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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6

吃了早飯三人就要分道而行。

徐風來和徐母帶着給徐父與柳芽的吃食準備去地裏,而周行川則去村裏。

出門臨分開之際,徐風來忽然喊住他。

怕他又要說些什麽刺人的話,周行川很是謹慎地轉過身。

可徐風來卻是道:“村裏的狗認生,你最好請別人帶路。”

周行川有些意外,屬實沒想到竟是好意提醒,但他還是說:“不用擔憂,它們傷不到我。”

“随你,反正被咬了可別指望我伺候你。”說着就走了。

“...”到底這性子是随了誰?明明徐叔和夫人都不是這般伶牙俐齒的人。

周行川看着他的背影又氣結又無可奈何,但最終只能按照徐母的指示,沿着小路穿過田野到了村子前。

在竹林邊上看是個輪廓,靠近了瞧才更是清楚。

黃牆黑瓦的房子一楹連着一楹,間雜着數楹茅草屋。

周行川以前也曾去莊子上玩耍過,他以為莊子裏的房子已經夠破舊,卻不知天下之大是他困于一隅。

在京中的他只能看到滿目榮華。

*

柳阿婆是上巧村裏幾個長壽長輩中唯一的婦人。

她如今年紀大了,耳不清目不明,平日看什麽都是模糊,後輩與她說話都得靠喊。

她自覺老了不中用,因此平時也不往別的地方去,就坐在自己家門前看村裏小輩從巷子裏來來往往。

只是今日,她渾濁的眼裏闖入一片姝豔。

那是一位穿着魏紫色錦衣的仙人,仙人長身玉立,姿容秀美,哪怕沒有金釵滿頭,從窮巷中走來都讓天地添了顏色。

此人正是四處找路的周行川。

他方進村子就遇上幾位五六歲的孩童,向他們打聽了路,結Ⅹ果走着走着就迷道了,這村裏的屋子普遍不高,又剛好能遮擋他的視線,弄得他無法辨認方向,好不容易見着位人,趕忙走過去。

“老婆婆,敢問柳郎中家在何處?”

周行川聲音不大,耳朵裏仿佛塞了一團棉花的柳阿婆眯着眼辨認,只知道他的唇一閉一合,至于說了什麽是一個字都沒聽清:“你講什麽?”

周行川被吼的一愣,也不怪他,阿婆以為誰都跟她一樣,聽不清楚的人是不知道自己說話有多大聲的,周行川這才看出她有耳疾,便湊過去,一字一句喊道:“婆婆,我向您打聽柳郎中。”

“朗宗?我們這可沒這個人。”柳阿婆抓住周行川的手:“你是哪家的孩子?眼生的很。”

周行川試圖把手拽回來,可沒成想阿婆看着年紀大手勁卻不小,見阿婆不像能輕易放開,便老實答了:“我是徐楠家的親戚,來換藥。”怕阿婆再次聽岔耳,他指了指自己還裹着紗布的腦袋。

阿婆這回看明白了:“哎喲,這是哪弄的?造孽咯,沒傷着臉吧?”

周行川搖搖頭。

阿婆又道:“沒有就好,你長得标致,若是傷着臉破了相可不好,姑娘你是要找仁義小子吧,我帶你去,這村裏有好幾個地痞無賴,一會見着你怕他們不長眼亂說些話。”

周行川是哭笑不得。

沒想到阿婆不僅耳朵不行,眼神也不好,但她一番盛情,由她帶着去也免得再走錯路。

只是阿婆步子蹒跚,說是帶路最後反變成周行川扶着她走。

柳阿婆一把年紀了,沒想到古稀之年還能見到這等尤物,心裏頭也高興:“姑娘,你可許親了?”

“尚未婚配。”

“你是徐家哪房的親戚?”

按照徐風來給他編的,周行川答道:“如夫人家的。”

“你這姑娘禮貌,比我家的丫頭好。”

周行川低頭俯首:“我這一身臭規矩哪有阿婆家的妹妹天真率性。”

柳阿婆笑笑,露出一口殘缺的牙:“無規矩不成方圓,你呀,跟這些鄉野丫頭不一樣。”

阿婆雖老眼昏花卻不是心盲,她活到這歲數自然看得出區別。

周行川沉默。

您老倒是清楚,卻獨獨沒認出我是男子。

有了柳阿婆帶路,周行川終于找着柳郎中的住所,柳郎中的屋子倒是青磚建築的,想來以他的醫術攢下這筆家底也不難。

剛至辰時,柳郎中家沒別的病人,他正在院子裏整理孩子們采回來的草藥。

周行川敲門那會,他還在簸籮裏扒拉。

“柳郎中打攪了,我過來換藥。”

柳郎中一擡頭,就看見門口不熟卻記憶深刻的周行川和柳阿婆,他當即站起走過來:“阿婆你哪不舒服?怎不讓孩子過來叫我。”

還是村裏的人知道怎麽跟柳阿婆說話她能準确聽進去,周行川見他們無礙溝通的樣子也是一愣一愣的。

“這小姑娘找不着路,我順道帶她過來。”

柳郎中看了眼柳阿婆口中的‘姑娘’,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沒拆穿:“進來吧。”

周行川扶着柳阿婆一起邁過門坎。

想來柳阿婆是要等他一道的了。

柳郎中安置了柳阿婆,過來給周行川換藥的空當問他:“幾時醒的?”

“前日下午。”

柳郎中點點頭,又問:“怎遇着阿婆了?”

周行川就把找路沒找着的事說了一遍。

柳郎中聽後就不再說了。

他雖然是大夫可與周行川到底不相熟,瞧這小子的穿衣打扮,若非這段緣今生也遇不着,柳郎中不想自己說錯了話把人得罪了。

妥妥帖帖給周行川換了藥。

“身上的淤青可好些了?”

“好多了,徐叔每日都有替我擦藥。”

“好,你傷口恢複的不錯,沒有發膿的跡象,但平日還是要小心些不可沾水,我把藥方換一換給你拿其它的藥。”

柳郎中說着便提筆蘸墨寫方子。

周行川打量了眼這充作藥房的屋子,一室的藥草香。

見除了他們三個再沒其他人,低下聲問柳郎中:“大夫,我想向您打聽打聽,這幾日除了我可還有其他像受了這傷的人找您看診?”

柳郎中停下筆,狐疑看了他一眼:“未曾,怎還有其他人?”

周行川既問出這話也想好了對詞:“我自醒來後就感覺腦袋像蒙了層霧,想不起許多事,只隐約記得應該還有人與我是一道的,可我聽徐叔他們說當時只見了我一個。”

柳郎中一聽這話,還以為他的身體有別的情況,趕忙讓他坐下重新把脈,可脈象平和,也許是先前養得好,即便受了這傷他的身體也沒太大的異處。

“原是如此,那我替你留意留意,若有消息就告知你,至于你說想不起許多事,我估摸着是因為受傷的緣故,也許等傷好後就想起來了。”

周行川擡手揖禮:“多謝大夫。”

柳郎中接着寫藥方:“你大後日再過來換一次藥。”

周行川得了醫囑,又拿了三天的藥,就告別柳郎中扶着柳阿婆先送她回家。

期間柳阿婆熱情邀約要留他做客,可周行川心裏記挂着廉昭,也不想去阿婆家添亂,便謝了她的好意,提着藥回徐家去了。

*

廉昭的事沒有下文,徐家的活卻做完了。

有了柳芽的幫忙,隔日又做了一上午,連午時都不到就把将近十二畝的水田全給播種完。

忙完春耕大家都可以松口氣。

接下來也不必再沒日沒夜趕着地裏的事。

而周行川知道一時半會間找不着廉昭,又見徐家停止了忙碌,在吃完午飯後終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要沐浴。

這沐浴可不是随随便便擦擦身子,而是洗沐和泡浴。

徐風來聽到這要求後是一臉的無語,完了又是一副‘你怎麽敢’的表情。

雖然周行川也擔心他吵起來,可自他醒後這三日,不能洗沐就算了,身上的衣裳也穿了數日,哪怕是在春季不像夏日那樣炎熱,他依舊覺得自己跟鹹魚沒區別。

所以無論如何,今日這沐浴他洗定了。

其實徐風來也沒想着跟他吵,大抵也是知道讓他腌了這麽多日确實委屈他,便丢下一句話:“想沐浴可以,自己生火燒水。”然後就不管了。

周行川看着他的背影,想着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生火燒水算什麽,撸起袖子就是幹。

但事實證明并不是他有決心這事就一定能做好。

首先他傷了一只手,其次他根本就不會生火,在這兩種條件的加持下,他不僅沒把火生起來還差點把廚房給點着了。

導致徐父徐母最後手忙腳亂進來幫他。

而徐風來和柳芽則坐在屋檐下看戲。

柳芽一臉鄙夷:“啧啧,大少爺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啊,連生火都不會。”

徐風來看着側邊濃煙滾滾的廚房,心情頗好:“多熏幾次就會了,日後再把生火的活交給他。”

“有道理,诶,明日我們上桃山去摘些桃花回來釀酒?”

“成啊,再去摘些野菜,這季節的黃蒿菜正嫩。”

周行川被熏得頭昏眼花從廚房裏出來那會,看見的就是兩個哥兒沐浴在陽光下有說有笑的樣子。

尤其是徐風來,從斜上角打下來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即便是粗布麻服,可俊秀的眉眼依舊讓人挪不開視線。

周行川甚至能看見他濃密而卷起的睫毛。

與現在有些狼狽的他不同,此刻的徐風來悠哉閑适。

平白讓他有一點...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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