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 夏日綿長

28.  28   夏日綿長

周彌來之前給自己買了早餐, 梅幹菜肉的生煎包和無糖豆漿。

床邊櫃面上連了一塊可活動的桌板,旋出來就變成小餐桌。她拖過椅子坐在一旁,揭開裝生煎包的紙盒包裝蓋, 捏細長的竹筷夾一只出來, 手掌在下方以作保險地接着,方小心送入口中。

談宴西已坐回到病床上,背靠搖高的床頭,長腿疊放,擡頭瞧一眼透明的輸液軟管,嫌下落速度太慢, 擡手便要去旋那小閥門調整流速。

周彌動作比他更快,手揮過來一下便輕輕打在他手背上, “別亂動。”

談宴西只得笑一笑, 收回手去。

實在無聊得很, 他就去看她。

她穿一件果青色短袖上衣,鎖骨分明,為方便進食,一頭長發挽了起來, 拿頭繩随意一綁,露出修長脖頸。

她眼睛算不得很大,配這張冷豔畫皮恰好。眼睛上半是倒懸的月牙弧形, 直至後段弧度緩落, 到眼尾再有一個微微的上勾。

便是這雙眼睛, 叫她有妩媚感,卻是一種清冷的妩媚,拒人千裏不可亵玩。

生得這樣皮囊的女人,很難不恃美而驕, 多半精致裝扮,以求錦上添花。

哪像她,因為不上班,就徹底放棄了化妝,素顏朝天,坐在這狹小餐桌旁,一口半個生煎包。

鮮活又自然。

細想,從第一回跟她見面,她就跟矯飾造作這詞一點不沾邊。

好像注意到他的打量,周彌擡起頭來看他一眼,神色不免為難,“你應該還不能吃東西?”

談宴西失笑,“……我沒想跟你搶東西吃。”

周彌早餐吃到一半,走廊裏又響起腳步聲。

來人輕敲了一下門,“三哥。”

聽聲音是尹策。

門是半掩的,談宴西叫他:“進來。”

尹策推門進來,一手拿一束鮮花,另一只手裏拿一臺筆記本電腦。

他目光觸及周彌,頓了頓,微微點頭,以作招呼。

将花束擱在床位的櫃子上,他轉身便跟談宴西道歉,“三哥,昨天晚上是我太幼稚太沖動。我回去之後又仔細想了想……”

他目光朝着周彌看了一眼,周彌便将已經夾起來的一只生煎包丢回紙盒裏,笑一笑,準備起身。

談宴西擡手做個制止的手勢,叫她:“沒事。坐着慢慢吃。”

看向尹策,又說:“你繼續說。”

尹策不免幾分驚訝,他畢業就跟着談宴西做事了,從沒見過聊正事的場合,談宴西不讓女伴回避。

他頓了頓,還是繼續說道:“我回去之後,想了幾個方案,想看看這事兒還有沒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談宴西“嗯”了一聲,要先聽聽他方案的意思。

尹策便端着筆記本電腦去床沿上坐下,一邊講述,一邊給談宴西演示他做的數據圖表。

三個方案都講完,他擡頭,推一推眼鏡,一瞬不瞬地看着談宴西,等他決斷。

談宴西平聲說道:“能合作的前提下,你這三個方案都有可圈可點之處。但這事兒沒有轉圜餘地。”

尹策一霎臉色灰敗,“我知道這是姑父跟二哥親自下的命令,可是三哥你甘心嗎?籌備了大半年,只差合同上簽字,只因為一句話,就得把全部心血讓給秦家……”

談宴西打斷他:“我說了往後還有給你鍛煉的機會。”

尹策不作聲了,摘了眼鏡,垂下頭去,食指和中指捏了捏眉心,好一會兒,才将眼鏡戴回去,合上筆記本電腦,站起身,“三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談宴西說:“給你放半個月的假,出去散散心吧。”

尹策沒說好與不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另一旁,周彌已經吃完了早餐,悄無聲息地收拾和整理好了小餐桌。

她有意沒多去留心兩人的對話,但偶爾聽入兩句,總算弄明白了,談宴西和尹策應該是表親關系,無怪乎他身邊的人,都要對尹策客氣三分。

她覺得談宴西其實是挺溫柔一個人。

他自己多住兩天院都覺得沒時間,卻叫尹策去領假散心。

臨近中午,莫妮卡也來了一趟,彙報些工作上的事,帶了幾分文件給他簽。

午後,談宴西一連接了好些電話,私人的工作的都有。

他住院的事多半沒叫人放出消息,他那些圈內“朋友”,各個都如平常一樣,邀請三少去哪兒哪兒捧個場。

談宴西接完手頭這個電話,轉頭一看,周彌坐在椅上,手臂撐在床邊櫃上,一手托腮,若有所思狀。

談宴西:“想什麽呢?”

“我在想,你真是好脾氣。我要是生着病,還這麽多人來煩我,恐怕我早就發火了。”周彌轉頭看他一眼,忽地探身,去夠他拿在手裏的手機。

她目光盯着他,仿佛只要他神色有一絲不悅,便會立即收回手。

談宴西只是微笑看着她。

她便輕輕一抽,将他手機拿了過去,“你說,如果你關機一下午,世界會不會就此停止轉動。”

談宴西微揚了一下眉,笑說:“不知道。但值得一試。”

周彌便當着他面,長按音量加號鍵和電源鍵,彈出的菜單裏,她手指往右一滑,選擇了關機。

這個過程中,她依然在觀察他的表情。

他只是笑着,全然縱容。

周彌把關機的手機丢到一旁,又問他:“你會不會覺得,突然閑下來了會很無聊?”

談宴西笑說:“那你給我找點事兒做?”

“看電視麽?”周彌盯着他,“或者,開一部電影?”

談宴西的表情表明他興致闌珊。

“那要不然我讀書給你聽?”周彌開玩笑說。

哪知道談宴西說:“好啊。”

“……認真的?”

談宴西笑說:“不你自己提議的嗎?”

他将枕頭一扶,躺上去,半閉着眼睛,說:“你随便讀點兒什麽我聽聽,正好我睡個午覺。”

周彌看他一眼,清清嗓子,正要出聲,他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猶豫一瞬,周彌蹬掉鞋子,爬上床,他手臂伸展,讓她當枕頭枕上去。

周彌轉頭看一眼,看見他偏于瘦削的下颔骨,耳後至脖頸一線的皮膚,是無機質感的一種白皙,微微擡眼,便是他靠近喉結處,那粒淺褐色的痣。

談宴西只覺她的呼吸萦繞于頸間。

一霎,一小片溫熱落在了自己喉結上。他不由地喉結滾動,微微低頭,睜一只眼去看了看。

片刻,她緩緩地念:“Un jour, j'étais agée déjà, dans le hall d'un lieu public, un homme est venu vers moi.……”

聲音清脆而空靈,腔調拿得漂亮又婉轉,閉上眼仿佛電影序幕的獨白,叫人沉浸,即便不懂其意。

夏日綿長,外頭日光白得晃眼,那藍條紋的窗簾布,都被照得褪了色。

他有種介于困頓和情-欲之間的心癢難耐,在這冷氣十足的潔淨的房間裏,好似那些日光,都徑直地曬在了他的皮膚之上。

-

次日周一,周彌要去上班。

她是多帶了一套換洗衣服過來的,清早在病房的浴室裏洗漱過後,即可直接去往公司。

晚上下了班,周彌又去了一趟醫院。

談宴西已經可以開始進流食了,姚媽送來親自熬的清粥。

尹策也在,沒了昨天的情緒,正心平氣和地跟談宴西聊新的項目規劃。

周彌坐了一會兒就得走了,她回去還得加個班,不知道幾點能弄完,今天是沒法在這兒整晚陪着了。

姚媽就說:“那我跟周姑娘一塊走吧,繞點路是繞點路,免得等司機跑兩趟。”

尹策看了姚媽一眼,對談宴西說:“三哥,我自己開車來的,我送姚媽回去——規劃書我這兩天就會做出來。”

談宴西點頭,叫他們路上小心。

到了樓下,姚媽問尹策,“你往哪兒去啊,順路不順路?”

尹策頓了一霎,報了個地名。

姚媽說:“唷,這完全是兩個方向啊,這來回不得兩小時。”

尹策這時候看了周彌一眼,“我跟周小姐倒是同路。您看要不這樣,我送周小姐,姚媽您讓司機送回去。”

周彌忙說:“沒事,可以不用管我。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行。”

尹策說:“那不行的,不然,回頭三哥要怪我辦事不周到。”

姚媽也糾結起來了,看向周彌,等她做決定。

周彌實在不想給任何人添麻煩,最後只好折衷,對尹策說:“麻煩你把我送去地鐵站吧,我住的地方坐地鐵更方便。”

尹策猶豫一下,還是點頭說:“行。”

周彌自知坐後座像把人當司機,很失禮,但還是故意忽略了這一點,堅持坐在了後排。

尹策的車是特斯拉Model S,流線型車身很有未來感,倒挺符合他給人的高材生的印象。

車裏沒有任何多餘裝飾品,足夠幹淨。

一路過去,尹策一句話都沒說,空間寂靜得只有引擎運作聲。

地鐵站很近,幾分鐘就到了。

尹策将車停在入口處的路邊,在周彌拉車門的時候,回頭看了她一眼,“路上注意安全。”

平直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緒。

周彌點點頭,謝他送她到地鐵站。

尹策:“不用謝。應該的。”

-

談宴西出院之後,休養了幾天,又有新項目要忙。幾周過去,周彌跟他見了屈指可數的幾次,只夠時間一起吃頓飯。

微信上倒是聊得比往日頻繁。

他有一周都在外頭出差,時不時地給她來一條信息,問她在做什麽。但聊不到兩句他又有事,微信上全是這種有頭沒尾的對話。

周彌無所謂,怎樣都是習慣的。

有一天晚上十點,談宴西給她打了個微信電話,說是剛開完會累得很,想聽聽她的聲音。

結果,周彌這邊說着話,他那邊就沒了聲音,直接就睡着了。

周彌鬼使神差地沒挂斷,手機充着電,放在一旁,自己抱着電腦加班。

她翻譯一份文書,十二點多才弄完,拿起手機一看,那通話時間還在繼續。直到洗漱過後上了床,睡覺的前一秒才把它挂斷。

第二天早上,談宴西顯然是震驚于那147分鐘的通話時長,發了個問號過來。

周彌平靜地回複:昨晚睡着了,忘挂了。起夜才發現。

-

七月将過去一半,周彌這天接到談宴西電話,問她:“在哪兒?”

一般,談宴西這麽問,就意味着要見她。

于是周彌說:“你忙完啦?”

談宴西說:“嗯。接你過來吃個飯。”

周彌說:“改天吧。我今天生理期。”

談宴西電話裏笑了聲:“單只見見你不行?”

周彌沉吟:“……司機多久過來?”

談宴西估計是聽出她聲音有氣無力,“你不舒服?”

“……嗯。請了假,在家裏休息呢。”

談宴西說:“那我過來看看。”

“不用。你過來我也沒辦法招待你……”

談宴西不容拒絕的口吻:“地址發給我。”

她搬新家後,談宴西還沒往她這兒來過。

周彌把地址發到談宴西的微信上之後,就疼得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被一陣挺急促的拍門聲驚醒,趕緊爬起來,她走到門口,往貓眼裏看一眼,看見談宴西站在外頭,才恍然想起來他說要過來的事。

門打開,談宴西神色少見的幾分焦急,可能在沒有空調的門外待了些時間,額頭上浮了一層薄汗,“半天不開門。還以為你暈過去了。”

周彌不好意思地笑笑,“睡着了。”

沒拖鞋,周彌叫他就這麽進來。

自己準備往廚房去,給他燒水倒杯茶,突然他手臂伸過來,将她腹部一攔,半摟進懷裏,推着她往卧室走,“不舒服就躺着去。”

他身上一件薄薄的白色襯衫,衣袖挽起露出手腕,身上幾分熱氣,像把夏天帶進了她的領地。

周彌房間很小,一米二的一張床,旁邊擺下一個衣櫃,就不剩什麽了。

但收拾得幹淨,沒什麽雜物,倒不顯得十分局促。她的床單裏面是豆綠色,外面白色底,印平鋪的樹葉圖案,夏日裏視覺清亮的配色。

周彌掀開被單,躺回去,又把把空調遙控器拿過來,溫度再調低幾度。好像是怕他熱。

談宴西在床沿上坐下,轉頭看她,幾無血色的一張臉,有些憔悴,少見的脆弱感。

她側躺着,頭發遮住半面臉,睜着清亮的眼睛。

是在看他。

片刻,她腦袋往他那兒湊了湊,臉頰挨近他的手背。

談宴西一時就頓住了,實難抵抗這種行為——像平日高冷獨立,怎麽喂食也喂不熟、從不主動的野貓,某天突然撒嬌似的蹭一蹭褲腿。

他垂眸看了她好一會兒,被她挨着的那只手忽地往上一翻,修長的手指一下捏着她的下巴,問:“想沒想我?”聲音幾分沉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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