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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祁峰擠出前來聽消息的同學們,并在更多的人都向着七班圍過來的時候逆行而去。

在他身後的那個方向,許多人問出的“還有呢?”似乎還能傳入他的耳朵。

那讓他在走出了七八米的距離後停了停。但緊接着,他就加快了腳步,向着樓梯口走去。

祁峰解鎖了自己的手機,并最終在他的【足球】組群裏找到了一個叫郎昊的人。

那是一個用官方宣傳照做微信頭像的人。

而在這張官方宣傳照裏,他所穿的則正是馬競的訓練服。

在馬德裏時間的早上六點半,祁峰給他的這位曾經的競争對手發去了一條消息。

——‘現在能接電話嗎?’

郎昊沒給他回消息,卻是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了過來。

祁峰直接接起電話,“喂”了一聲,并快步跑下樓去。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從手機的那頭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并不疲憊,卻是已經有些啞了。

郎昊:“昨天晚上我一得到消息就去醫院了,這會兒才剛回宿舍沒多久。”

祁峰:“起新現在的情況穩定下來了嗎?”

郎昊:“穩定過。”

祁峰:“穩定過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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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穩定過”那三個字的時候,祁峰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那讓與他擦肩而過的兩名同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不等他們看清那人是誰,正在打着電話的祁峰就已經一路沖出了教學樓。

郎昊:“意思就是昨天淩晨兩點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情況已經穩定了,徐起新也醒了,能和我們進行簡單的交流。但在那之後,他的心跳和呼吸就又驟停了一次。”

當那樣的事就在眼前發生的時候,可怕的恐懼感顯然是會讓人感到無所适從的。

更不用說,郎昊也只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又是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

因而他開始和電話那頭的祁峰喋喋不休起來。

郎昊:“我問醫生到底什麽情況,醫生就說他們會全力以赴的。我草了啊,我難道還能懷疑他們不全力以赴嗎?我再問,他就把我推給後面的護士,護士又給我扯一堆有的沒的。

“我來這兒才兩年多,哪能聽懂那麽多!然後塞維利亞的助理教練就問我能不能安靜一點,說他很理解我的心情,但是……”

祁峰耐着性子聽了好一會兒。但郎昊顯然還想一路無休止地說下去,祁峰便只得不動聲色地打斷了他。

祁峰:“也就是說,起新現在還是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郎昊:“我走之前聽說塞維利亞隊的人會在晚些時候給到媒體消息,說徐起新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情況也開始好轉。但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騙人的鬼話。你得知道當年普埃爾塔出事的時候,他們也……”

祁峰:“停!”

祁峰再次打斷了郎昊。但是這一次,他的态度便直接把電話那頭的朗昊給怔住了。

在回過神來後,郎昊才意識到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麽,随着喘.息聲傳來,他仿佛慢慢冷靜了下來,并用比剛才更啞的聲音說道:“抱歉。”

祁峰:“這時候就別扯這些了!想點有用的。”

郎昊:“那你說說,哪樣的事才算是有用的?”

此時的祁峰已經走出了教學樓了,他轉頭看了一眼教學樓三樓的第二個窗戶。那是他們的班主任所在的辦公室。

祁峰:“我想現在過來。”

朗昊:“現在!?書不念了?課也不上了啊?”

祁峰:“我的護照應該還沒過期,但是簽證肯定已經過期了。我先和老師請個假,回家找護照。”

朗昊:“那我、我呢?”

祁峰:“睡覺,外加保持聯系。有事我再給你打電話!你有什麽最新消息也告訴我,成嗎?”

通過電話的聽筒,祁峰聽到了一個從頹敗中恢複過來的聲音對他說“成成成”。

他挂了電話,然後先是一路沖向教學樓,卻又在沖出了沒幾步之後看了一眼四周,換回了比正常的走路速度只快一點的步速。

在同學們還在為嘉陵青少年的男神牽腸挂肚的時候,祁峰向他的班主任請了假,也和下午那幾堂課的任何老師都打了招呼,并在下午第一節課上課之前背着書包騎車回了家。

他從床底下的盒子裏翻出了壓箱底的護照。看了看有效期,他的這本護照的确還沒過期,而護照上的那兩頁西班牙留學簽證則是已經确确實實地過了期。

“爸,起新出事了。我想這兩天過去馬德裏看他。對,對,認真的。機票錢我這兒有,到了馬德裏我可以住在朋友那裏。他會來機場接我的!”

祁峰給自己的父親打了電話,并在這天的下午就準備起了簽證需要的材料,也提前預約起了簽證材料的遞交時間。

在這天的晚上,等待着消息的祁峰幾乎徹夜未眠。

他在自己的單人床上輾轉反側。并且,他明知郎昊一旦有消息就會立刻給他打電話,卻還會時不時地想要看一看與對方的對話框。

在此過程中,他也會查看起徐起新母親的微信朋友圈,希望從那裏得到只字片語。

但是沒有,他并沒有從那裏得到任何的消息。作為一名兒子正在ICU病房中接受搶救的母親,此刻的徐母顯然不會有心思在朋友圈裏發布什麽消息。

于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塞維利亞的官方正如同朗昊所說的那樣,向外界發布了徐起新已經脫離生命危險,并且情況開始好轉的消息。

這是一套令人感到十分熟悉的說辭。

因為在曾經的塞維利亞隊長普埃爾塔搶救無效去世之前,他們也說了近乎相同的話語。

只是上一次的塞維利亞小隊長沒能夠從繼發性的心髒病中恢複過來。

但徐起新卻是真的轉危為安了。

在經過了四天的照看和治療後,他的病情得到了真正的控制和穩定,并且他本人也被轉出了ICU病房。

在得到了這一消息後,塞維利亞俱樂部的經理便在這天的早晨乘坐高鐵再次來到了馬德裏。

坐在病床上的男孩在今天的早晨六點就完全地清醒過來了。

但對于自己究竟遭遇了什麽,他卻并不是完全明白。

無論是負責他的主治醫生、護士、還是他的母親,這些人全都對他說着模棱兩可的話語。

在清醒過來之後,他所看到的每個人都會笑着對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他在陷入昏迷前後的記憶雖然模糊,卻也不是一點都沒有。

“我還能回球場嗎?”

“能的,孩子。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主治醫生這樣說道。

“那我什麽時候能回球場?”

“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好好靜養,早日恢複健康。”他的母親這樣對他說。

于是他又向那些人詢問起他的病情,然後他們就都給不出回答了。

在俱樂部經理進到病房的時候,擁有着整間病房的徐起新正在安靜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這位對于俱樂部來說舉重若輕的人物把椅子搬到了他的病床旁。

兩人就這樣一起沉默了許久。

和那些醫護人員相比,球隊的經理顯然更不願意在面對這個出色的年輕球員時說出謊言。

哪怕,那些都是善意的謊言。

他沒有才一來就說出那些讓徐起新安心養病,并且一切都會很快好起來的話語。

于是徐起新也和他們進行起了極為直接的對話。

“先生,先前我們談話的時候有提到過,俱樂部會在今年冬歇期的時候就提前啓動對于我的買斷條款。冬歇期之後,我就不再是從馬競租借到塞維利亞的球員了。”

說出了這句話的徐起新顯得十分冷靜。

那就好像他作為一名防守型中場,在面對對手方的進攻端沖擊時作出判斷時一樣。

在這樣的時刻,塞維利亞的經理甚至會忘記他只不過是一個19歲的男孩而已。

現在,這個男孩便看向病床旁的長者,問道:“這次之後,俱樂部還會啓動對于我的買斷條款嗎?”

經理并沒有很快回答。

又或者說,他是在以沉默來代替他的回答。

徐起新嘆了一口氣,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他把被子掀開,并把腳放到了地上。見此情況,俱樂部的經理連忙要起身阻止他。

但徐起新卻是看起溫和卻實則态度強硬地說道:“沒事的,ICU病房就在樓上。”

他站起身來,道:“我想站一會兒。那會讓我感覺更自在一點。”

徐起新說了一句請原諒,然後就走到了擺放着簡約插花的床邊,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空氣。

接着,他才算是做好了準備,看向對方問道:“我的身體,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

俱樂部經理:“我恐怕你的情況和普埃爾塔的很相似。只是你比他更幸運。”

徐起新又轉過身去,雙手一起撐着窗臺深呼吸起來。

經理擔心地喚起他的名字。而徐起新則擡起手來,示意對方他沒事。

徐起新:“其實,在您過來這裏之前,我就已經猜到情況會是這樣了。我能記得在我失去意識之前,隊長是怎麽幫助我的。那和我曾經讀到過的……和我讀到過的那些很像。但人總是會抱有僥幸的。”

經理:“孩子,我在過來看你之前先去和你的主治醫生溝通了一會兒。他說你的病發和當時球場上的環境并沒有直接的原因。

“但我們都知道,球員會需要有一顆很強壯的心髒。這不僅僅是因為你們總是需要在球場上來回奔跑。”

經理在此時适當地發揮了一下他的幽默細胞:“你知道的,歐洲有太多魔鬼主場了。”

顯而易見的,徐起新并沒有被他的幽默打動。

經理:“我知道。孩子,我知道的。相信我,我、還有我們可憐的主帥,我們兩個肯定是除你以外最難接受這個結果的人。少了你,我們塞維利亞損失慘重。”

徐起新總算是被逗笑了,但很快,笑意就在他的臉上消失了。

他說:“這是一個讓我很難接受的結果。”

經理也接着說道:“如果你一定想要繼續踢球,你當然還能再上場。但如果你又在場上倒下,誰也不能保證你是不是還能再醒過來。”

徐起新搖起了頭,似乎是在表達他并不認同這樣的話語。

“我是真的沒法接受這個結果,經理。但那并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還為了我的一個朋友。自從我被選入馬競B隊起,我一刻也不敢停下。

“我最害怕的事就是我明明能夠做到更好,可我卻沒有做到。每一次傳球,甚至每一次觸球我都力求做到最好。我希望帶着屬于他的那一份,在西甲一起走下去。”

他說:“四年前我被選送到馬競的青訓營,那個機會是他讓給我的。當時他是我所在的青訓營裏最好的鋒線球員。但他堅持那樣做。”

這個突如其來的秘密讓塞維利亞的經理消化了一會兒。

然後他就站在自己的職業立場給出了看法。

經理:“孩子,我不認為你應該為這件事而感到過分的遺憾。如果你的那位朋友能夠被埋沒,就說明他其實沒有你以為的那樣出色。

“很多球員在十四五歲的時候非常出色,但等到他們二十歲的時候,他們就變得很平庸了。這也是球隊的經理們為什麽不願意在太過年輕的球員身上花太多錢的原因。”

徐起新:“他不是變得平庸了,而是在賽場之外的地方受了傷。在那之前,他去到馬競青訓營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如果不是他晚了一年……那些根本就不會發生。先生,我認為我對于這些是負有責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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