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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像個掠奪者。

施施的朱唇嫣紅, 在喘息時呵出暧昧的熱氣,果糖在她的口腔中緩緩地化開,連涎液都泛着難言的甘甜。

夢魇中的情景不斷地在她的心頭閃過, 她看向李鄢淺色的眼眸, 總覺得有什麽晦澀的欲念正在蔓延。

他會俯身親吻她嗎?

這個念想掠過時, 施施自己先吓了一跳。

她想要按捺住心底再度蓬勃生長起來的枝條, 但那青翠色的柔枝已經開始攀升, 要向着天穹進發。

“唔……”果糖的外殼被她突然咬破, 內裏甜膩的糖漿流溢出來。

施施緊閉上眼睛, 她應該等它慢慢化開的,過分濃郁的甜香讓偏愛甜食的她也有些牙痛。

她像是含着一朵花,又像是含着一顆已經爛熟的石榴。

“有、有茶水嗎?”她含糊地說道。

施施掙紮着從他的懷中坐起,李鄢将杯盞喂至她的唇邊。

她想要自己接過杯盞, 但他的手指卻沒有分毫觸動,半是強硬半是溫柔地喂她飲下小半杯清水。

太奇怪了。施施抿了抿唇,身軀被李鄢禁锢在懷中, 但坐得稍遠些的可能都被剝奪。

他的神情依然如常,甚至還帶着些微的漠然。

她的心弦卻漸漸緊繃起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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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起了個話頭就被直接打斷, 李鄢冰冷修長的手指輕柔又強硬地掰開了她的嘴。

他的指尖輕觸在她的貝齒上,在舌尖被掠過時, 她險些要驚叫出聲。

施施覺得怪異極了,以往他們也會有些逾禮的親近姿态,但他從未這樣強硬過,就像是在宣誓主權的異獸。

她不願這樣去想李鄢, 他的情緒向來收斂得很好,不會這樣明晃晃地外露出來。

盡管近旁侍候的人都知曉他的性子向來陰晴不定。

他總還願在她面前表現得謙和、溫柔, 甚至略帶幾分長輩的和藹與溺寵。

除了上次她要與他決裂……

施施擡手扣住李鄢的手腕,制止他作亂的手指。

他的手背蒼白得近乎透明,她能清楚地看見薄薄的肌理下青色的血管。

他的手太冷了,她的指尖顫抖,但還是緊緊地扣住了他的手。

那将要崩潰的邊線瞬間開始往回收攏,她的手指柔軟,連氣力也微弱得驚人,卻直接将他從嗜血的惡欲中拉了回來。

施施的眼眸濕潤,她仔細地凝望着李鄢的神情,他冠玉般的面龐平靜得出奇,仿佛方才強硬地将手指探進她的口腔的并不是他。

“會不會太甜了?”他溫和地說道。

她的舌尖仍是酥麻的,仿佛還殘留着他指尖上的冷意。

施施垂着頭,低聲說道:“是我不小心直接咬破了糖漿。”

看着他沉靜的面容,她一下子就失去了方才的勇氣,興許是她太敏感了……

“嗯。”李鄢颔首輕聲道。

他主動地退讓,不着痕跡地給她少許自由的空間。

施施神情微動,她阖上杏眼,倚靠在側壁緩緩地入眠小憩。

這趟行宮之旅太累了,她随時随地都能睡過去。

她的睡顏靜谧,讓人不忍去喚醒。

那面容如霜雪般皎白,唯獨唇瓣上還留有細微的紅腫,浸透了馥郁的香氣,仿佛一揉捏就會溢出來清甜的花汁。

李鄢輕聲喚她了一下,見施施仍睡得香甜,他只得再次将她從馬車中抱了出來。

在殿門掩上黑暗襲來的剎那,他俯下身輕* 輕地碰了下她的唇角。

淺嘗辄止。

*

施施睡到下午才悠悠地轉醒,宮室有些昏暗,她過了片刻才想起這是李鄢所在的宮殿。

他喜靜、喜暗,若不是因為她,只怕這殿中一盞燈都不會點。

只是小睡的功夫她又陷進了夢魇裏,夢裏光怪陸離,充斥旖旎的晦暗光影,或許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夢魇了……

想起夢中那個過于甘甜的吻,施施的臉龐就要泛起紅來,原來還有這樣的接吻方式嗎?

她暈暈乎乎地揉了揉唇瓣,總覺得喉間還是甜得驚人,明明只是一顆糖,竟能甜這麽久。

她慢慢地從榻上下來,掀開薄毯時方才發覺衣衫已經被更換過。

夏日炎炎,若是穿着騎裝入睡估計會極不舒服。

輕薄的睡裙将她的體态勾勒得分明,施施屈起腿看了看足腕,見到細白的腳踝上沒有絲毫痕印,她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應、應該是殿中的宮人幫她換的衣裙吧?

她驀地又想起夢魇中的事,男人的手指輕輕地解開她的衣帶,冰涼的指尖一點點地褪下她的軟襪,熟稔地将她身上繁冗的裝束盡數脫下。

就像是在拆解禮物一般。

那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像是由玉石雕琢而成,在黑暗中時簡直比七叔的手還要好看一些。

但他就恣意得多,那雙手會撫過她的脖頸,會揉捏她的唇瓣,甚至過分地攪弄她的口腔。

就像是……李鄢今日未做完的一樣。

施施搖了搖頭,不敢再去回想那個混亂的夢境。

然而揚起頭的瞬間看到的正是李鄢,他倚在門邊,身形高挑,姿容俊美,不知在遠處站了多久。

她有些慌亂地擺正了坐姿,旋即又想到方才動作幅度不該這樣大的,若是安安靜靜的,他興許還不會注意到。

他的耳力極佳,衣袍擺動的簌簌聲響皆能聽得清晰。

如果知曉她一醒來就先探看足腕,他心裏會覺得有些不舒服的吧……

她想解釋自己不是不信任他,但轉念又想到他大抵也沒有敏銳到那種程度。

“七叔……”施施讷讷地喚道。

他緩步向她走來,腰間的佩環發出清脆的鳴聲,垂落的流蘇是細膩的純白色,似雪一般不染塵埃。

李鄢的神情微動,他沒有靠得更近,只是緩聲說道:“睡得如何?”

施施披上外衫,輕聲說道:“睡得很好。”

如果沒有那個怪異的夢會更好……

她看着他細白的指節,有些微微地失神。

宮人悄無聲息地進入殿中,将厚重的簾幕收起,一縷點金日光穿過窗棂落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泛着微紅的容顏照得清晰。

施施微眯着眼睛,擡手擋住陽光。

和李鄢相處得久了以後,她也漸漸地習慣黑暗。

他沒說話,只是做了個手勢,令宮人準備膳食。

殿中的膳食很合她的胃口,連鮮果都是她偏愛的,施施邊翻看着架上的書,邊小口小口地用着午膳。

她好像許久沒有享受過這樣的靜谧時光,什麽都不用想,就只是這樣靜靜地用膳。

世間所有的煩惱都與她沒有幹系,她只需要做個好好吃飯的小孩子就是了。

用完膳後她接過李鄢親自沏好的花茶,甘甜的茶水蔓入血脈骨髓,連發梢都沾染上了清甜的香氣。

“好喝。”施施的眉眼彎彎,“是我喝過最好喝的花茶。”

她的指尖捧着瓷杯,被熱意暈染得滾燙。

心底的欲念卻開始一點點地往下沉,就像是墜入深水中一般。

真奇異,先前她還想着要自己去探尋答案,現今李鄢将答案送到她的面前後,施施的執着卻漸漸消逝了。

他也有許多難處。

他要與這天下心最冷的人周旋,要在天穹與峭壁間游走,還要分出精力庇佑她這朵脆弱的花。

她要的太多了,縱然李鄢想給,大抵也是給不了的。

他不願将她拉入這世間最危險的争鬥,不願讓她有半分受傷害的可能。

意識到這一點後施施的靈臺愈加清明,她不該那樣任性的,還是順其自然吧……

只是她對夢魇中的事仍有些疑慮,那到底是誰呢?

李鄢眉眼清湛,他的唇邊隐約含着些笑意,很淺很淺,她稍一眨眼就看不見了。

施施覺得心中被一片柔軟包裹着,她鼓起勇氣起身,輕輕地抱了他一下。

他個子很高,即便是落座時仍如喬木般挺拔。

她不得不微微踮腳,但身形也因此有些不穩,險些落進他的懷裏。

“謝謝您。”施施小聲說道,她白皙的面龐被一層淺粉色所覆,并漸漸灼燒成花束盛開般的熟豔紅色。

李鄢攬着她,防止她摔倒或是扭傷。

少女的足腕纖細,骨節柔軟,總是很容易受傷。

“七叔,之前是我不懂事。”她細聲說道,似小雀般垂下頭顱,倚靠在他的肩頸。

縷縷甜香萦繞在施施輕吐出的每一個詞句中,如小鈎子般誘人聽她說出更多。

李鄢擡手輕輕碰了下她梨花似的雪白面頰,輕聲說道:“沒有不懂事。”

他像個真正的長輩般溫聲說道:“施施很好。”

和柔的她,乖順的她,任性的她,驕縱的她,全都很好。

施施有些意外,但她好像很高興。

她快活地講起方才看的那本書,李鄢已經讀過許多回,還是假意第一次聽聞,聽她在耳邊将經典的章節念了又念。

施施是很好哄騙的,她天真懵懂,滿心滿眼都是他。他完全可以誘着她做出許多逾禮的事,哪怕是脅迫她做他的情人,她亦會覺得這是對他恩情的回報。

可她越是如此,他越是舍不得觸碰她。

晦澀的欲念就應當湮沒在黑暗裏,永不見天日。

只要她不将那只異獸放出來,他就永遠是她的好叔叔。

至少現在還不能讓它出來。

他們的關系好像又回去了伊始的模樣,李鄢牽着施施走出殿,她玩得餍足,周衍笑着收起紙鳶向她說道:“姑娘,小心臺階。”

她執着團扇,腕間的幽藍色玉珠閃爍着暗色的典雅輝光,像是在訴說着一個瑰麗的夢境。

*

回程途中施施沒有與謝觀昀同乘,那日的事後,他興許也不想看見她。

她樂得清閑,一路睡着回到了皇城。

就是不知七叔是怎樣處理的,他好像有一種魔力,總是能将複雜的事情輕易地解決,甚至連讓她煩惱的空間都不留。

她沒有想太多,至少謝觀昀不急着将她嫁出去了,比起煩惱以後的事,她應該先玩個盡興再說。

荷花已經盛開,施施與雲安郡主一拍即合決定去金明池看花,卻在夜間時意外地遇到了明昭郡主。

她待在畫舫裏,姿态舒展,仰躺着看天上的将墜未墜的繁星。

透過最上方小小的圓窗,銀河如畫般落入她的眼簾。

雲安郡主與明昭郡主關系不好,兩個人都是被嬌慣大的,雲安郡主雖然勢弱許多,但也毫不遮掩對明昭郡主的厭煩。

眼見兩人要吵起來,施施緩緩地坐直了身子。

她笑容恬淡,向明昭郡主問好。

明昭郡主方才的氣焰瞬時熄滅了許多,她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乍然轉變神情,氣還有些不順。

“你父親好些了嗎?”施施輕聲問道。

她的言辭很委婉,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樣溫柔。

明昭郡主是見慣了炎涼世态的,聽她語氣如此和柔,心神有些微動。

“好了許多。”她也忍不住溫聲回道,“多謝姑娘關懷。”

施施的手肘撐在膝上,她盤着腿柔聲說道:“那就好。”

雲安郡主見明昭郡主突然這般,也有些驚異,原來她這表姐也是會好好說話的啊——

兩只船順着溪流悠悠地前進,三個姑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些什麽,施施喜歡撥弄水面,她撩起清水向着遠方灑去,袖擺因之也被濡濕。

抛開貴女的身份後,她們只是尋常的年輕姑娘。

“聽說你叔叔快要回朝了。”雲安郡主軟聲說道。

她的袖擺如雲朵般層層墜落,輕紗似的薄柔綢緞蓋在施施的面龐上,讓她生出幾分如夢如幻般的錯覺。

明昭郡主恹恹地說道:“是啊。”

諸王中只有楚王與齊王是同胞兄弟,施施一直以為他們關系很好,現在想來或許也不盡然。

“他在涼州吃了快一年的沙子,你可別去招惹他。”明昭郡主嘆息一聲。

“我去招惹他作甚?我有那個膽子嗎?”雲安郡主憤憤地說道,“你不也在靈州吃了些年的沙子嗎?”

施施被她們的話逗笑了,她撐着手臂坐直身子。

“他是什麽樣的人?”她笑着說道,“你們都見過他嗎?”

謝家與諸王來往甚少,連帶施施也對幾位皇子印象不深,以前她連楚王和齊王都分得不太清。

“人是生得極标致……”雲安郡主緩聲說道,“就是性子不好。”

明昭郡主冷笑一聲,“何止是不好,他除了那張臉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施施不禁有些好奇,暑氣消減,夜風涼涼地拂過她的面龐,船只掠過金明樓側旁時,她忍不住站了起來。

她張開雙臂,當風止住時,她下意識地收回了手,但弩/箭還是刺穿了她的右肩。

鮮血噴湧出的剎那,施施的腦中響起了陣陣的轟鳴聲。

身軀墜入水中時,所有的嘈雜都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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