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素未謀面的1978

第06章 素未謀面的1978

“羊兒姐?羊兒姐!”

誰是羊兒姐?好怪的名字。

挽月皺了皺眉頭,把耳朵往臂彎裏藏了藏。

不理人,繼續睡。

“羊兒姐醒醒!別在外面睡,會感冒的……”

随即感覺有人輕輕推了推她的手臂。

挽月有些不耐煩的睜開眼。

“誰啊?……”

能不能小點聲,叫別人也別吵到她睡覺啊。

但還沒來得及說出後面的話,她話音突然卡住。

瞳孔也是受驚似的縮了縮。

眼前赫然是一個長相看起來就十分淳樸的農村女人,對方身上穿着一件有些老土的長袖花襯衫此時正坐在她對面。

見挽月醒來帶着調侃的口吻對她說到:“羊兒姐,比不得年輕時候咯,以後少沾點酒,你看你今天喝的還沒年輕時候的一半多,人都喝蒙了,倒頭就睡。”

“誰是羊兒姐?我嗎?”

挽月此刻有些摸不着頭腦,下意識反問。

“哈哈哈哈,秀芬快來!咱們酒蒙子這回是真喝蒙了!問我她是不是羊兒姐!”

對面那女人笑得及其誇張,前仰後合的拍着大腿,嘴裏還一邊呼喚着陌生的人名。

秀芬?現在還有人叫這名字?

挽月跟着她的話音朝後面看去,這一轉頭她只感覺腦子直接清醒了一大半。

什麽鬼?她怎麽在農村?

挽月一轉頭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是一個鄉下壩子,壩子旁是那種用泥巴砌牆的房子。

而她面前盛酒的小桌子,身下的獨凳,甚至看到的那棟黃泥巴房子的大門都是木頭做的。

板凳和桌子就是那種手工制成的産物,并且全都用出了光滑的包漿感,帶着些許油亮。

天菩薩,這些到底是哪個年代的手工家具,用料這麽紮實,簡直像是回到了上世紀!現在還有農村這麽原始?她不會是被賣到大山裏了吧!

挽月心裏正慌張的不行,又看見泥巴屋子內有人推門而出,還是一張陌生面孔。

對方穿着和對面婦女身上十分相似的花襯衫,下半身的黑色褲子似乎是棉質的,長得有幾分清秀,看起來倒是十分面善。

這應該就是對面女人口中的秀芬?

“羊兒姐,你怎麽又把自己喝暈了,今天剛兩碗就趴下了,現在更是連自己都認不得了,不行,你這麽喝下去我不好給我哥交代,以後得讓你少沾酒了。”

秀芬一邊說着一邊拿走挽月桌前的酒碗,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進屋子,另一個女人見狀也是向她們告別。

“秀芬,那我先走了啊,我家那口子差不多幹農活回來了,孩子割豬草估計也回來了,得回去熱飯給他們,你四哥他們家孩子的九大碗到時候可別忘了叫我啊!”

“放心吧宜春,我四嬸還有段日子才會發動,吃酒更是至少還有兩個月。”

原來前一個農村婦女叫宜春,她說的九大碗聽起來有點耳熟呢?

她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詞,宜春說完話,便從屋前的場壩離開了。

什麽招待?這兩個到底是什麽人?不會是人販子的障眼法吧?先把人洗腦搞迷糊。

“嫂子,你晚上想吃點什麽?炒白菜和炒茄子行嗎?”

秀芬看她似乎還不在狀态,于是主動問到。

嫂子?!好家夥,真是拐賣啊,看來團夥手段不凡,從醫院把她拐到這個窮鄉僻壤裏,光是流程和路費就不少,這地方的人真能付得起買媳婦的價錢嗎?

不過這兩個人說話雖然口音重了些,但她能聽得懂,想來應該離家不會很遠。

挽月心裏想了很多,面上卻不動聲色的表示都行,然後安靜坐到屋裏的木凳子上閉目養神了。

秀芬以為挽月喝完酒想休息,于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另一個房間的竈臺做飯。

等秀芬離開後挽月又默默睜開眼,她小心的探頭看了看秀芬,見其沒有關注自己,于是輕手輕腳的站起身打算往屋外移動。

走到門口又探頭看了看周圍,好像沒人看着她,現在不跑更待何時!她才不相信這兩個女人說的!

于是挽月出了大門後就狂奔向遠處,她得找戶人家套套話,順便認路,她很清楚如果被拐賣了是很難一次逃跑成功的。

但是挽月沒有察覺到自己奔跑的速度遠勝以往,簡直有用不完的勁,崎岖的山路更是跑的十分平順。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了一處很大的魚塘,魚塘後面有一棟木頭做的房子,看起來比自己之前看到的泥巴房子好得多。

挽月沿着魚塘邊的小路一路向前,邊走邊注意腳下的路,生怕栽進魚塘池子裏。

結果她光注意到腳下的路,沒注意路前面有個大坑,步子沒邁夠,腳伸到一半又收了回來,身體頓時失去平衡向前摔去。

挽月趕緊用胳膊使勁向撲棱後,總算是一個轉身面朝魚塘跪在地上,好險沒有栽進水裏。

水裏也映照出她現在略帶滑稽的樣子,挽月愣住了,水面倒影出來這誰啊?

她身子一軟當場就坐到了坎上,手臂撐着泥地邊沿坎,離水面更近了,也看得更清楚了。

水裏照出的人臉,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農村婦女。

恍惚了半天,挽月覺得需要理一理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了。

她記憶的最後是昨晚遭遇那場車禍,然後現在睜眼卻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她在做夢,二是她穿越了。

想到這裏挽月毫不客氣對自己來了一巴掌,清脆的響聲驚到附近的魚,一個擺尾水面蕩起波紋,倒影模糊了。

等水面再次平靜後,挽月清楚的看見倒影的臉上也多了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那麽排除錯做夢的可能,只能是穿越了。

挽月莫名笑了一聲。

呵,穿越這種玄幻大戲居然真能發生到她身上?

她現在特別想知道自己遭遇車禍的身體是不是已經失去生命特征了,她還回得去嗎?

“系統?系統?”挽月輕聲呼喚。

……

兩分鐘過去了,周圍依舊是一片寂靜。

好吧,看來是她小說看多了,自帶系統這種好事怎麽會輪到她。

畢竟正常過個馬路都能被撞,哪有這麽好運還能攤上個金手指一樣的系統,穿越可能就已經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好的狗屎運了。

挽月心裏這麽想着,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

過了好一會兒,她整個人還是一動不動的坐着,自顧自的盯着水池裏陌生的臉,沉默的讓人以為沒有這個人的存在,仿佛被美杜莎石化了成了一座雕像。

突然,挽月的頭低低的垂下去,整個人仿佛不堪重負的微微顫抖起來。

搭在地的手輕微的蜷縮幾下,然後手指越握越緊,然後變成了一雙拳頭死死的按在大腿上。

“啪嗒。”

一滴眼淚從挽月的眼眶裏,直直的掉落到不平整的泥巴地上,随即她的肩膀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挽月用力的咬住嘴唇,眼睛固執的盯着地面,整張臉仿佛缺氧一般的紅透了,再也控制不住平靜的表象,小聲的抽泣起來。

她只是和家裏意見有相悖出門買個燒烤,只是去找自己的閨蜜途中正常過個馬路……

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

為什麽是她遇到這樣的事情?

哪怕是車撞到身上,聽到肋骨被撞斷的清脆響聲的時候。

又或者身體不受控制的被撞擊力抛向空中,又重重的摔到地上的時候。

甚至因為痛苦,在地上無法動彈失明的時候,挽月都沒有像現在一樣。

不安、恐懼、無法抑制住的焦慮。

負面情緒全部都向她侵襲而來。

周圍一切原生态的陌生環境都在告訴她,她永遠的離開了自己的時代,這裏應該、可能、大概率,是自己都還沒出生的時代。

而她在沒有系統這樣的外部介入情況下,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朋友了。

她雙眼通紅地憤怒站起身,然後用盡全力往回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直到又看到那個老舊落後的泥巴房子。

她一步一步的走回了房子裏,沉默了。

“嫂子,吃飯了——”

“哎喲,你咋哭了…臉上這又是怎麽回事兒!誰打你了?!”

秀芬端着菜碗回到挽月待的這間屋子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喝多了的嫂子頂着個巴掌印站在客廳中央,眼淚不斷的從她臉頰滑落着。

但她好似沒有知覺一樣,一邊哭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甚至連表情都沒有。

她有些着急的趕緊把人抱住。

“嫂子,你別哭啊,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想我哥了?”

挽月被她抱住的時候有些茫然,思維還沒反饋身體卻已經不受控制的回抱住對方了。

她被難過的情緒裹挾着、抽噎着、思緒混亂地開口:“回不去了!全都回不去了!!我被落下了!我不認識你哥,我也不是羊兒姐,我……不知道我是誰了!”

秀芬吓得抱緊她,然後又捧着她的臉不斷安撫道:“你就是羊兒姐!你怎麽會不是羊兒姐呢?!你是我嫂子啊!我哥不在了我還在呢,不會把你丢下的,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不想他了,咱不想他了……”

挽月被不斷的輕聲安撫着,心裏的情緒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她順着秀芬的話頭,似真似假的帶着哭腔繼續補充到:“妹啊,我對不起你!喝個酒,我連自己都快忘了是誰了,想起你哥我心裏委屈……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

秀芬想了想嫂子這些年過的日子,也是不免有些眼眶酸澀起來。

當初她哥意外去世的時候,嫂子和他才剛結婚兩年,她親眼見證嫂子全程冷靜的辦完了自己丈夫的葬禮。

但她知道這些年嫂子看似很平和的一個人過日子,內心絕對沒那麽平靜,之前的果然只是表象。

要知道嫂子和她二哥感情十分要好,只是可惜他哥意外去世的時候沒有留下孩子,但哪怕是這樣的情況,她嫂子沒有改嫁,而是就這麽一個人過了接近5年,只不過多了一個酗酒的愛好。

其實之前她嫂子也愛喝,只是她最近一年察覺到對方喝酒越來越沒有節制。

她總覺她嫂子總有一天會崩潰,這也是她為什麽在對方家裏的原因。

所以終于還是到臨界點了嗎?

她很是心疼的抱緊挽月,一邊輕拍對方的後背,一邊很是溫柔的安慰她:“沒關系嫂子,你記不得了還有我記得呢,我還能講給你聽……”

于是秀芬帶着挽月坐到一邊的座椅上,但雙方還是相擁的姿勢,就這麽絮絮叨叨的講述他倆之間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挽月雖然對原主一無所知,但是在聽故事的過程中切切實實的感受這具身體不由自主地傳達給她的崩潰,讓她某種程度上與原主感同身受了.

她了解到了原身羊兒姐和自己丈夫從一開始的相識到最後結婚,再到後面婚後的日子的甜蜜,再到這幾年丈夫意外離世之後她放縱自己,日漸頹廢的生活狀态。

原主的精神狀态早就已經處于走鋼絲狀态了。

挽月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爸媽。

她不在了爸媽會怎麽樣呢?會不會也像這個羊兒姐一樣頹廢?

思考半響挽月還是搖了搖頭,她家還有弟弟在。

真好,還好她不用直面家人的崩潰。

逃跑這種事情,雖然可恥但确實有用呢。

挽月一邊想着,一邊卻抱緊了面前的秀芬。

她嘴角帶着向上的弧度,眼淚卻不值錢似的不斷往下掉,最終把臉藏進秀芬的脖頸中。

秀芬以為挽月在發洩這些年的難過,于是很縱容的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掉眼淚,手不停歇的輕拍她的背部。

至少這一刻,挽月感覺到對方拿出了姐姐的架勢在安慰羊兒,透過這具身體她感覺自己也被撫慰了。

伴随着面前秀芬溫柔的輕拍,挽月只覺得自己也短暫的被溫柔的包裹了。

“嫂子你知道為什麽哥哥從一開始就不正經叫你楊家二姐麽,一直羊兒、羊兒的喊你。”

秀芬突然話鋒一轉,輕快的開口說到。

“為什麽?”挽月反問。

默默收回自己輕拍的手臂,轉而将對方扶直身子手臂籠着挽月的肩頭,然後認真的說到:

“因為二哥當初說,你作為家裏老二,又是女孩子,大家都只叫你楊家二姐,忘了你原本的名字,但是招娣這個名字寓意不好,所以就自顧自用諧音喊你羊兒。”

“我哥以前可是很讨厭羊這種動物的,因為他作為我們曾家的老二,得照顧家裏全部的羊。”

挽月眼神一亮,曾家?

秀芬沒注意挽月的眼神,她有些無奈的繼續補充:

“既不能讓羊群生病,又不能讓羊變瘦,還得注意讓它們不能霍霍別人家的菜地。”

“但是有一天我發現他突然看着羊群傻笑,我問他原因,他說。”

秀芬頓了頓,嘴角有些憋不住笑。

“自從喊你羊兒過後,他感覺家裏的羊都便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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