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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1

溧水縣上巧村。

是夜;繁星如雨,明亮閃爍。

此時,勞作一日的村民早已歇下,萬家燈火熄滅,人聲寂靜。

突然,遠處傳來幾聲尖銳的狗吠,一聲連着一聲,一片帶起一片。

徐風來正在睡夢中,猛然被後院不知何物帶起的巨響驚醒,身子不由發顫,心髒撲通如打鼓般。

他喘了口氣,不等呼吸恢複便往窗口看去。

屋裏一片漆黑,唯有一點皎皎星光照進,實不曾看見有何影子。

屋後面放的是家裏的柴火幹草,但徐風來不擔心對方偷柴就怕他們惦記家裏的雞鴨。

徐風來家雖遠離村莊,可誰都清楚他家養了不少牲畜,又才剛開春不久,徐風來憂心是村裏那些偷雞摸狗之輩,便趕忙下了地,摸出火折子吹亮,斑駁在牆上的光影也跟着他的呼吸跳了跳。

徐風來走到門後面,挑了一根趁手的木棍,靜悄悄開了門,沿着牆邊往後院去。

春風料峭,徐風來甫一出門便被夜風吹得縮起了肩頸。

徐家另建了雞舍,不過是在廚房那一道,與徐風來的房間正是兩處,按理說偷雞賊不該往他窗下邊跑,但萬一是做賊心虛也沒個準。

夜裏視物有限,加之今夜只有星光看東西更是模糊,手上臨時捎來的火折子也只堪堪照亮,因此待他走到牆角才看到一雙橫出來的腿。

徐風來停下腳步,站在三五步開外,厲聲呵道:“誰?再不走我可打人了。”

沒有回應,那腿也一動不動。

徐風來又在原地站了幾個瞬息,見對方還是不搭理,這才走上前一點,用手裏的木棍捅對方的腿。

捅一下動一下,徐風來皺了皺眉,兩步并作一步跨上,火折子照亮了人,吓得他倒抽口氣。

就見靠着土牆而放的幹草堆上,躺着一個滿臉是血、無聲無息的人。

徐風來一愣,顧不得對方是死是活,忙往屋後邊跑去...

他的家在桃山邊上,屋後不遠處是片竹林,有一條山間小徑貫穿上下,房子左右沒有鄰舍,這人忽然出現在他家後院,只能是從桃山或者從村裏的小道過來的。

徐風來進了竹林,耳邊一片嘩啦作響,周遭漆黑,晃動的竹影如拉扯的妖魔鬼怪般更添陰涼之意,若不是徐風來自幼時就與這片竹林為伴,半夜時還真不敢往裏跑。

他點着火折子在竹林裏轉了一圈卻并未發現可疑的人。

不...應該說最可疑的人現如今就在那躺着。

徐風來吐了口氣,返身折回。

這麽一個人躺在那,徐風來也拿不定主意處理只能把徐父叫醒。

徐父見他半夜三更在屋後邊敲窗戶也是吓得夠嗆,等披上外衣點着燈過來一看,同樣是被吓得吸涼氣。

“這是何人?”

“不清楚,好端端在這。”

徐父一邊問一邊蹲下來探他鼻息:“還活着,流這麽多血咱可治不了,你趕緊去找柳郎中。”

徐風來卻不想管這閑事,這人半夜一頭血倒在這,極有可能是被尋仇或者逃命,他剛剛往竹林那去就是為這,倘若真有人追着來,他也好想法子把人拖出去別禍害自己家。

徐父見他不動,正所謂知子莫若父猜出了他的心思,開口勸道:“怎說也是一條性命,哪可能見死不救,你快去請郎中來。”

徐風來見他爹是鐵了心,也知自己勸不動,索性沒見到其他人,便順了他爹的心意:“先把人擡進去。”這人身材颀長不好背。

徐父正要動,忽想起家裏就三間房:“擡哪去?”柴房可沒有床榻。

徐風來把火折子蓋好,木棍扔在一旁:“讓你別救又不答應,擡我屋裏去。”

徐父被他嗆聲也不敢再說些旁的話,只能和哥兒擡人進屋。

剛拐到前面,正巧碰上被吵醒的徐母。

徐母睡得迷迷糊糊,乍然見了這麽一出,呀的一聲:“哪來的人?”

徐父應道:“哪曉得,你去廚房燒些熱水來。”

徐母應了兩聲,慌裏慌張往廚房去。

這麽一鬧一家子全醒了,屋裏的燈也各自亮上。

擡人上榻前,徐風來找了塊擦臉的手巾往床頭墊着,免得這人把床榻弄髒。

徐父嘴裏念着:“失禮失禮,有罪莫怪。”說着上來翻對方的耳後。

這是為了确認對方是哥兒還是小子,哥兒的耳後會有一枚花印以此區別身份。

“是個小子。”

徐風來嗯了聲,那人腦袋擱他身上,難免把他的衣裳也染了血,只是現下沒空理會,他找了燈籠出來點亮:“我出門去了。”

徐父在身後喊:“小心看路。”

“知道了。”

徐風來出了前院,開了籬笆門,沿着屋前的石子路往村裏去。

如今深夜,萬物也只能看個輪廓,可路上卻有熟悉的怡人花香,徐風來認得這是門前種的那幾株黃鈴花的香氣。

走了半裏的石子路,拐下羊腸小道,穿過農田菜地,行了一刻鐘,才隐隐看見伫立在黑暗中的古樸村莊。

村裏養了不少犬,此時聽見徐風來的腳步聲都跟着吠了起來。

一些沒關在院子裏的,更是跑到徐風來跟前叫喚。

只他常往村裏去,家犬識的他的味,只虛虛吠了兩聲便停下,只還唔唔哼着。

估計是聞到了徐風來身上的血腥氣。

徐父口中的柳郎中是上巧村唯一的大夫,精通醫術,平日裏村民有個頭痛腦熱;跌打損傷都是找他。

沿小路走到柳郎中屋前,便瞧見院門上亮着一盞燈籠。

這是一個暗號,只要看見這盞燈籠就說明柳郎中在家,就算夜裏有急症也可尋他。

徐風來見燈籠亮着也松口氣,走上前去,不急不緩敲了三下門才開口喊人。

柳郎中被驚擾慣了,才喊了沒兩聲他就扯着脖子應答:“別喊,人醒了。”

徐風來進過這間院子,記得裏邊的布局,而柳郎中的屋子就在邊上,這是方便村民喊醒他。

過了會,院子裏傳出腳步聲,柳郎中在裏邊問:“情況如何?”

“受了傷,流了一頭血,昏迷不醒。”

“喲,怎這嚴重。”他趕緊把外衣帶子系上:“你等着,我拿藥箱。”

徐風來便站在門外等。

過了會,柳郎中開門出來,借着燈籠光看清他的臉,認出了他:“是你爹傷着了?”

“不是。”徐風來想說不認識,又覺得這樣去救一個陌生人不知算什麽,幹脆沒解釋:“您快去看看。”

“前邊帶路。”

兩人便腳底生風似的往家去。

到了家門進了院子,正看見徐母端着一盆熱水從廚房出來。

“柳郎中。”

“傷者在何處?”

“這邊請。”徐風來引他去自己房間。

等把人帶到門口他就不理了,對方畢竟是小子,身份有別,躺他床上雖是無奈之舉可也逾越,之後就得他自己把握尺度。

徐母端了熱水進去,一會又出來,借着光看到他身上也沾了血:“快去擦擦身子,把衣裳換下來洗了。”

徐風來回屋拿衣裳。

柳郎中在給那無名小子做檢查,又吩咐徐父先用濕手巾将他臉上的血擦一擦方便查看傷勢。

有徐父幫忙,徐風來安心去洗漱,這麽一鬧騰,便有千種睡意也跑了。

等他洗完出來,柳郎中已經檢查完畢,解釋身上最重的傷是在頭部,其次是左手,另外就是幾處淤青。

人傷哪徐風來不關心,只問:“如何治?要多少銀錢?”

“得先給他止血包紮,還需拿藥煎服,少說要三四百文。”

“太貴了...”

徐風來正想壓壓價,徐父就搶話道:“該怎治就怎治,只要人沒事。”

柳郎中怪異地掃了眼他們父子二人,一邊開藥箱找藥一邊問:“說不得是我多嘴,只這人面生,長得又這般好,若是下巧村的人也該聽說過,但你們半夜請我過來,他究竟是誰?”

一個在上巧村生活四十多年,行醫小半輩子的郎中自是見多識廣,這人先前被血糊了臉看不真切,可擦幹淨之後的面容猶如天仙下凡,別說上下巧村,便在溧水縣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若聽說過他怎可能一點記憶都無?

徐風來也沒法解釋,便扯謊道:“是我娘那邊的遠房親戚,來投奔我們,誰知趕夜路時出了意外。”

柳郎中翻出止血的傷藥、幹淨的紗布,聞言瞪了他一眼:“我是年紀大可沒盲,這人穿的料子極好,何苦用得着投奔你們?”

徐風來一個鄉野哥兒哪知道這些?他看了眼床上的人本想再狡辯,可這一望過去就被對方的面容吸引了視線。

哪怕燭光暗淡,那人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可羽睫濃密,緊緊閉起的模樣甚至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陰影。

挺鼻如山峰,唇珠飽滿圓潤,端的是美而豔豔而不俗。

徐風來有千般好萬般好,只一點不好,他歡喜長得好看的人。

所以先前還萬分嫌棄的人,此時一見對方真容話語立馬就改了:“這是我爹給我買的相公,還請柳郎中保守秘密莫告訴他人。”

柳郎中懵了,如若他沒記錯,來哥兒不是幾日前才被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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