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夜裏十點,祁峰來到了一棟帶有花園的,超大別墅的門前。

他站在鐵栅欄外,背對着別墅等待着他的童年玩伴。

電動的鐵栅欄門在他給徐起新發了消息後不久就打開了,可他卻依舊還是站在門外等待着。直到……他聽到腳步聲在他身後響起。

來人正是穿着白色運動服的徐起新。

他看起來就好像今天下午時的那樣好。

俊朗而迷人的臉上帶着屬于少年人的純真感,當他穿着白色的衣服出現,即便是在沉靜的秋夜裏也能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

祁峰:“一起去吃夜宵嗎?如果……那對你的病情不會有影響。”

徐起新:“我的時差調得還不太好。現在這個時間對我來說還很早。”

徐起新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特別認真地說:“稍微準備一下就可以吃晚飯了。”

先前表情一直還有些別扭的祁峰終于是真的笑了起來。他想了想,随後拿出了插在褲袋裏的一只手,像是要掰手腕那樣向徐起新伸出。

兩人握着手,并一起用力把對方拉向自己,和彼此碰了碰肩膀。

他們一起從別墅區的山坡上走了下去,并慢慢走向市中心的人間煙火之地。

這是一對已經有好久都沒見到彼此了的童年玩伴。

他們之間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是即便相隔萬裏也阻斷不了的感情。

但同時,他們之間也有着不小的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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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件事誰都沒有提起,可他們的心裏卻是都明白這一點。

在燒烤攤前,兩人就着店家送的苦荞茶吃起了久違的烤串。聊起了很多能讓人開懷大笑的事。

徐起新說起了他的那些俱樂部隊友,祁峰也說了許多學校裏的事。

那些都是距離現在很近的事,卻也是讓兩人找不到彼此交集的事。

于是徐起新開始說起他們當年在嘉維一起踢球的過去。

但那卻讓祁峰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來。

“起新。”

在徐起新說到他們的校隊教練向自己的體校學長推薦他們兩個的時候,祁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端着茶杯看向徐起新,笑了起來:“今天晚上我不想聽你提這些,也不想聽你提踢球的事。”

徐起新:“那你什麽時候願意聽我提起這些?明天嗎?”

祁峰:“明天也不想。我說不上來我什麽時候才想聽。”

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男孩,祁峰其實有些想告訴對方:我曾有過想聽這些的時候,但那個時候你不願意說。現在,你願意了,可我卻不想了。

但他不會說的。

因為再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他又何必,何必去故意刺痛對方。

可徐起新卻不想就這麽結束這個話題。

他給祁峰把茶倒到了七分滿,用十分平靜的聲音說道:“從小到大,無論你想做什麽都能做到最好。如果做不到最好,你就幹脆不做了。那有沒有一件事,可以讓你喜歡到即便做不到最好,也一定想要接着做下去呢?”

說着,徐起新便看向祁峰的眼睛,問道:“足球可以是嗎?”

這雖然只是一個19歲的男孩,但他卻已随隊征戰過歐洲著名的魔鬼主場。即便是在場上的局勢不利時,他也依舊能在數萬對手方球迷的噓聲中貢獻漂亮的攔截。

因而當他那樣看着祁峰的眼睛時,他絕不可能在還沒得到答案的時候就後退。

在一輪無聲的對抗後,落到了下風的祁峰挪開視線:“我可以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先回答我的一個問題。”

徐起新點點頭,說:“你問吧。”

祁峰:“你為什麽要在今天問我這個問題?或者我說得再直接一點,你為什麽不在你出事之前問我這個問題?”

徐起新:“很多事過去我可以理解。可現在,我卻不能了。”

聽到這裏,祁峰笑了。但那卻是不帶有任何溫度的笑。

徐起新:“你在門前的嗅覺絕不是一般的前鋒所能有的。盡管你不知道這種判斷是怎麽做出的。但你就是知道,待在什麽樣的位置最有可能産生進球。那是天生的直覺。這種級別的天賦我只在歐洲的一流前鋒身上看到過。”

徐起新的身體向前傾了一些,試圖說服眼前這個天賦卓絕的男孩:“你應該走下去的,祁峰。因為你還能走下去。你的職業生涯根本就還沒有開始。”

祁峰:“所以,你說這些話還是為了你自己,不是為了我。”

祁峰抽起一張放在桌上的廉價紙巾,拿它擦了擦嘴。

祁峰:“因為我把那年去馬競青訓營的機會推給了你,所以你一直都很自責。但我沒怪過你,認真的。那是我自己做的決定,不是你拿着刀在我背後推着我做的。”

徐起新:“那年你才只有13歲,你根本不知道那次機會意味着什麽。這個年齡的後腰可以蹉跎,但前鋒不能。幾乎所有的頂級前鋒都是在20歲之前就成名的。”

祁峰:“但那也是我。你說的天賦和選擇,這兩樣都是我的。就算讓我再選一次,我也還是會那樣做的。”

說着,祁峰向燒烤攤的老板招手示意他們要結賬。

祁峰:“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來的時候,兩人是走路來的夜宵一條街。

那就好像徐起新在出發去到馬德裏的前一晚那樣。

但是三年前的一晚,徐起新為了再多看看這座城市而在夜宵後和祁峰一起繞着這座城市走了幾十公裏。

他們用腳踏遍了這座城市,無論是他們過去所熟悉的街道,還是從沒有踏足過的角落。

他們就這樣一直走着、聊着,直到天亮才各自回家。

但在今天晚上,他們卻是在半夜兩點的時候就打着車回去了。

這輛用徐起新的手機叫來的豪車先是把兩人一起送到徐起新的家,然後再返回祁峰的家。

在那輛豪華車開到了徐起新的家時,別墅裏的燈還亮着。

祁峰在徐起新之後也走下車來,打算看着他安全進到家門。

可徐起新卻是把白天的時候問過他的那個問題又問了一遍。

——“你還喜歡踢球嗎?”

這一次,祁峰沒有不給個回答就走了。

他說:“不喜歡了。”

徐起新微微颔首:“代我向叔叔阿姨問好。”

祁峰眼神閃爍了一下,仿佛是在心裏咀嚼了一遍這句話:“好,我會告訴他們的。”

徐起新:“晚安?”

祁峰:“晚安。”

兩人分明都已經對彼此說了晚安,卻是誰也沒有先轉身離去。

祁峰都笑了,用腳踢了踢徐起新的鞋子:“好了好了,你先走。我看你進門。”

他站在那扇鐵栅欄門前看着徐起新的背影越走越遠。

但是打開了住宅主門的徐起新沒有直接進門。他在打開房門後轉過身,看向正站在車前望着他的祁峰,等到對方好笑地坐上車去,他才把大門又給關上。

在将近淩晨三點的時候,祁峰終于到了家。

他在進門處換了鞋,而後走向沙發邊上的旋轉置物架,把鏡面朝下的相框拿了起來,對着照片上的母親說道:“我今天去看起新了,他讓我代他向你問個好。”

說完,他又借着并不明亮的燈光看了這張照片好一會兒,而後才動作很輕地把它放回原來的位置,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

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感到很累了,強大的生物鐘也在不斷地提醒着他快去睡覺。可他的精神卻是好得出奇。

徐起新的在今晚所說的那些話語在這個夜晚慢慢發揮出威力。

‘有沒有一件事,可以讓你喜歡到即便做不到最好,也一定想要接着做下去呢?’

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就已經聽煩那些話了。

他也以為自己已經打出了一套能隔絕那些聲音的合金铠甲。

可沒曾想,徐起新那家夥居然又給了他能量那麽大的一擊!

‘足球可以是嗎?’

祁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他原先有的很多足球都已經被他送人了。但在他的衣櫥頂上卻還有兩個。

它們一個印有馬德裏競技的隊徽,一個則印有塞維利亞的隊徽。

由紅色、藍色與白色所組成的盾形徽章,是馬德裏競技的隊徽。

而由紅白兩色所組成的徽章,它則是塞維利亞的隊徽。

它們都是有着當時馬競與塞維利亞全隊簽名的,由徐起新從西班牙給他寄來的禮物。

‘你在門前的嗅覺絕不是一般的前鋒所能有的。’

在這個寂靜的夜晚,他的大腦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曾經在嘉陵FC青訓營裏的那些日子。

他甚至還回憶了一遍今天在學校裏那一連串仿佛行雲流水一般的“過人”。

‘這種級別的天賦我只在歐洲的一流前鋒身上看到過。’

祁峰放下印有塞維利亞隊徽的那個足球,并把印有馬競隊徽的足球抱在了懷裏,脫了拖鞋,在淩晨三點的時刻颠起球來。

他首先用右腳将皮球向着自己的方向一踩,又将球向上一碰。

右腳提起後,他用腳背和胫骨之間的那個弧度接住了球,把球輕輕向上一颠,然後擡腿在球的上方繞一個圈,再像先前那樣,穩穩地停住球。

這只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起勢。

幾乎每個真正會踢球的男孩都會的颠球動作。

‘你應該走下去的,祁峰。因為你還能走下去。’

在停球的時候,祁峰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足球資訊APP推送給他的那條新聞。

[突發!因随時可能危及生命的繼發性心髒病,塞維利亞球員徐起新宣布職業生涯陷入停擺!]

于是腳下的動作再次開始。他用自己左右兩腳連續颠起了球,而後觸球的位置又轉變到了胸口和頭頂。

當他向前傾下身體的時候,球就從他的頭頂順着後頸與背部一路向下滑,直至他就用後腳跟把球輕輕一挑。

從這個動作開始,他仿佛找回了曾經在嘉陵FC青訓營時的感受。

于是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也越來越花哨,就好像他們以前經常會看的那些歐洲球星的颠球視頻一樣。

但就在祁峰的臉上又出現了笑容時,他對于右小腿的控制就又出現了偏差。

那讓他的颠球極為突兀地中斷了。

在球重重落地的時候,他的右小腿也出現了持續時間很短的抽疼。那讓他甚至都沒法好好地站穩。但僅僅是一瞬間而已,痛感就消失了,仿佛它根本就沒來過一樣。

可剛剛被他颠得仿佛活了一樣的皮球卻是在慢慢地滾向床底。

它在用一種不容忽視的姿态在提醒着祁峰,剛才發生了什麽。

于是一切的心潮澎湃與熱血沸騰都在這一刻熄止了。

祁峰在那枚足球最終滾進床底之前伸腳攔住了它,并再度把它放回衣櫃裏,也把衣櫃的門關上,讓它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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