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吃個飯

第47章 吃個飯

當天晚上，饑寒交迫的百姓們就領到了熱騰騰的赈災救濟餐——主食是辣肉窩窩頭，有野菜湯，主菜則是炸雞翅、炸魚排或者烤牛排三選一。

——其實主料依舊是那條幾十公裏長的超巨型魚身，只是歸終考慮到有些在此次受災的家庭因為失去了重要的親人朋友，在食材方面對海鮮類（魚）恐怕會産生暫時的PTSD症狀，看到魚肉時會情緒痛苦到無法下咽。

所以她懇請褪色者施展神力，将自己的血肉變成其它口味的食材。

“棱游，你幫人就幫到底吧。”

“行啊。”

因為這事情其實也不算很麻煩，精通變化之道的褪色者沒有過多猶豫就答應了。

于是，就有了炸雞翅、烤牛排等等原料為魚肉的“其它動物血肉”。

不過如今的許多凡人對此十分驚異，紛紛打聽食材的來源。

負責分發食物的廚師團隊與維持領餐秩序的千岩軍軍士們沒有選擇撒謊，而是清清楚楚地告知這些同胞——是【變革之魔神】割下了自己的血肉，以此來給衆人充饑。

這背後其實是摩拉克斯的意思。他認為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遮遮掩掩。既然我們中有人做出了犧牲，其他人就應當知曉她的奉獻。

果不其然，實際上四五天都沒吃過一口飽飯的百姓們感動得涕泗橫流。

“什、什麽！那位大人竟然甘心為我們做出這等犧牲！”

“等一切事畢，家園重起……我們定當為她搭建廟宇祭壇，日日供奉才是！”

“老兄你說得對。”

當然啦，在一片贊揚聲中，也有個別不和諧的聲音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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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想借此寄生我們啊？”

“這肉不會有毒吧？”

“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這種來路不明的食物！”

對于這些人，別說褪色者自己的意見或者官方赈災團隊了，就是其他大部分老百姓都看不下去，把那些不識好歹的家夥斥責了一頓。

“愛吃不吃，餓死你得了！”

“人家神明大人要害你，還用得着使這種手段？當初就不該把你從水裏救出來！”

褪色者對于這些吵吵鬧鬧不以為意，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之所以願意在水裏救人，自刎身軀，貢獻血肉……都是為了拯救大部分人。

至于任何人要是敢蹦跶到她面前大放厥詞，發出質疑——褪色者就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別人，什麽叫做“變革也是會流血的”！

當她的佩刀比鄰是擺設麽？！

如今夜幕降臨，衆人排隊領餐，飯菜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然而褪色者化作不同的路人面貌，也厚着臉皮去領了幾次不同的餐……

怎麽啦！她嘗嘗自己的味道都不行嗎！

就在褪色者結束了“自己領取自己的聖餐”這種奇怪行為，抱着一摞滿滿當當的木質餐盒準備找個僻靜地方吃自己的席，卻沒料到一位友人早已在出口不遠處等着她。

正是歸終。

這位白發的美女姐姐魔神開啓了慣常的“模糊存在感”的法術，騙過了周圍的肉眼凡胎，但當然騙不過同族的褪色者。

歸終疑惑地看看她手裏抱着的三個飯盒，問道：“你竟然對自己的血肉滋味好奇？”

褪色者繃着一張臉，努力保持威嚴：“……不可以嗎？”

歸終啞然失笑：“可以，當然可以。只是我等仙神遵守早年曾經立下的契約，故而不會吃此次救濟餐……”

褪色者思考了幾秒：“你真想吃的話，就不能讓摩拉克斯放開這條契約嗎？”

歸終笑着搖搖頭：“不必，縱使數十日滴水未進，對于我等而言也只是小事一樁。”

言外之意就是沒必要拿吃同伴這種小事去破壞【契約之魔神】的神職權限。

褪色者聳聳肩，故意大聲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剛才躲在民衆裏聽了一會兒，幾乎所有品嘗過的人都說——我的味道可是好極了！”

歸終：“……”

這話的內容怎麽那麽生草。你很好吃這種事很值得驕傲嗎？

不過她依舊是被逗笑了——這也許是歸終自歸離集毀滅後頭一次露出如此輕松的笑容——“我是來道謝的，棱游。馬科修斯忙于指揮後廚分割食材，為接下來的子民遷徙做口糧準備，它無暇分.身前來，所以特意托我一并向你道謝。”

“歸終，你跟我唯一的哥怎麽還跟我那麽客氣？”褪色者大為不滿，“我還是不是自己人啊！”

“就算是自己人，必要的禮數也是不能缺失的。”歸終堅持道。

褪色者撓撓頭：“行吧行吧，就這小事啊？”

“嗯。”

“那我接受了！我可以去吃飯了嗎，歸終？”穿着紅衣的魔神眼巴巴地問。

歸終當然不會攔着急着吃飯所以變得語氣有點急躁的褪色者，因為在過往二十多年裏，每到接近飯點的時刻，褪色者就會變成“急急國王”，說話做事都變得急不可耐（這人自稱的，歸終也不太懂什麽意思）。

她只是平靜地微笑着注視着好友抱着飯盒鬼鬼祟祟跑開的滑稽背影，想起了四日前的海嘯和洪水……

棱游，倘若沒有你，我也許就隕落在了那夜晚的洪水之中吧？

吾友啊……

這個時候，一隊千岩軍跑了過來，發現了她，當即又驚又喜：“歸終大人，削月築陽真君大人那邊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歸終收斂心神，面上浮現出習慣性的微笑，卻令人如沐春風：“好，我這便去。”

…………

……

急着吃飯的褪色者沒跑兩步，就又被另外一個熟人給攔住了。

“塔尼斯特大人！”

“呀，尼利爾？”褪色者驚訝地看着坐在一條幹涸的排水溝旁吃飯的人類朋友。

如今的千岩軍教官之一的尼利爾正在跟一群隊伍裏的小夥子抽空吃飯，大家明顯是忙裏偷閑，應該是等會還要去換崗。但見到來者是魔神友人，尼利爾連忙飯也不吃了，蹦起來跟褪色者打招呼。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站了起來，紛紛向她行禮。

“副帥大人！”

“都坐，都坐下吃飯，不用管我。”褪色者理解這些幹飯人的心情，更理解這些飯人在看到領導來時不得不做出表态的社畜心情……因為她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感同身受的一員！

跟衆人寒暄幾句順帶鼓舞了一下士氣後，抱着盒飯的褪色者走到一旁，本想離開，誰知尼利爾表情很嚴肅地跟過來。

“你吃飽了，尼利爾？”褪色者無奈地問道，試圖把人打發走。

尼利爾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是來向您道謝的，您那日從水中将我‘吞下’救出……”

其實褪色者那晚上根本不知道都救了什麽人——藍鯨不會知道自己一口下去都吃了幾只磷蝦，就好像吸血鬼DIO不會在意自己吃過幾個人類小面包。

但是，怎麽回事啊！

平時沒一個人找，準備吃飯時你們全都組團來道謝是吧？

褪色者很無語，但又不能因此呵斥對方，只好問：“嗯嗯，我知道了，我收下你的謝意。下一個話題。”

尼利爾：？

本來打了很多感激語錄腹稿的他一下子被弄不會了，這位庇護自己等人的魔神大人又說“下一個話題”，因此他情急之下直接問：“我剛剛遠遠地望見您跟歸終大人在說話，原來您二位的關系竟然是……”

——世人都說您不好男色，原來如此……這是尼利爾不敢說得太明白的話。

褪色者：？

褪色者：“我們只是好朋友而已啊。”

尼利爾遲疑：“我……我什麽都還沒說。”

褪色者：“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其實她也不知道對方在暗示什麽。她只是一個純潔無辜、沒什麽性別意識的普通褪色者罷了。

聽到這裏，尼利爾那張嚴肅的老臉上終于露出些許笑意：“好的，那我沒疑問了。”

褪色者：？？？

那你來幹嘛。除了道謝之外都莫名其妙的。

饑腸辘辘的褪色者終于成功溜走了。

只剩下尼利爾臉上保持着某種神秘的笑容，像是磕到了CP一樣，默默地回到了小夥子之中。

“尼利爾教官，您跟副帥大人都說了什麽啊？”年輕人們都湊了過來，非常熱切地想要聽八卦。

“想知道？”

“嗯嗯！您請說！”

尼利爾板起臉來，一字一句道：“無可奉告！”

大失所望的小夥子們發出了整齊劃一的噓聲：“噫！！”

其實不能怪這些年輕人那麽關心自家魔神的感情大事，主要是褪色者在大家眼裏太像個人樣了，比起天生自帶威嚴屬性的摩拉克斯、一看就異于常人的白發塵神歸終、還是頭頂龍角的若陀龍王等等仙神……褪色者給老百姓的感覺是真的很親切，很熟悉，看不出什麽異常的外表，感覺就跟鄰居家那個當大學生村官的二妮兒差不多！

在座的不少小夥子從幼年牙牙學語到如今扛起武器保家衛國，看的都是這位長姐一樣的漂亮魔神姐姐……

——到底有多少人曾經在青春期暗戀過她，我不說。

在幾年前，曾有男子超級勇敢地跟這位塔尼斯特大人表白，但紅衣魔神姑娘為了婉拒對方，就故意說“我喜歡踏實能幹之輩，而不是僅僅油嘴滑舌之人”。

那人灰溜溜地走了，但是“塔尼斯特的擇偶标準”成為了當時老百姓之間的第一熱門聊天話題，放後世都是微博熱搜排行榜前幾位的那種級別。

幾日後，有一些自诩“老實人”的男子過來表白……毫無疑問地被拒絕了。

褪色者煩不勝煩，瘋狂加難度：“我喜歡長得好看的、心地善良的、踏實能幹還要善于談吐的！”

應該不會有那麽完美的帥哥腦子進水了來找她了吧？褪色者得意地想。

誰知，又過了一段時間，竟然真的有符合以上條件的男青年過來表白——真的是青年才俊那種！還是褪色者的工作下屬。

什麽職場戀情的開端啊！

全程圍觀的歸終和摩拉克斯等人笑得都要被茶給嗆到了。

褪色者整個人都麻了，一怒之下直接氣得喊出了“我不好男色！”的話語。于是不消一日就傳遍了整個歸離集。

不知有多少男子因此黯然傷神，心灰意冷。

最終，有幾位姑娘上門提親……

褪色者這次真的快崩潰了，不過在她跟每個姑娘促膝長談後得出了以下結論：“你們那麽出色，容貌靓麗，性情絕佳——為何要成婚受我的氣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好嗎！”

姑娘們恍然大悟，齊齊拜謝塔尼斯特指點迷津的行為，随後出門離開。

但因為大家組團上門提親的日子比較接近（可能這就是緣分吧），其中幾位女子一見如故，當場義結金蘭，還特意請來褪色者來見證她們的姐妹情誼。

雖然很納悶自己怎麽扮演了類似關公的角色，但褪色者還是像模像樣地給她們見證了一番，并表明了在座各位今後都是好姐妹！

誰要是敢背棄今日的金蘭約定，誰就要受食岩之罰！

摩拉克斯：？

——他成姐妹了？

幾位結義的人類姐妹在多年後，于民間共同組建了婦女權益的相關公益組織，幫助了不少身處困境的女子與小孩。此後各人自有一番事業與情感上的拳腳展開，這是後話了。

綜上所述，褪色者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傻逼兮兮的年輕魔神……

她現在只想去吃自己的盒飯！

你們這些混蛋，倒是讓她去吃飯啊！

褪色者轉念一想，不行，如今的歸離集被毀掉，往日的摸魚地點全都沒了，到處都是熟人和親朋好友，還有許多父老鄉親随機出沒來感謝她，然後想辦法給她塞點家裏殘存的好東西……

真要是一個個被人感謝，她還要不要吃飯的？

心念一動，風屬性的魔神周遭生出了一圈風場，托舉着褪色者飛上高空，此人躲在雲層後面，俯瞰腳下已經化作星羅棋盤一樣的歸離集，頓時心滿意足地盤腿坐下來。

終于——終于沒有人來打擾了！

哈哈，先吃哪個盒飯好呢……

“棱游。”摩拉克斯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褪色者背後冒出來，“我尋你許久，特意來向你道謝……”

這神出鬼沒的魔神帥哥讓褪色者吓得手一顫，再加上端坐高空中，一時間懷裏的三個飯盒全都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褪色者發出了撕心裂肺、慘絕人寰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