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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河見到那人也是一愣:“車前子?”
這裏可是離京城千裏的南境,中草堂的外門堂主車前子怎麽會在這裏?莫非是年節還未過完就出來跑任務了?
車前子見到他,不禁輕笑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藍河立馬後退了一步,警戒地說:“你不會又是想打探我們藍溪閣的什麽消息吧?”
“喲,老藍,你這麽防着我幹嘛?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半個朋友都當不得嗎?”車前子扯了扯帽檐,那頂草帽上還綴了根不知名的草。
“呵呵。”藍河撇撇嘴,“誰知道你又想拿什麽藥來禍害人。”
“你就不能想點好的?咱們可都是名門正派,應該‘心懷天下百姓’,還記着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幹嘛……”車前子慢條斯理地把草藥袋子給一一紮好了,“我們不過是趁着冰沒全化開,來這邊獵點妖獸的,防止它們春天泛濫,也算是為民造福嘛。咱各憑本事,獵到多少算多少,你也不要小氣……哎你怎麽就走了?”
藍河沒聽他唠叨,早已轉身走上了上山的小路。他事前打算好的就是進深山轉一圈以掩人耳目,借機換身打扮,戴上□□,再繼續北上。
車前子見他不答,居然還追了過來:“奇了怪了,你見到我怎麽不着急趕着回去報信啊?”
藍河不答。
車前子繞到他面前,卻瞥見了他眼底的決絕和那麽一絲了無生氣,不禁訝然:“該不是你們藍溪閣下了什麽完不成的任務吧?”
藍河沉默半晌:“我能完的成。”
“咱都是出來混口飯吃的,沒必要勉強嘛。怎麽樣?要不要來我們中草堂?”車前子一臉的“大義凜然”,啊不,是“奉勸你趕快棄暗投明”。
“那若是讓你到我們藍溪閣來怎麽樣?”藍河也不惱,只反問了一句。
“你想得美!我還沒和王傑希仙師一起同桌吃過飯呢!”車前子不假思索地回絕了。
“那不就得了。”藍河聳聳肩,又要走。
車前子愣了一下,又追了上來:“看在咱們這麽多年交情上,這次我就替你保密一回。你要是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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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打我一頓?”藍河居然還真的思索了一下,認認真真地答了一句,“揍到筆言飛都不認識的那種。”
車前子望着他猶豫了半天,拎起草藥袋子說:“算了,我随你上山吧。”
于是以往率門下衆人針鋒相對的兩個人,居然就這麽破天荒地一塊上了山,還一起烤了幾只野兔吃。到了無人跡的地方,車前子讓他把胳膊都擡起來,拿起藥鋤往幾個穴位上敲了敲:“真把你打壞了我可背不起這罪,幫你搞幾處假傷倒是沒問題。這淤青十天半個月都消不掉的,我保證!”
藍河點點頭,道了聲謝。
“我說老藍,你還真就信我?”車前子舉着藥鋤,突然笑了起來。
藍河平靜地答道:“你給我們下的陷阱裏從來都只有麻藥沒有毒藥。”
車前子聞言不禁垂下了眼睑,目光有些波動,呼吸滞了一下才又笑起來:“你這人,說不服氣還真是不行。”
藍河待他敲完,便換上了一套破爛衣服,燒了原來的那一身,又從包裏取出一張□□準備戴上。車前子見狀又塞給了他幾包草藥:“你那面具不行,碰上有些道行的老家夥很容易被認出來的。你不如吃點這些,保管你的臉能腫好幾個月。”
藍河心頭一熱,接過了草藥,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拉過車前子小聲問道:“你知道這幾樣草藥嗎?”說着他附耳說了幾樣名字。
那一瞬間,車前子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說老藍啊,你這一次……”
“我這一去,可能以後就見不着了。”藍河笑得有些慘淡。
“也罷,那我就姑且幫你這一回吧。”車前子便爽快地給他指點了一番采集的地點和方法。之後兩人就此別過,藍河繼續朝北前行。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一離開,王傑希等人就從岩石後面現了身。縱然他是藍溪閣五大高手之一,卻也察覺不到這些名門的內門弟子的身形。
“仙師大人!”車前子吃了一驚。他本以為自己和他們走散了,沒想到卻被一直跟蹤了。他正想解釋點什麽,王傑希卻一擺手:“無妨。我都聽見了。”
車前子只得吶吶地退到一邊,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老藍,我可真的什麽都沒說啊。
王傑希突然又開了口:“下次年宴,給你一個上座。”
車前子吓了一跳,連道謝都結巴了起來,王傑希卻又說:“你清點一下這邊分部有多少存貨,這幾天我帶他們出來練練。”在他身後的內門弟子裏,兩個清秀的少年格外惹眼。其中一個有些畏縮的模樣,腕上綁着一把匕首,一直隐沒在另一個少年的影子裏。
“好好好我這就去!”車前子忙不疊地走了。王傑希卻面朝藍河走掉的方向,手裏輕揮:“跟上。”于是中草堂內門弟子一行也往北去了。
藍河在路上行了又是月餘,走到江南時,已是春意正濃。
此刻在興欣客棧裏,葉修正肩搭着一塊毛巾,在一樓的大堂裏來回穿梭,嘴裏還有模有樣地吆喝着:“哎,來啦來啦!幾位要點什麽?”
沒片刻,他又很快地繞進了廚房。包榮興把一大盆菜扔磚頭一樣地抛給了他,可把他吓得夠嗆:“包子,你放這麽多菜又得被老板娘說了!不是咱自家吃菜,你燒個一碟就夠了!”
“葉修你又在說我什麽?”沒想到陳果恰好走進了廚房,“說了多少回了,能不能把你那欠打的笑給收起來?”
“我哪有!”葉修扁着嘴辯駁,“老板娘您好好瞧瞧,我這叫‘熱情待客’……”
他還沒說完就被唐柔推出了廚房,一邊給他手裏又塞了一碟饅頭:“快點去吧,客人該等急了。”
陳果哼了一聲:“叫他之前不好好給我坦白!”
唐柔不禁掩嘴偷笑,陳果還在為之前葉修隐瞞身份一事而置氣呢。不過這也怪不得葉修,明明他有坦白的,奈何陳果不信。
陳果也不管她,自顧自地叉着腰站在原地發愣。她擡頭看了看四周,映入眼簾的三層閣樓燈火通明,在這四周寂然的曠野裏顯得格外熱鬧。
從前的一個小鋪子她一個人也撐得起來,和唐柔一起将就了好幾年。葉修來了以後,先是收服了對面大酒樓請來鬧事的包榮興——沒想到他一個小混混做菜倒是挺好吃的,接着又撿回來一個進京趕考卻迷了路導致錯失了日期的書生羅輯回來當賬房先生,然後又诓騙了一個霸圖的外門弟子安文逸回來做藥膳。他們一起把小鋪子建成了大客棧,還立志要開山立派,成為跻身武林前列的名門——聽起來真的很棒,但陳果轉瞬間就從美好的幻想中清醒了過來,快步走到了廊下,把那個洗碗洗得像摸魚的家夥的衣領用力扯了一下:“你還劃水呢!”
“老夫縱橫江湖十幾年還從來沒人敢說我劃水——哎哎哎痛痛痛!老板娘您別揪了我馬上就洗!”魏琛連聲呼痛,陳果這才住了手。她彎腰在水盆裏浸了一下手,又皺起了眉頭:“不是和你說要用熱水嗎?我給你們包吃包住已經夠吃力的了,你這是還想凍壞了诓我藥錢嗎?”
“老夫習武之人,這點寒涼不礙事兒。”魏琛笑呵呵地搖搖頭。
“我是老板娘,就得聽我的!”陳果不由分說地去拎來了一小桶熱水,倒進了洗碗的水盆,臨走還遞給了魏琛一小盒胭脂般的東西。
“這女孩兒家用的‘玉凝香’給我做什麽?”魏琛沖着她的背影喊了一聲。
“你記着每天晚上抹點,別生凍瘡了!”陳果大步走了,束得高高的長發顯得很英姿飒爽,沒耽擱就又去招呼客人了。
魏琛愣了愣,把玉凝香揣進了懷裏,還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老夫身體這麽康健,怎麽會生——阿嚏!哪個小兔崽子又在說老夫壞話!”說是這麽說,他又忍不住挖了一丁點玉凝香覆到手腕上,美滋滋地抹了抹:“啧啧,還真是香。”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藍溪閣裏,黃少天正指使着盧瀚文從冰層下面撈魚:“怎麽可能摸不着?難道是魏老大那時候都掏光了?”
“少天,趕快讓瀚文下來。冰層太薄了,不安全。”喻文州的聲音突然響起,吓得黃少天“呲溜”一下從梁柱上滑了下來,盧瀚文也急忙翻過了欄杆,一邊撓着頭笑起來:“今年冬天好像格外地冷呢,都結冰了……”
“恐怕是因為嘉印山的異變吧,損了天地方圓的根本。”喻文州不置可否地答道。兩人剛要松一口氣,就又聽見一句“門規抄三百遍,抄完之前不許出內閣一步”,頓時垂頭喪氣地走了。
而藍河也已經到了興欣客棧所在的城鎮,在城門處一個小茶鋪裏坐下,聽了不少口耳相傳的轶事。按照筆言飛他們的計劃書,自己應該是個遭了仇家毒殺然後逃難至此的落魄公子,功力消退,且記憶缺失。既然那個君莫笑就在這附近,那自己不如去郊野等處找找妖獸,說不定很快就能碰上了呢。
于是他好好吃了一頓,結賬走了出去。其他喝茶的人都忍不住開始議論。
“瞧那人蒙面蒙的,我都能瞧見他那一臉麻痘!”
“也虧得他知道要蒙面,比那東施好多了!”
“看他身形還不賴,怎麽就攤上了那樣一張臉……”
“我覺得他身上還有傷吧,走路一瘸一拐的。”
“說不定被人下了毒呢。”
藍河沒聽見這些。他出城以後就直奔附近的樹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林子裏化開的雪水浸得土地都泥濘不堪,他本沒打算弄得如此狼狽,更沒想到自己居然迷路了。眼看着夜幕漸漸落下,藍河沒辦法,只得找了棵有樹洞的大樹鑽了進去,吓跑了一窩小獸,才得以勉強安眠。
睡到半夜,一陣騷動驚醒了他,面前竟湊過來了一只熊妖!
藍河剛想掙紮一下,卻發覺蜷縮在樹洞裏手腳都睡麻了,再加上自己吃的藥,一時間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氣。正當他想拼死一搏之時,一杆煙槍“啪”地砸中了熊妖的腦袋,蹦到了藍河的懷裏。随後又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在熊妖背後響起:“幫我照看好這個寶貝,稍後片刻我就回來!”
話音未落,那熊妖就已轉身追着那來人跑了。
藍河愣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手腳恢複知覺了,他才勉強扶着樹幹爬出了樹洞。他捧着那杆煙槍站在月下,映着光看到煙槍上刻了一個“修”字。
就在此時,他只覺頭頂上飄來一團黑影,直朝他撲來。藍河下意識地想躲,卻被那個黑影撞了個滿懷。他還待要掙紮,卻聽到剛才的那個清朗聲音在耳邊響起:“順便撈了點利息,回去烤了給你吃!”
那人一手攬住藍河還握着煙槍,另一只手竟是拎了一只巨大的蜂晶——好像是很少見的蜂妖産的絕佳良品,也難怪熊妖會窮追不舍。
藍河都能聽見那熊妖的咆哮聲就在耳邊了,這人卻一點都不慌張,抱着藍河都能挂在樹枝上蕩幾蕩,沒多久就甩掉了熊妖跑出了林子。他在一個小山坡的背後停下來,松開了藍河,第一件事居然是先呷了一口煙槍。
映着月光,藍河終于看清了這人的臉。他有一雙燦如晚星的眼,還有一個無時無刻不微勾着的嘴角。見藍河愣怔,他又輕笑一聲,朝他伸出了手。
“小兄弟,在下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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