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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孟椒第二天便收到袁夫人的回信, 信中将陳書一頓好誇,然後商量着,江氏不好在京都城久住, 可以擇日讓媒人上門定帖。并附上一張曹語君的生辰八字。
這些孟椒沒處理過, 想着這門親事差不多八九不離十了, 便帶着人往正院去請教蕭老夫人。
蕭老夫人正在堂屋裏與客人說着話,進門的時候, 門口婢女小聲提醒了一句, “是鴻胪寺卿家的夫人, 與老夫人娘家有着姻親關系,會時不時過來看望老夫人。”
孟椒點點頭, 心裏有了數。
進去後見了禮, 蕭老夫人笑着讓人将小幾上的柰果端給孟椒嘗嘗,“來得正巧,這是你林嫂子老家那邊送過來的,你嘗嘗味道。”
柰果切成一瓣瓣, 用天青色蓮花口汝窯小蝶裝着,孟椒嘗了一塊, 脆脆甜甜的, 還有些酸, 笑着誇贊,“好甜, 汁水也多。”
對面的婦人端正坐着, 聽到這話笑眯了眼, 她穿一身湖色靈仙祝壽紋錦長褙子, 頭發全都梳了起來,戴一頂縷金銀團冠, 并飾以珍珠。十分端莊優雅的模樣。
“我娘家是成都府的,那邊的柰果雖然長得不大,但滋味不錯,四夫人若是喜歡,我多送些過來。”
蕭老夫人打斷,“可別,路途遙遠,你娘家也寄不了多少,都不夠你們一家子分的,這要是再多送,你自己哪有的吃?等會兒從我那份裏送幾個給她就行。”
孟椒笑着點頭,“是啊,我蹭娘的口福就行。”
蕭老夫人笑着指孟椒,“瞧見了吧,她可不會跟我見外。”
林氏從話語中聽出蕭老夫人對孟椒的喜歡,也跟着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母女呢。”
孟椒跟着附和,“是啊,所以我又厚着臉皮過來給娘添麻煩了。”
蕭老夫人無奈搖頭,“看看,得寸進尺說的就是她。”
不過還是問孟椒,“可是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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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椒笑着道:“這事還是要從之前袁夫人來府上做客說起。”
便将之前袁夫人給她當全福人時看到了陳書,後來來府上做客提起自己有個年齡合适的侄女還待字閨中,覺得兩人般配這事說了出來。
“那時候她沒個準話,我也不好保證能成,只第二天回門跟父母說了這事,我父母覺得對方門第太高了,且袁夫人是姑姑,不能替侄女定下這門親,若是女方父母沒看上咱們家,豈不是鬧了笑話?到時候可能會讓夾在中間的四爺為難。”
蕭老夫人聽了點點頭,“是這個理。”
但孟椒又跟着笑了,繼續道:“我也是覺得有理,就沒提這事了,沒想到袁夫人後來特意邀我上門再次提起她侄女,說她已經跟兄嫂說了這事,她嫂嫂恰好準備帶着侄女來京都城散散心,正好讓兩孩子相看一番。這不,中秋節太學放假,就約了昨日。”
沒說江氏是帶着曹語君跟別人相看的,最後沒看上。反正結果是好的,只挑好話說了。
“之前娘問我弟弟有沒有定下親事?那會兒還是沒影子的事,我怕說了,到時候不成影響了曹小姐聲譽,便否認了,還望娘莫怪。”
蕭老夫人想起之前孟椒去袁家做客的事,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又聽孟椒道歉,笑着寬慰,“你做得對,這有什麽好怪你的?那昨日相看的如何?”
“自是好的。”
孟椒笑着點頭,“方才我收到袁夫人的回信,讓我擇個好日子尋媒人上門定帖,我對京都城不太熟悉,想着曹家門第不低,不敢怠慢了人家,所以過來向娘請教。”
坐在對面的林氏聽了個全過程,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那真定府曹家?”
孟椒點頭,“正是,嫂子知道?”
林氏笑了笑,“也是巧合,我家大姑娘嫁的便是真定府韓家,兩家有些來往。”
聽着孟椒口中的曹家,猜到應該是三房那個姑娘,當初聽她大閨女說過那家舊事,心想這家人做的有些不厚道,退親就退親,怎麽還誣賴男方有斷袖之癖?
蕭老夫人看向林氏,然後對孟椒道:“你瞧,這不就是緣分嗎?現成的媒人不就在這裏嘛。”
林氏一愣,随即笑容加深,“四夫人若是不嫌棄,我自是願意跑一趟的。”
能借此結交四夫人,也是好事一件。
孟椒眼睛微亮,忙起身給林氏行了個禮,“那就麻煩嫂子了。”
林氏起身扶住孟椒,“好說好說。”
林氏是鴻胪寺卿的夫人,有她出面,自然不算怠慢了曹家,想必江氏和袁夫人也會高興。
孟椒回到西跨院後沒多久,正院的楊嬷嬷也過來了,說老夫人怕她什麽都不懂,讓自己過來跟她大致說個流程。
林氏雖然當了媒人,但也不好一直讓她忙着跑腿,還得在京都城重新找個正當媒婆,這事楊嬷嬷說她去辦。
這些都好商量,就是不知道到時新房設在哪兒。
孟椒将昨日跟四爺說的話,又跟楊嬷嬷說了一遍。
楊嬷嬷聽完,心裏有了數,點點頭,“那我回去跟老夫人說一聲。”
“麻煩嬷嬷了。”
正院蕭老夫人聽到孟椒會借一處宅子給弟弟住,等陳書日後高中用俸祿還賃房子的錢,心裏有些意外。“姐弟倆個怎麽這麽見外?”
京都城的宅子确實貴,但老四可不差錢,老太太當初的嫁妝本來就多,後來借着蕭家的勢做生意賺了更多,那些錢可全都給了老四。
楊嬷嬷笑着猜測,“恐怕也是那陳小郎君的意思,人家是讀書人,有骨氣,應該是不想占姐姐的便宜,讓咱們家輕視了他姐姐。”
蕭老夫人點點頭,“有些可惜了,我本還想着,等他日後高中了給他說了一門好親,沒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楊嬷嬷給她整理了下褥子,“遇到個好兒郎可不得趕緊搶走,就像咱家的五郎,才多大就好多人上門來問。”
蕭老夫人無奈道:“五郎的婚事我可管不到,老四心中恐怕已經有了人選,只盼着到時候白家別過來讨人嫌。”
想到白家,蕭老夫人就笑不出來了,對楊嬷嬷道:“別看老四新媳婦家世差了些,人可是拎得清,不像白氏,心裏只有那個娘家。”
當初急着要管家,也是被白家那老婆子慫恿的,所以到現在蕭老夫人都有些看不上白氏。
這些楊嬷嬷就不好說些什麽了,只能說白氏是個可憐的,娘家人對她也沒多少真心,這麽多年了,也沒見過來看看五郎。
中午在蕭老夫人這裏用完膳,蕭三爺直接回了玉樨堂正房。
三爺進來的時候,王氏正歪在羅漢床上,拿着一根銀簽子剔牙,看到三爺進屋,忙坐直了身子,臉上露出驚喜。
她已經好些天沒看到三爺了,雖然老夫人将那位顧侍妾送走了,但三爺依舊不回正屋,不知從哪兒又買了一個侍妾進府,還也姓顧,這些天都是去那,下人都叫那侍妾小顧姨娘。
雖然王氏将手中的銀簽子快速收了起來,但進屋的蕭三爺還是看到了,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他腳步不停,直接走到羅漢床下首的圈椅上坐着,與王氏隔着些距離。
屋子裏的婢女見狀,立馬端着茶水放到蕭三爺旁邊的幾子上。
蕭三爺沒喝,直接開口問她,“有沒有找媒人給柳家送去草帖?”
王氏一聽,臉上笑容頓時僵住,眼裏閃過一絲心虛。
蕭三爺便知她沒聽自己的話,氣得用力一拍幾子,茶盞晃蕩一聲,一些茶水撒了出來,燙在他手背上。
他也沒管,雙眼冷冰冰看向王氏,“你壞了三郎跟餘家的親事我沒找你算賬,你還想誤了柳家這門親?”
王氏心裏有氣,二郎婚事還沒影子,總不能讓弟弟先定親吧?而且柳家門第高,以後二郎在哪兒找個更好的?
不過這話她不敢說,在三爺心裏,三郎可比二郎重要多了。她只好道:“那柳家也沒說什麽,我總不好直接找個媒人就上門去吧?若是被拒了多丢人。”
蕭三爺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氣得罵道:“柳家若是不願意會連續上門兩次?王弗,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壞了三郎的親事,我便休了你!三房留着你這個禍害,遲早要生事,我對你耐心不多,莫要逼我翻臉。”
連帶着對當初定下親事的老太爺也生出恨意,老太爺說王氏相貌普通,性子柔順敦厚,可以壓一壓他的傲氣。
老太爺不喜老太太剛烈驕傲的脾氣,連帶着也讨厭老太太年輕時候豔麗的外貌,所以父親包括他們幾個兄弟娶的都是溫柔賢惠的妻子,樣貌也不許出衆。
可是大嫂二嫂和幾個弟妹的性子是真的,只有王氏是裝出來的。
王氏臉色一白,難以置信擡頭看向蕭三爺,“三爺,你竟為了一個庶子要休我?你心裏只有三郎,二郎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麽不想想他?”
說完眼睛一紅,“你憑什麽休我?若不是我王家,你能開那麽多酒樓?”
蕭三爺聽了好笑,“王家?若沒有我蕭家,你們王家能在京都城安穩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沒有你王家,我還能娶周家姚家的女兒,但沒有我蕭家,你們王家能有什麽?蠢貨。”
“蕭佑!”
王氏氣得直呼蕭三爺名諱。
旁邊的奶嬷嬷吓了一跳,忙拉住王氏衣服,“娘子,莫與三爺置氣啊。”
怕她說出過分的話,到時後悔就晚了。
王氏心裏也知道兩家懸殊,她恨恨別過頭,垂在身側的手捏緊衣角,眼淚止不住的流。
蕭三爺嗤了一聲,他起身理了一下衣袖,聲音冰冷道:“我警告你,莫要再作幺蛾子,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說完一甩袖子,徑直大步離開。
來得快去得也快,人一走,王氏便撲進奶嬷嬷懷裏大哭,“奶娘,他怎麽能這般待我?”
奶嬷嬷心疼不已,拍着她後背安撫,又吩咐婢女去打聽三爺是不是聽說了什麽,怎麽突然來這裏發了一通火。
王氏擡起頭,一臉憤恨,“肯定是方氏那個賤蹄子在三爺面前說了什麽。”
奶嬷嬷覺得不像,方氏性子軟弱,不敢在三爺面前說娘子壞話。
果然,婢女很快打聽到消息回來說,上午四夫人去了一趟正院,讓老夫人幫忙找個媒人,去袁家一趟交換帖子。
“袁侍郎夫人有個侄女,是陝西布政使家的姑娘,看中了陳小郎君,昨日四夫人去金恩寺就是兩家相看的,應該是成了。”
“陝西布政使?”
王氏臉色難看,“那可是四品的大官。”
雖然職位比前朝低了,但權利可不小,“怎麽會看上孟氏的弟弟?”
婢女低着頭不敢說話。
奶嬷嬷哄着王氏,“定然是那姑娘有些問題,不然怎麽會輪到孟氏的弟弟?”
王氏點點頭,“肯定是這樣。”
只是心中還是十分嫉妒,那孟氏嫁給四爺也就算了,如今還未高中的弟弟竟然也要跟布政使家結親,這姐弟倆的運氣怎麽能這麽好?
這麽想着,她便問了出來,抓着奶嬷嬷的手淚流滿面,“我哪裏不如那個孟氏?二郎又哪裏不如她弟弟了?不就是生了一張漂亮臉蛋嗎,除了這個他們還有什麽?我嫁妝那麽多,還給三爺生了一個兒子……奶娘……我心裏難受……嗚嗚……”
奶嬷嬷抱着痛哭的王氏,長嘆了一口氣。
也難怪三爺發了一通火,定是心裏也不舒坦了,若是娘子沒壞了三郎跟餘家的婚事,還能比一比,可是壞就壞在跟餘家鬧翻了。如今來看,柳家是最好的選擇,但跟曹家比恐怕就有些差了。
陳小郎君相貌好,學識好,還有四爺這麽個姐夫,曹家看中他也實屬正常。
當然,這些話她不敢說出來,只能輕聲哄着懷裏的娘子。
這些孟椒都不知道。今日是中秋節,晚膳是家宴,設在園子那裏。
下午,她就聽到外面忙碌的聲音,範氏還讓人過來借人用,借走了夏月流螢和小廚房的葉九幾個。
西跨院更是挂起了一排排燈籠,都是陳霜打理的,範氏讓人從府外采購了一批樣式好看的燈籠,讓各房的人過去挑選,陳霜帶着折枝去的,兩人挑選的都是樣式好玩的,有螃蟹、蜻蜓、菊花……各種各樣。
陳霜一邊指使人挂燈籠一邊笑着說:“這些燈籠招孩子喜歡,說不定能給娘子招了一個福娃娃。”
孟椒聽完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着這個月的月事也快近了,不知道會不會來。
她這個月一直在喝藥,總感覺身子熱乎乎,應該是管用的。
折枝還笑着道:“今晚外面還有花燈節,去年大相國寺那裏有舞獅舞龍,還有番邦的人跳舞,聽說可熱鬧了。”
孟椒知道她是心動了,笑着道:“等家宴結束了,你們幾個也出去玩玩,不過子時就得回來。”
折枝聽了眼睛一亮,“謝娘子。”
蕭言卿恰好進來,随口問了一句,“謝什麽?”
孟椒看到是他,迎了上去,笑着解釋:“折枝說今晚外面有燈會,我就說等家宴結束後,讓她也跟人出去玩玩。”
蕭言卿牽過她的手,聽到這話,眉眼溫和了幾分,“你想不想也出去看看?”
“我?”
孟椒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他,“可以嗎?”
她還沒見過京都城的燈會呢。
蕭言卿笑笑,“這有什麽不可以的,等家宴結束後,我們坐車去。”
孟椒心裏有些期待,“把五郎和小書也叫上吧。”
“好。”
蕭老夫人愛熱鬧,孟椒他們到的時候,園子中間搭了一座高臺,臺上左邊站着一位頭戴诨裹,身穿皂緣對襟窄袖衫的男子,他腰間系白藍相間腹圍,內束抹胸,下面是白褲,腿上綁着釣墩,腳上一雙弓鞋。他對面的人戴簪花羅帽,也是穿衫、褲、弓鞋,腰間束白底藍花腹圍。
兩人在表演雜劇《打花鼓》,一人扮演裝呆賣傻的副淨色,另一個扮演市井小民的副末色。
園子裏也挂滿了燈籠,張燈結彩,燈火通明。臺下擺放着十幾張桌子,蕭老夫人坐在最中間,正對着表演的高臺。她兩手邊各一溜的圓桌,範氏就坐在她左手邊第一張桌子上,與大郎并坐。
蕭老夫人右手邊本應該是二爺的位置,但二房不在,所以坐着三房,那一桌有三爺、王氏、二郎、三郎和四姑娘。他們身後還有兩桌,坐着幾個姨娘。
可能天氣有些涼的緣故,周圍用屏風圍了起來。
來的路上四爺就跟孟椒道:“這是蕭家的傳統了,邊吃家宴邊賞月。”
孟椒覺得還挺有趣。
四爺帶着她和蕭老夫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坐在了大嫂旁邊。
她坐下後,還聞到一股清幽的桂花香,扭過頭看,就見身後高幾上擺放着花籃,上面插着桂花、菊花、梨花等,應該是暖房那裏送來的。
他們身後也有一桌,是李氏和朱氏,李氏穿着一身石榴紅,跟孟椒身上的褙子顏色一樣。
王氏看到李氏和朱氏給四爺孟椒行禮,突然笑着說了一句,“剛才沒注意,差點将這位姨娘認作四弟妹了。”
孟椒拿茶盞的手一頓,偏過頭看了一眼王氏。
不知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聽着怪怪的,再去看李氏,兩人也只是衣服有些相似。
李氏也聽見了,心裏有些歡喜,忍不住偷偷觑了一眼四爺的反應。
蕭言卿正伸手去拿葡萄,孟椒愛吃這種酸酸甜甜的,但在外面她會嫌麻煩忍着不吃。
聽到這話,他也擡眼看向王氏。
男人神色平靜,烏黑的眸子這麽看着人,讓人心裏陡生幾分懼意。
王氏臉上笑容僵住,第一次看到這樣危險的四爺。
好在旁邊三爺幫她解了圍,皺眉斥責,“不會說話閉嘴。”
王氏忙低下頭。
孟椒對兩位姨娘笑道:“今晚是家宴,不必多禮,你們回去坐着吧。”
兩位姨娘福了福身子,“謝娘子。”
眼看人都快來齊了,孟椒見五郎和陳書還沒來,便偏過頭問四爺,“要不要叫人去把五郎他們喊過來?”
蕭言卿眉眼重新舒展,正準備讓徐逸去叫人,就看到五郎和陳書從遠處過來了,兩人一前一後,嘴上似乎還說着話。
陳書有些迷糊,進了屏風入口處後往另一邊走去,被五郎伸手拉住,朝他們這桌過來了。
“父親,母親。”
“姐夫,姐姐。”
兩人聲音都有些喘,應該是跑過來的。
孟椒見弟弟頭發淩亂,有些無奈,“莫不是看書又忘了時間?”
陳書不好意思的笑笑。
其實五郎申時就來找他了,但他那會兒在算一道算題,最後兩人一起算題目忘記了時辰,剛才要不是門外的書童提醒,兩人恐怕就誤了家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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