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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蕭言卿上床的時候, 孟椒不好再裝睡,她坐了起來,準備讓他去裏面。

男人伸手按住她, 他坐在床邊, 掩上帳幔, 邊道:“你去睡裏間,往後也是如此, 我平日裏習慣了早起。”

這話的意思是他以後都要回來睡?

陳霜不是這樣跟她說的, 說四爺平日裏都習慣住在書房, 若是回來次數不多,讓她不要多想。

孟椒心下奇怪, 不過沒有拒絕, 大戶人家的規矩她還不太熟悉,想着聽他的應該沒錯,便往裏面挪了挪。

兩床褥子,把捂熱的這床留給了他。

蕭言卿躺了下來, 被窩裏溫熱,還有一股淡淡清香, 是枕頭上留下來的。

帷帳裏昏暗, 他閉上眼睛, 聽覺更加敏銳,能感受到身旁女子故意壓抑的輕微呼吸。

她似乎有些緊張, 呼吸停頓的時間不太均勻。

他本念及她今日勞累了一天, 想着明日還要早起敬茶、見族中長輩和祭拜先祖, 今晚最好早點休息。但他畢竟習慣一個人入睡了, 她又刻意的斷斷續續呼吸聲,讓他一時半會睡不着。

孟椒也睡不着, 躺久了有些難受,她輕輕翻過身。

剛背過去,身後就傳來男人有些幹澀的聲音,“睡不着嗎?”

孟椒才知道他也沒睡,輕輕嗯了一聲,想說自己認床。

剛發出聲音,身後就跟着一涼,随即貼上來一個寬大滾燙的身軀。

一只結實的胳膊摟住了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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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椒身體一僵,随即意識到了什麽,努力放松下來。

男人察覺到了她身體的變化,将臉埋在她脖子裏,喉嚨裏發出兩聲悶笑。

孟椒被他笑得耳朵發紅,然後就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忍一會兒……”

她不知道要忍什麽,這種事她前世經歷過,知道很快就會過去。

只要閉上眼睛就行了。

帷帳裏漸漸升溫,陣陣熱氣席卷而來,一雙玉臂禁不住折磨,下意識攀上給她帶來風浪的高山,像是狂風驟雨中尋找支柱的柔弱藤蔓。

滾燙的吻密密麻麻落下來,親她的臉、耳朵、脖子……

翻來覆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實在是吃不消了,孟椒紅着眼睛去扯他頭發,“大人,還要多久?”

男人堵住她的嘴,壓抑的聲音在她耳邊喘息着道:“你該喊我什麽?”

孟椒覺得有些癢,偏過頭去,小聲喊了一句,“夫……夫君……”

“嗯”

又是一陣疾風驟雨。

蕭言卿坐起來,掀開帳幔一角,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換水。”

等婢女将湢室的水換好後,他側頭去喊裏面的孟椒,就見人已經睡着了,眼睛閉着緊緊,白皙的面頰上染着紅暈,碎發一縷一縷貼在臉上,顯得可憐又可愛。

心裏一軟,随即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剛才有些放浪了。

彎腰抱起人,下床去了湢室洗漱。

等忙完已經是三更天。

裏間那床被子睡不了,全都是汗,蕭言卿摟着人蓋上另一床被褥。

五更天的時候,蕭言卿被冷醒了,他睜開眼睛,适應了一會兒後看向旁邊,就見身側女人裹着被褥背對着他,自己一半身子在外。

他覺得有些好笑,沒有吵醒對方。

就這麽躺着,一直到聽見外面傳來動靜,他才起身下床。

旁邊香幾上的龍鳳蠟燭燃了一夜,還留一小塊沒燒完。

蕭言卿想着等會兒要請安,穿上中衣羅襪後,套了一件紫色雲紋羅衫,然後喚外面的婢女進來。

陳霜領着花雲幾人進屋,手裏捧着洗漱用品。

孟椒聽到動靜,揉了揉眼睛,蕭言卿掀開簾子正要喊她,見她像個孩子一樣迷迷糊糊的,忍不住又想笑,聲音也跟着柔和了幾分,“醒了?先起來收拾吧,午時再好好睡一覺。”

陳霜過來卷起帷帳,蕭言卿去隔壁的湢室洗漱。

等孟椒收拾好,外面天色已經露出一些亮光了。

折枝和流螢趕緊給她換上衣服,今日是新婚第一天,穿的是大紅百蝶穿花紋绉綢長褙子和石榴紅撒花緞面百褶裙,衣服前幾天就選好的,孟椒覺得顏色太豔麗了,所以方才沒讓流螢妝容畫的太濃,只擦了些粉和描了眉,貼上珍珠钿。

春梅和秋竹手裏各拎着一個紅木雕花換鵝圖三撞提匣子進屋,早膳是鴨肉粥、柳葉韭、糖醋乳黃瓜、雞絲炒蒿子杆、豆腐皮包子和羊肉炒芹菜。

用膳的時候,蕭言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随口問了一句,“昨夜你吃的什麽?”

孟椒拿筷子的動作一頓,旁邊陳霜幾個在檢查等會兒給蕭家小輩的金瓜子荷包那些,聽到這話,壓低了聲音。

蕭言卿察覺到不對,皺了皺眉,他看向孟椒,意思是讓她自己說。

孟椒本不想鬧大這事,只是沒想到蕭言卿會主動問。

她想了想如實道:“昨夜陳霜從廚房給我端了一碗面吃。”

蕭言卿明白了,轉頭去問陳霜,“昨晚沒有席面送過來?”

陳霜忙站起來,“回三爺,奴婢去廚房問了,師傅說席面已經送過來了。奴婢想着可能人多弄錯了,便先要了一碗面給娘子填飽肚子。”

蕭言卿臉色冷了下來,“怎麽不去找我?”

陳霜低下頭不敢說話,她不敢用這種事驚動四爺。

蕭言卿面無表情道:“娘子的事也這般不上心嗎?”

陳霜吓得臉色一白,直接跪了下來,“奴婢知錯。”

旁邊花雲幾個也趕緊跪下,不敢吱聲。

孟椒第一次看到生氣的蕭言卿,他臉上沒有笑意,但輕飄飄幾句話便能将人震懾住。

她也有些吓到了,放下筷子,将手放在他手背上,“是我叫她不去找你的。”

蕭言卿偏過頭看她,臉上沒有笑容。

這話似乎惹他有些不高興了,孟椒硬着頭皮道:“聽說昨天操辦的是大嫂,我雖然第一天進門,但也聽說過大嫂的賢名,人家應該最近沒少為我的事操心,要是鬧到你那裏,我都替大嫂委屈,簡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你也是,昨天累了一天,又在前面應酬着客人,我就不想讓她去打擾你了。”

見蕭言卿臉色和緩了一些,孟椒想了想,跟着補充了一句,“你能想到問我昨夜吃了什麽,我心裏十分受用,可見夫君心裏有我,而我心裏也有夫君。”

蕭言卿眉眼漸漸舒展。

他看了孟椒一眼,給她夾了一個豆腐包子,“沒想到娘子嘴巴這麽甜。”

甜嗎?

她其實說的都是真心話,蕭言卿對她好,她沒什麽好報答的,就會盡力做一個好妻子。

孟椒夾起豆腐包子吃了,見他不生氣了,推了推他手,看向還跪在地上的陳霜幾人。

蕭言卿語氣淡了,“起來吧,下不為例,如果有事可以去找徐逸。”

陳霜松了口氣,“是。”

心裏除了害怕,還有幾分高興,她高興娘子能把生氣的四爺哄好,可見娘子只是有些心軟和管事上缺乏經驗,與四爺相處中并沒有問題。

只要娘子和四爺關系好,其他的也不算缺點。

蕭老夫人住在壽安院,跟他們住的西跨院隔着不少距離。

過去的時候,一路都有婢女嬷嬷行禮。

西跨院一路往東轉彎,是一條長長的甬路,再穿過東西向的穿堂,向南大廳後面,有個儀門內的大院落,然後就看到五間大正房,兩邊的廂房與鹿頂耳房相連接。

蕭言卿走在前面,跟她介紹,“隔壁院落那裏住着的是大嫂,大哥沒了後,娘就讓大嫂搬到旁邊住了。”

孟椒明白,老太太應該是擔心府裏人欺負了母子倆,大爺蕭慎年少出名,學識淵博,若不是運道不好死在外放的任上,恐怕如今蕭家做主的便不是四爺了。

想到這裏,孟椒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蕭言卿以為她緊張,握住了她的手,安撫道:“沒事,我在。”

守在正房門口的婢女遠遠看到兩人相攜過來,忙進屋去禀報,等孟椒他們走到門口臺階上時,已經有個穿着暗紅團花紋褙子的嬷嬷出來迎他們了,笑容滿面道:“四爺,四夫人吉安。”

蕭言卿介紹,“這是楊嬷嬷,娘的陪嫁。”

孟椒提前學過禮儀,笑着點了點頭,“楊嬷嬷。”

楊嬷嬷笑得一臉褶子,“四爺,四夫人快進去吧,人都在裏面呢。”

孟椒跟着蕭言卿進了堂屋。

身後的夏月拿出荷包,抓了一把糖和碎銀子分散給門口的幾個婢女。

一進去,孟椒就見堂屋上方懸挂着一個赤金九龍青地大匾,匾上寫着鬥大的赤金大字“榮安堂”。

下方大紫檀雕花案上,擺放着三尺高的青綠古銅鼎,懸挂着壽星公送福桃畫,畫兩邊分別是金寶瓶和象牙雕衆仙祝壽擺件。

蕭老夫人便坐在前方的羅漢床上,鋪着猩紅薄褥,身後是大紅金錢蟒靠背。中間設一張梅花紋小幾,放着白玉雕美人圖小香爐、插着兩支蓮苞的青釉桂果紋撇口瓶和一扇雙面桌屏。

孟椒認出那面桌屏,是她當初送給餘老夫人的賀壽禮,沒想到出現在這裏。

蕭老夫人下首處,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全都坐滿了人,這些人身後還站着不少。

一眼望去,屋子裏擠得滿滿當當。

看到他們過來,不知誰笑着說了一聲,“四爺媳婦好生漂亮,一進來都覺得屋子裏亮堂了。”

引得一陣歡笑。

孟椒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跟着蕭言卿往前走去。

見他們過來,有兩個婢女将早就準備好的綢子軟墊放在地上,又有兩個婢女端上泡好的茶站在旁邊。

孟椒和蕭言卿跪下敬茶,喊人,送上自己繡的觀音佛像,又引得一衆贊美。

蕭老夫人十分喜歡,不僅給孟椒一個厚厚的紅封,還從腕上褪下一只成色極好的碧玉手镯套在她手上,镯子對她來說有些大了,但很襯她皮膚,顯得肌膚似雪。

接着是左下首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這次沒跪,孟椒只随蕭言卿敬了茶。

陳霜已經提前跟她打過招呼了,第二位敬的是族長,也就是蕭言卿的三叔公,老太爺的親弟弟。其他幾位依次是五叔公,七叔公、二叔、四叔、六叔……

都是幾位叔公的子輩,蕭父的庶出手足。最後是大嫂、三爺。

二爺夫婦沒有回來,不過這次卻提前送了禮,有茶葉、綢緞、金玉,禮物不輕。

大嫂範芳寧是個容貌端莊大氣的女子,臉上敷着淡淡的粉,可能大爺早亡的緣故,眉宇間帶了幾分輕愁。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緞繡蝙蝠紋褙子,烏發梳成團髻,插着金鑲玉鹦鹉銜桃嵌寶簪,金玲珑花頭簪、蝶趕花金梳背,耳上一對金燈籠墜珍珠耳環。

她身後站着一個臉色蒼白的瘦高男子,垂眸站着一動不動。應該就是那位大郎了。

範寧芳出身臨安府範氏,父親任都轉運使,且管家多年,手頭寬裕,送給孟椒的是一副十分精美的金玲珑草蟲兒頭面。

三爺坐在最下首,他雖然和四爺是雙生子,但容貌并不相同。四爺長相清秀,一眼望過去并不算過人,但久了就發現五官很耐看。

但三爺不是,他是那種讓人第一眼就覺得驚豔的男子,桃花眼,高鼻,紅唇白膚,雖然年歲不小,但瞧着二十出頭模樣,和站在他身後的三夫人一對比,仿佛是差着輩分的兩個人。

三夫人身形偏矮,臉略有些寬,穿着一身綠色緞面蟬紋褙子,頭上戴金玉珠翠團冠,笑眯眯看着孟椒。

他們送給孟椒的是一頂珠冠。

三夫人讓嬷嬷拿出珠冠時,三爺偏過頭看了一眼,眉頭不自覺一壓。

孟椒笑着接了,道了一聲,“謝三嫂。”

見完長輩,孟椒又随蕭言卿去祠堂上香,衆人又去後面的祠堂。

上香完,直接去了花廳那邊。

花廳那裏布置了二十來張桌子,今日算是家宴,就沒有用屏風隔開男女桌了。

蕭老夫人将孟椒拉在身邊坐着,笑呵呵給她介紹人,五房六房和家裏各個小輩。

四爺見插不進去,就去長輩那邊說話。

五爺如今任職從七品司天監主簿,五夫人葛氏是個腼腆的性子,送給孟椒的是一只金鑲大珠寶螳螂捕蟬簪。

六爺站在旁邊,留着八字胡,六夫人錢氏對着孟椒笑笑,給孟椒一支金菊花紋簪子。

後面小輩們上前見禮,七八個孩子,孟椒一時半會兒有些記不住,只記住了四爺的嫡子蕭寒。

站在幾個男孩中,面容沉靜,乖乖喊了她一聲母親。

好在孟椒準備的充分,女孩一人一荷包金瓜子外加簪子或耳環那些。男孩一人一荷包金瓜子及玉佩等。蕭寒的禮物重一些,多了一支金筆、刻字鎮尺和葫蘆形筆山。

差不多把人認全了,席面也開始了,孟椒坐到了大嫂下首,她掃了一圈廳裏,有些人沒有打照面,應該是族裏的旁支親戚。

用完膳,孟椒跟在大嫂身後送蕭老夫人回壽安院,出門的時候,花雲走過來小聲道:“四爺剛才派人來說,讓娘子送完老夫人,就先回去睡一覺,他還有事,晚上再過來。”

孟椒嗯了一聲,她旁邊就是三夫人,應該是聽到了,笑着打趣:“沒想到四爺還是個體貼的,生怕累着弟妹,回去睡覺都要囑咐呢。”

孟椒臉色一僵,沒想到這人不僅偷聽,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大喇喇直言說出來。

蕭老夫人倒是沒生氣,回頭對孟椒笑,“還是老四想得周到,這兩天累壞你了,不用你送,快回去休息。”

孟椒看了眼旁邊也在笑的三夫人,不确定她是故意還是無心的。微低下頭,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三嫂聽岔了,四爺說的是讓我先送娘回去。”

花雲捏緊手,微松了口氣,沒想到自己放低了聲音,三夫人竟然也聽到了。

好在娘子機敏。

範氏扶着蕭老夫人的胳膊,附和了一句,“老四是個孝順的。”

蕭老夫人含笑點點頭,“幾個孩子都孝順。”

就沒說什麽了。

将人送到壽安院門口,大概是三夫人那句話的調侃,蕭老夫人沒讓她們進去了。

孟椒在門口與大夫人告辭,走之前,範氏對她道:“你院子裏伺候的人有些少,我已挑好了人,下午給你送過去,你自己看喜歡誰就留下。”

孟椒知道如今蕭家是大嫂管家,她既然這麽說了,便不好再拒絕,省的讓人誤會什麽。

“勞大嫂操心了。”

範氏笑笑,對旁邊的三夫人點點頭,帶着一群婢女離開。

回西跨院的路與去三房的路有些重了,王氏拉着她的手熱心腸道:“弟妹剛進府,恐怕還有些不習慣的地方,若是有難處,可以随時來找我。”

孟椒笑着道:“多謝三嫂。”

王氏笑眯了眼睛,一副熟絡樣子道:“這有什麽好謝的?這是我應該做的,想當初白氏就是不大愛與人接觸,冷冷淡淡的,想和她多說句話都不成,可能是看不上我這個商戶女的身份。我瞧弟妹性子和善,一打眼就心生喜歡,難怪四爺這般疼愛了……”

若是這話聽在不經事的小姑娘耳中恐怕十分受用,但她不是,明着暗着的話她聽過不少,覺得這話有些不太恰當。

臉上笑容收了幾分,忙客氣道:“三嫂擡愛了,進府前就聽說姐姐是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哪裏敢與姐姐相比,四爺也不過是看我與姐姐性子有幾分相似,才會如從看重。”

心裏對此人生出幾分警惕。

王氏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笑容,“呵呵,倒是我小心眼将人想壞了。”

這次孟椒沒給她臺階,只笑笑不語。

像是默認了她的話。

王氏漸漸松開孟椒的手,臉上笑容淡了。

一直行到花園處,兩人才分開。

回到西跨院,陳霜過來說:“兩位姨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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