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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問題雖棘手,好在也不是不能解決。

只不過屈靖揚離開鴻胪客館時,臉色依然不太好。

梁眠悄悄把這事兒告訴蘇露青的時候,蘇露青正在查驗那具女屍。

屍體已經被水泡得腫脹,看樣子至少已經泡過一整夜,皮肉看上去有些發黃。

蘇露青正扶着她的頭側向一側,聞言動作不停,麻利的撚出一小條棉絮,伸向女屍口鼻處。

待拿出來看了看上面的痕跡,才“嗯”了一聲。

梁眠跟着一起看結果,嘴裏也沒閑着,“我總覺得,那屈縣令不會就此罷休,他雖然說不過大理卿,但可以參人,我記得上次參咱們烏衣巷的人裏面,好像就有他一個。”

蘇露青抽空瞥他一眼,“結伴來參烏衣巷的,每次都有同一撥人,你現在去禦史臺問他們的錄事看抄件,說不定會發現他不止參過一次。”

梁眠撇撇嘴,“這麽說的話,也不差他這一次的了。”

他從一旁也拿了一副羊腸手套戴上,和蘇露青一起檢查屍身。

“嗯……臉、手上都有擦傷,不過這個擦傷看起來有些死,她應該是在失去意識以後,被人推下水,撞到什麽地方,這才擦出來的。”

梁眠一邊查驗一邊絮絮叨叨,蘇露青将他念叨的內容和自己剛剛查過的地方整合一番,一邊在腦海中拼湊原委,一邊活動活動女屍的手。

雖有屍僵,但沒有落水後發力的跡象。

又低頭向下看。

屍體腳上只剩下一只鞋,另一只鞋襪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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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是因為水流湧動,鞋子又不是高幫,加之在水中泡的時間太久,被水沖走了。

蘇露青擡起那只沒有鞋襪的腳,看了看腳底。

同樣是被水泡得脹開,但表皮上沒有發皺揪起的白棱。

眉峰一動,立時驗證心中猜想。

正在這時,秦淮舟從外面進來,看到眼前情形,下意識頓了一下腳步。

随即憶起她曾問過自己的話,又穩了穩心神,跟着邁步走過去,低頭看向那并未蓋住臉的屍身。

女屍的眼、口都微張着,面色帶黃,瞳孔渙散到極致,顯得整只眼睛都成了黑色。

這麽盯着他“看”,更覺毛骨悚然。

“如何?”他下意識撚了下指尖,目光未轉,只問。

蘇露青正俯身查看女屍身上是否有致命傷,開口時,聲音有些發悶,“如果沒猜錯的話,她才是何原之妻,駱雙。”

秦淮舟心中一沉。

果然,還是沒留下活口。

“找到了!”梁眠忽然出聲,“蘇探事,在這裏!”

後心一道致命傷,周圍的血色已經被河水洗去,只傷口那道深黑痕跡證明此人身上曾發生過什麽。

梁眠做出初步判斷,“看來她是先被刺中後心,一擊斃命,然後有人替她換掉外衣,再抛入水中,假作溺水的樣子。”

蘇露青看過以後,點點頭,轉頭向着秦淮舟道,“差不多了,再拿住一人,就可以結案了。”

秦淮舟沒有立即回應,思量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找到殺害此人的兇手,一切就都清明了?”

蘇露青單手撐在停放屍體的案板邊緣,盯着他看,似乎想從他臉上找出什麽答案。

“又看什麽?”秦淮舟別過頭。

蘇露青似笑非笑,“果然是文書卷宗看多了,發號施令發慣了,你從前……沒有單獨辦過案子吧?”

她搶在秦淮舟開口之前,接着說,“我是指,從勘驗現場、搜查證據,到追根溯源,敲定主犯、從犯,最後将人緝捕歸案。這個過程裏的各種活兒,你全都做過嗎?”

秦淮舟沒說話,只是目光又一次轉向別處,明顯是在回避。

蘇露青笑得開心,她知道他這是無言以對了。

秦淮舟是正經走科舉仕途一路扶搖直上的佼佼者,進士及第,殿試奏對,風光無兩;

之後吏部铨選,他也是一路高歌猛進,坐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

高官厚祿,春風得意,也有政績,就有一點讓她看不慣——像他這樣貴族門庭裏出來的人,兩只腳都不沾地,一錘定音慣了,只知道從底下人搜羅仔細的東西裏看乾坤。

她摘掉羊腸手套,随手拈起工具匣裏一柄小巧的柳葉刀,對着刃口吹了一下,“也是,身為大理卿,經手的案子都不是什麽髒活兒,這麽問也對。”

秦淮舟有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她剛剛說的那些話,對,也不對,索性先全部抛開。

又迅速将之前兩人的交談回憶一番,朝她一拱手,态度誠懇,“蘇探事說的有理,不過鴻胪寺內各官員都已查問過一遍,如今看來并無異樣,你可有切實證據,證明內應就是鴻胪寺中人?”

“宮中定下的結案期限是哪天?”蘇露青卻反問。

使臣喪命,關乎兩國邦交,秦淮舟得到的旨意是限期三日結案,如今已過兩日。

“那就明天到禦前說吧,”蘇露青說,“我有的證據,你未必會認,不如就等到明日,你不方便指認的人,我來替你指,到時候你就知道證據是什麽了。”

達成共識,蘇露青便要離開屋子。

秦淮舟下意識叫她,“你要去哪兒?”

蘇露青打了個呵欠,“我要去歇一下,你想一起麽?”

不期然看到秦淮舟染血似的耳垂。

聽他輕咳一聲,“……請便。”

……

梁眠先前在屋裏聽得雲裏霧裏,這會兒出來以後,立刻就問,“蘇探事,你剛才為什麽要那麽說大理卿啊?我們不是本來就要繼續找兇手的嗎?”

蘇露青冷笑一聲,“他以為三天時間就能夠把所有疑點都核查明了,這難道不是癡人說夢?”

梁眠反應過來,咧嘴苦笑一下,“這幾天光是辦鴻胪寺裏面的事,就夠折騰人了,我差不多得有小幾日沒怎麽合過眼,可真是分不出更多精力去查案子以外的事兒。”

随即又想起來,“但這幾日,烏衣巷上下也只是跑腿辦差,沒提審過誰,明日那人選……要如何交差?”

這時候他們從鴻胪客館裏走出來,天色已經全黑,附近衙署雖點着燈火,但在無邊夜色裏,就像随時會被吞沒的螢火幽光。

蘇露青向北望去,“這個時辰……皇後殿下應該還不曾歇息吧。”

從皇城出來,一路繞道,走芳林門,進禁苑,又自玄武門進宮城。

城門禁軍守衛看過腰牌,對烏衣巷的人極為熟悉,很快放行。

夜色幽深,宮中一片寂靜,蘇露青熟門熟路走向立政殿。

環顧四周,整座立政殿亦是燈火通明。

這會兒約莫在亥時左右,孟殊雖說自請退居後宮,待洗脫嫌疑再回前朝理事,但元儉頭疾多日未愈,政務不便積攢,仍需孟殊批閱。

殿內值守女官似乎知道她會來,只說了一聲“待通傳皇後殿下”,便引她到偏殿門前,示意她先入內等候。

偏殿裏同樣點着燭火,隔着門,她似乎看到門內映出一道人的身影。

心中狐疑,這麽晚了,還有誰也在等待面見皇後?

推門,風順着敞開的門卷進屋內,帶起一樹多枝燈火搖曳。

有人坐在燈下一張坐墊上,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蘇露青眼裏的訝異很快變為了然。

“真巧啊。”連面見皇後都能撞上。

秦淮舟點點頭,“不巧,我是專門來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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