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封口費

27.  27   封口費

恰好隔天是周日, 用不着上班。

周彌趁早回家一趟換衣服,也拿些必需品。她還穿着昨天的那一身禮服裙,蹑手蹑腳開門的動作, 活像舞會上叛逃的落難公主。

宋滿還沒醒, 屋裏靜悄悄。

結果,一打開自己卧室房門,卻結結實實迎來一個驚喜:顧斐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發現自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性格,怕有一半是被顧斐斐塑造出來的,因為顧斐斐會在任何情況、任何時候突然出現,比開盲盒還要刺激。

周彌盡量放輕動作, 但還是将顧斐斐吵醒。

顧斐斐翻個身,抱着被子, 幾分呆滞地看着她, 開口的第一句果真是要吐槽她這一身, “你這是……鬼混了一晚上?”

“你倒好意思說我。明明一直都在北城吧,這都幾個月了,沒說跟我吃頓飯。一現身就這麽冷不丁,是要吓死誰。”

顧斐斐心虛地笑一笑, “那個,不是……忙嗎。畫畫之外,不還得應付老男人。而且, 我這次來之前可是微信上給你打過招呼了, 你沒回我。我問的宋滿, 她說你不在家,我才過來的。”

“是麽,我可能沒看到。”昨晚忙得腳沒沾地,之後又去了談宴西那兒, 除了置頂的幾個工作群,其餘都沒空去查看。

周彌脫下裙子,再翻衣櫃,找出方便活動的夏裝換上,又往紙袋裏額外裝了一身換洗的。

顧斐斐說:“你這是又要出門?”

“談宴西住院。我照顧他一下。”

“照理說他這種人身邊不缺人吧,怎麽還要你去陪護?”

“鬼曉得。我昨晚過去的時候,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顧斐斐偏頭打量她,忠告一句:“對他們這種男人,同情心是大忌。”

“我知道。我只是有種預感,跟他也持續不了多久了。反正至少,我希望分開的時候不是我欠着他。”

顧斐斐笑說:“你這預感準不準啊?怎麽我聽來的版本,是據說談公子對新寵寵得不得了,同游巴黎不說,還牽了自個發小的資源搭橋鋪路。他那位發小可是出了名的目下無塵。”

周彌頓了一下,才繼續手頭上動作,把那禮服裙小心裝進防塵袋裏。所幸她穿着的時候很小心,除了些許褶皺之外,沒沾上什麽別的污漬。

她說:“還說呢。這所謂搭橋鋪路我其實真不該去。”

“怎麽呢?”

“昨晚碰到上一個跟談宴西的。是個小明星。”

“你倆沒掐起來吧?”

“她是明星,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前途還要不要了。”

“那碰到了就碰到了,有什麽關系?”顧斐斐自嘲笑了聲,“現在但凡我跟他們那圈子裏的人吃頓飯,十回有九回能碰見老男人以前的情人。她們各自又可能還跟過同樣的人。關系複雜得很,跟蜘蛛網一樣。”

周彌說:“有人告訴我,之前談宴西對這小明星一樣寵得很,一手喂資源喂成現在的三線小花。結果呢,到頭來他厭倦了,一樣只有各奔東西這一條路。”

顧斐斐默了一瞬,“寶貝,我說句實話啊。我知道你是在給自己打預防針,可你語氣……”

周彌轉頭看她,“我語氣怎麽?”

“有點兒……像在吃醋。“

周彌立馬說:“我沒有。”否定得太快,未免像是一種下意識的掩飾。

意識到這一點,周彌怔了一下。

顧斐斐就盯着她,“上回說的話,依然有效啊。你最好是真的沒有。”

東西已經收拾好,防塵袋和裝在絨布袋裏的珠寶首飾,都裝進同一只紙箱,等有時間給衛丞送去。

周彌沒再應顧斐斐的話,轉了話題問她,“後續什麽安排?是不是又得人間蒸發?”

顧斐斐說:“沒騙你,是真的忙。後頭要去見些人,開個論壇什麽的。還要畫新的作品,籌備拍賣。”

周彌笑說:“挺好的。我們倆總算有一個混出頭了。”

顧斐斐也笑了笑,“到時候姐賺套房子,你來我這兒蹭吃蹭睡吧。”

“那我等着了。”

最後,顧斐斐問她,之前住得不好好的,怎麽搬家了,是跟程一念吵架了?

周彌就把程一念和崔佳航的事告訴給了她。

顧斐斐聽得嘆聲氣,“真好。到底是來路和去路都幹幹淨淨的男人,一聽就有奔頭。”

而她們呢,多半這一生,只是不斷地、不斷地歧路亡羊。

-

周彌拿上東西,又再回到醫院。

時辰尚早,原想給談宴西買份早餐,又想到他尚在禁食期。

走到病房門口,聽見裏面有交談的聲音,除談宴西外,還有道女聲。

以為是莫妮卡,或是姚媽,當準備推開門,又一時頓住——那聲音比二者的都尖細的多,有種刻薄感。

女聲:“……你談好的項目,談二要做順水人情,叫你讓出去你就得讓出去。可人家感念你嗎?病得要死了沒見談家有人來看看你。還有你那侄女,平常三叔三叔的喊得親熱,現在半個影子都見不着。”

談宴西仿佛冷笑一聲,“您大早跑過來,就為了跟我說這?”

女聲:“我是過來瞧瞧你!”

“瞧我是不是還活着?”

“談宴西!”女人一霎擡高了聲調。

就更顯得尖刻,讓周彌想到防空警報似的那一種聲音。

女人說:“我好歹是你媽,我怎麽不會盼着你好。可你也瞧見了,關鍵時候,談家的人靠得住嗎?你舅舅是我娘家人,總不會害你。他雖然本事不大,但到底心是向着你的,不至于反過來捅刀子……”

“您知道我最不喜歡翻舊賬。那事兒已經過去了。”談宴西打斷她,語有警告。

女聲:“這怎麽就是翻舊賬?你上回那決定,對你舅舅公平嗎?談宴西,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沒你舅舅,你生都別想生得出來……”

“要不這麽着。”談宴西笑了一聲,無悲無喜的一種笑,“你心心念念我這條命,恨不得一天耳提面命八百回。我今天給你個機會,你不如幹脆拿回去,我們從此兩清。路我替你鋪好,随你和舅舅替我選個什麽死法,我都保管叫你們全身而退……”

周彌聽到“我好歹是你媽”那一句時,心裏一個咯噔,覺得不妥,當下就準備走。

然而後頭的言辭更加駭然,她腳步像是定住,直到聽到現在這一句,一時悚然。

不由地退後一步,悄聲地離遠了病房,飛快朝走廊那一端的護士站走去。

護士問她什麽事。

周彌謊稱自己是談宴西隔壁病房的家屬,“隔壁不知道來了什麽人探望,大聲喧嘩,吵得我們這邊都休息不好。麻煩您幫忙看看去。”

護士點頭,立即過去了。

周彌在一旁站着,看見護士走過去敲了敲門。

片刻,談宴西的病房裏,走出來一個女人,踩着高跟鞋,“篤篤篤”地朝電梯這邊來了。

她看着很顯年輕,十分豔麗的長相,一身奢牌的高定套裝,穿金戴銀,過來醫院探病,妝發亦打理得一絲不茍,幽幽一股香水味,充斥走廊,叫人避之不開。

女人一臉怒氣,也沒多逗留,目不斜視地走了。

周彌這時候自然不敢過去,諒誰聽到了這樣的一番對話,第一反應都是自保,最好當沒聽過,聽進去了也得從腦海裏摳出來,丢到腦後。

她等了快十五分鐘,才往病房走去。

結果推門一看,病房窗戶打開了,談宴西就站在窗邊,左手手背上還在輸液,右手卻拿着一支煙。

周彌走過去,一把将他右手抓住,奪了煙,煩亂地在窗臺的水泥面上碾滅,“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談宴西轉頭看着她,笑了笑,沒替自己辯解什麽。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了,僅看他此刻這樣平淡的神色,周彌一定不會相信,不久之前,他跟人有過怎樣一番争吵。

“你怎麽不去床上休息。”周彌低聲說。

“躺久了頭暈。”談宴西朝着頂上挂藥袋的架子看一眼,“幫我摘下來,我去趟洗手間。”

周彌點頭,踮腳去夠。

談宴西笑了,自己走回來,擡手臂伸過去,手指碰到了她的手,頓了頓,“手怎麽這麽冷?空調太低了?”

他捉住她的手,拿下來,攥在自己手裏,大拇指摩挲她的手背。

“沒有……”她聲音有點啞。莫名感覺談宴西這動作裏有安撫的意思。

談宴西握着她的手站了一會兒,自行将藥袋摘下來,往洗手間去了。

沒多會兒,他走出來,将藥袋挂回到架子上,自己在床沿上坐下。輸液的那只手,平平地攤在床單上,右手則将她手腕一捉,拉她到跟前來。

他低着頭,拇指指腹輕輕摩挲她手腕皮膚,過分白皙,以至于清晰瞧見底下青藍色的血管。

片刻,談宴西又将她輕輕一拽,讓她在身旁坐下。

他身上有股清苦氣息,手掌繞過來摟她肩膀,手指捋開了落在她肩上的如瀑長發,再輕輕捏她的耳垂。

垂眸,似笑非笑道:“彌彌,你說,怎麽辦?”

周彌疑惑。

談宴西聲音稱得上是慢條斯理:“我這麽喜歡你,又不能把你滅口。”

周彌霎時睜大眼睛。

——原來他知道,她方才就在病房外面。

談宴西再看她一眼,目光幽邃,頃刻低頭,幾乎是咬在她唇上,在她輕“嘶”一聲的時候,他沉聲說:“一個字都別往外說。”

周彌說:“好。”

談宴西笑了聲,要退開時,周彌驟然伸手,将他後頸一摟,主動湊近吻他。她嘴唇破了口子,再熟悉不過的血腥味,像他們在巴黎的第一晚。

周彌感覺自己心髒有顫栗感,“……封口費。我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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