還沒考上大學呢。我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考。”

女孩子詫異，她立馬體貼的避開了這個話題，笑着說：“呀，那很好，我英語過了四級哦，分數還挺高的，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随時問我，非常樂意效勞~”

她将手在身前一挽，行了個滑稽的禮。

郁李被逗樂，窘迫感消散。

這之後，店裏的人都默契的維護郁李的便利貼，偶爾空閑，沒客人的時候，他們一邊收拾貨架，一邊此起彼伏的提問郁李單詞，弄得郁李一個頭兩個大，不過背單詞的效率也由此提升不少。

郁李在便利店工作的第三個周末。

太陽落山前，郁李換掉工作服，提着手提袋回相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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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了小區門口，一輛眼熟的車停在小區門口的臨時車位。

前頭開車的是駱新。

郁李好奇走過去，正準備問問是不是來找他的，後座車門打開，身形颀長的男人下車，望着郁李說：“過來，上車。”

郁李一溜煙小跑上車，問霍長風：“你怎麽回來了？現在去哪兒？”

嘴裏問着去那，上車倒是上的毫不遲疑。

霍長風将紙巾丢給郁李：“擦擦，去霍家。”

如今正是盛夏，海城的夏日裹着蒸騰的水汽，格外熱。

郁李額頭沁出一層細汗。

駱新發動車子，瞥着後視鏡，非常機靈的将空調風力調整。

郁李粗魯的擦掉額頭的汗漬，繼續問：“去霍家幹什麽？”

霍長風說：“見我爺爺，他想看看你。”

郁李的動作一頓。

他像是被按到開關的玩偶，那些問句跟小動作随着按鈕按下，全部停止。

霍長風隔着鏡片看他，看了兩秒後收回視線，沒有作任何解釋，只嗓音平淡的說：“把你的手機關機，待會去霍家後，會見到很多外人，不要理他們，也不要在那想你的小心思。”

霍長風的情緒其實很平靜，表情冷淡，戴着那副冰涼疏離的眼鏡，給人一種介于彬彬有禮與高高在上之間的感覺。

這跟過去許多天郁李見過的霍長風沒有什麽不同。

可他非常敏銳的察覺到霍長風的心情不好。

他在霍長風身上看到了自己某個時期的影子。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垂下腦袋盯着自己的手，嗓音悶悶的回答：“嗯。”

郁李将自己的手機遞給霍長風：“你保管吧。扔了也行，反正是你買的。”

他悶着嗓音補充：“裏面的數據要備份，數據是我的。”

霍長風：“……”

“哈。”霍長風莫名被逗笑。

他修長的手指接過手機，長按關機後丢給郁李：“給你了就都是你的。”

他難得多說一句：“ 老宅不能聯網，不能讓電子産品開機進入。”

郁李繼續用悶悶的聲音回答：“哦。”

他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這次卻不問為什麽。

郁李猜的沒錯，霍長風的心情的确不怎麽好。

但這麽一會的功夫，他因為郁李，竟然好了些，甚至有心情開玩笑：“怎麽不問，不怕我将你賣了？”

郁李低着頭：“已經賣過一次了，我又不是什麽有人争的寶貝，再賣給誰。”

這次沉默的變成了霍長風。

車內只剩下冷風機聲，輕微可以忽視的動靜，成為車內最大的聲響。

駱新将車開得很穩。

車子駛入霍家老宅大門。

郁李打量這個地方，發現與唐家、陳家的郊區別墅比起來，無非就是更大更富麗堂皇，便喪失興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

臨到下車前，霍長風忽然握住了郁李的手。

他只握了這麽一下，在郁李回過頭詫異望着他的時候說：“我其實很喜歡你。”

郁李滿臉懵逼，霍長風已經開門下車，并紳士的到另一頭，為郁李拉開了車門，伸手要牽着他出來。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莫名其妙！而且他又不是小姑娘，牽他幹什麽！

郁李避開霍長風的手準備自己爬出來，一擡頭瞧見霍長風唇角挂着的微笑，順便從霍長風的肩頭瞧見後面站着的不少人，正滿臉打量的望着他們。

郁李：“……”

懂了！

這電視劇情節他在二嬸那看過！

郁李一把搭上霍長風的手，挨在他身邊，還用壓的很低的聲音問霍長風：“我要配合你露出幸福的笑容嗎？”

霍長風：“……嗤。”

他帶着笑意說：“不用，你怎麽舒服怎麽來，剩下的是我的事。”

郁李覺得自己被賦予了重要的任務，十分緊張。

他甚至準備好迎接電視劇裏豪門七姑八婆針對兒媳的狗血場面，然而無事發生。

那群人站在那裏圍觀，霍長風根本沒有帶郁李過去應付他們的意思，而是徑直轉身牽着郁李，去了樓上。

郁李想轉頭看後面那群人的表情，但餘光瞥着霍長風的冷淡神情……他努力忍住自己回頭的欲望，學霍長風繃着臉上樓。

霍長風在門上“篤篤”輕敲兩下。

喊：“爺爺，我帶他過來看你。”

房門被打開。

霍長風感到自己的手忽然被郁李攥緊。

他側目，瞧了眼郁李。

房間寬敞明亮，白發蒼蒼的老人窩在柔軟的沙發裏，他打理整潔，身份貴重，瞧起來精神奕奕，嘴角哪怕帶着笑容，也不如鄉下老人那樣親切慈祥，那是常年高位的人放不下的架子。

跟郁李從前有的那個駝背瘦弱小老頭是完全不同的人。

他們唯一相同的地方恐怕就只有那份蒼老，與熟悉這樣場景的人眼中藏不住的沉沉死氣。

但僅僅是這兩分相似足夠讓郁李紅眼眶。

他咬住唇瓣內側的肉，拼命壓住情緒，跟着霍長風亦步亦趨，踏入室內，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寫着局促與緊張。

霍老爺子笑眯眯的：“你就是郁李吧？确實是個俊俏孩子，難怪長風這孩子會喜歡你。”

霍長風輕聲安撫郁李：“不要緊張，叫爺爺。”

郁李小聲嗫嚅：“……爺爺。”

老爺子臉上褶子層層疊疊，笑得似乎與普通老人也沒兩樣了。

他樂呵呵的對身邊的人招招手，說：“你們結婚的時候，爺爺沒能去，這是第一回見面，爺爺給你備了點禮物，看看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啊，就跟長風說，讓他帶着你去換個喜歡的。”

他如一位普通的老人打趣：“爺爺一把老骨頭咯，不然就親自陪着你去選喜歡的了。”

郁李連連擺手，他再度咬了下嘴裏的肉忍住：“爺爺不用，真的不用。”

郁李感到難以遏制的難過，霍長風的爺爺像他的爺爺當初一樣，快要死了，也許是下個月，也許像他一樣，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爺爺的身體已經冰涼。

他以為郁李是霍長風喜歡的人，所以在死前想要見一面，還這樣對他好。

郁李不傻，他看得出霍長風的爺爺從前是個不茍言笑的人。

可越是這樣的人，在死前努力對他露出慈祥溫和的笑容，郁李就越是難受。

他不是霍長風喜歡的人，他是來配合霍長風騙老人的。

霍長風的爺爺不知道自己沒有見到孫兒真心喜歡的人，而郁李與霍長風為了讓他安心，還得繼續騙他。

老爺子笑呵呵的，在勸郁李不要見外，管他叫爺爺就要接受他的禮物。

霍長風傾身，接過那份禮物，當着郁李的面拆開。裏面是一款男士表，特意貼近年輕人，選了炫酷的機械風格，設計非常漂亮。

霍長風牽着郁李的手，為他戴好手表，郁李忍住悲傷的情緒配合霍長風。

末了讓自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謝謝爺爺！我很喜歡！我以後一定會當寶貝護着的！”

老爺子繼續哈哈笑，精神瞧着更好。

銀白色的發絲沒再用染發劑去徒勞掩蓋，被夕陽照耀得半透明。

再有錢的老人，到了這樣的年紀，也抗争不過生命自然，變得皮膚蠟黃，肌肉松弛，生出斑點。

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精神，好像他還能再活個幾十年一樣。

沒人不識趣的揭穿這種假象。

霍長風嗓音平淡的與老爺子說些郁李的事，郁李則殷切的湊到老爺子背後，為他按摩。

他自告奮勇：“我很擅長這個！”

也沒人問他為什麽擅長，老爺子就這麽欣然應允，讓郁李在自己脆弱的身體上錘錘捏捏。

出乎他預料，郁李竟然真的很不錯，手法比起他常年用的高級護工不差多少。

郁李按完老爺子的肩頸，蹲下将他的腿放在自己膝蓋上，細致的為老人按腿。

他身上沒有任何阿谀奉承。

像霍長風說的那樣，這是個不擅長掩飾自己，喜歡将情緒露在臉上的人。

他不為錢權所動，說他完全不需要也不至于那麽清高虛假，但他的确不在意霍老爺子的身份代表什麽。

他不是為了讨好才這樣做，他是因為霍老爺子是個老人才這樣做。

被自己的小輩親自這樣照顧，霍老爺子覺得新奇。這樣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老爺子笑呵呵的，混濁的眼睛低下來，打量郁李掌心偶爾露出的厚厚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