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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李鄢的眉頭也颦蹙起來, 他低聲說道:“她如今方才十五歲。”
他靜默時帶來的壓迫感極強,出言以後那股冷凝的寒意才消減些微。
虛玄道長失明的那只眼睛剔透澄淨,在暗處時泛着極淡的輝光, 瞧着與李鄢有些像, 但又有些不同。
他拱手說道:“小道也只是猜測。”
謝觀昀的臉色不甚好看, 正當三人膠着時, 內間又傳來了壓抑的低咳聲。
施施坐在床邊, 面色煞白, 沒有一絲的血氣。
她緊緊地攥住手中的帕子, 那素白色的錦帕上有着朱梅般的紋路,被纖細的白皙手指握住,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見他們進來,她歉然地笑了一下。
謝觀昀快步上前抽出了施施掌心裏的帕子, 點點的血跡像碎星般綴在錦帕上,他額側的穴位突突地疼,但看向施施水杏般的眼眸, 又說不出重話來。
畢竟,她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才中的毒。
施施讷讷地說道:“沒事的,就是咳嗽。”
李鄢思慮不像謝觀昀那般多, 他輕輕地摸了摸施施的頭發,嗓音柔和:“還不舒服嗎?”
施施垂着頭, 她只是猶豫了剎那,李鄢便明白她大抵是聽見虛玄道長方才的話了。
再看她嫩白足心上沾着的羊毛,更是昭然若揭。
“還有一些。”施施遲疑地說道,“能請道長再為我切一次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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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閃動, 看了眼父親和李鄢,像是不太敢多言。
她的話音怯生生的, 很能挑動旁人的同情心,即便刻意表露出柔軟模樣時也很自然,更令人心生觸動。
虛玄道長既是皇帝眼前的紅人,也是行醫多年的老道,心思活絡得很,便溫聲向李鄢與謝觀昀說道:“煩請兩位大人先到外間稍候片刻。”
李鄢撫着指間的玉扳指,長睫低垂着,倒也沒有說反對的話。
謝觀昀看了眼施施,沉聲說道:“好。”
他們二人離去後,施施方才解釋道:“道長,前不久我在游玩時意外受傷落了水,自那以後便常常感到吐息滞澀,因是貪玩得的病,一直不敢告訴長輩,可以請道長幫我看看嗎?”
她羞澀地笑了一下,将手腕搭在診脈的瓷枕傷。
虛玄道長低聲詢問道:“姑娘是在何處落的水?”
他沉思着阖上眼眸,習慣性地撫上下巴上的縷縷白須。
施施擡起眼皮,凝視着虛玄道長的胡須,緩緩地說道:“在金明池,大抵是齊王回京的前幾日。”
他沒帶昨日那頂金碧輝煌的上清芙蓉冠,只簡單地帶了只純黑色的道冠。
虛玄道長的頭發很多,梳發時很用心,道冠也比常人要更大一些。
他的面相并不顯老,鶴發童顏,看起來就像是得道高人,這樣的面貌應該是很好記住的,可她為什麽只記得他的眼睛與衆不同呢?
李鄢的随扈皆是青年才俊,且還有許多世家子弟。
若虛玄道長一位白發道人站在其中,她肯定記得很牢才是!
會不會有一種可能,他當時的确是青年人的面孔?
施施又想起那日周衍無意中說過的話,他特意提到虛玄道長的輩分高,他應當喚一聲叔祖,周衍二十多歲,喚一位白發長者為叔祖沒什麽不合适,他為何特意提到虛玄道長的輩分高呢?
紛亂的線索逐漸凝成清晰的脈絡,這位虛玄道長沒那麽簡單——
她吐息逐漸加速,但又不敢想太多,防止自己一激動漏了陷。
虛玄道長沉吟片刻,推測道:“可能是白日染了暑氣,夜間又乍然落水導致的。”
施施愣了一瞬,故作驚異地問道:“道長怎麽知道我是夜間落水的?”
虛玄道長莞爾一笑,藹然說道:“金明池那等游賞勝地,自然是泛舟夜游才最有趣味,小道也不過是臆測罷了。”
施施仍欽佩地看向他,柔聲說道:“有道長在,我就算中了奇毒也不必怕的。”
虛玄道長擺了擺手,謙遜地說道:“小道不過略通醫術。”
“不過懇請您千萬別告訴我父親和七叔。”施施支吾着說道,“先前他們已經教訓過我了,若是讓他們知道病根未除,只怕還不允我出去玩。”
虛玄道長應道:“那是自然,這是姑娘的隐衷。”
說了片刻的話後,施施的笑容漸漸變得虛弱起來,她再度帶上歉意說道:“真是麻煩殿下和道長了,興許是我昨日誤吃了相沖的食物,方才會中毒。”
虛玄道長急忙正色道:“姑娘多慮了,八成是有惡人故意預謀,若是吃了相沖的食物,昨夜就該發作了。”
施施不着痕跡地又看了眼他的白須,淺笑着說道:“道長竟還懂毒。”
虛玄道長和藹地說道:“略通一二。”
說了片刻的話後,施施的聲音便又低下來,繼而細若游絲,她深呼了一口氣,抱歉地看向虛玄道長,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不太能說話了。
虛玄道長便主動告辭離開,走出內間後她睜開眼。
在腦中仔細地梳理着得到的線索,真是天助施施也,她昨日還想方設法地探尋虛玄道長的消息,今日他便主動送上門了。
施施阖上眼眸,反複地回想着夢魇裏的情形。
那似乎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在李鄢踏入長樂殿的那瞬間,她眼裏便只看得見他一人。
至于他的那群随從,施施也只粗略地記住了虛玄道長一人,還記得不清晰,就記得他當時不是道士打扮,眼睛在暗裏色澤很淺,像是蘊着輝光似的。
除此之外,她是真的想不起什麽了。
好像自從她将命途的軌跡更改以後,就再也沒有沉浸在夢魇裏過。
施施揉着眉心,反複地翻騰着,正要再轉過身子時,一只冰冷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李鄢靜默地站在她的床前,白色的紗簾随風拂動,為他俊美的面容平添幾分柔意,淺色的眸中光影交錯,看不清楚是否有什麽情緒,只是瑰麗得像盛着一泓月光。
無論多少次見到這雙眼,施施都會有片刻的愣怔。
真的很美麗。
她這樣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吻住了他的眼睛。
李鄢的睫羽顫動了一下,零碎的輝光墜落進去,複有浮動而出,映着點金的光芒。
施施鬼使神差地問道:“七叔,您的眼是怎樣傷的?”
他撫了下她的臉龐,避而不答:“先好好休養,好嗎?”
“啊?”施施有些意外,旋即突然想起她一直忘了問,那條幽藍色的玉珠手鏈到底是不是他贈予她的。
昨夜,她正是為這個想去尋他才不幸落入太孫的圈套的。
但李鄢卻直接用行動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倏然扣住她的足腕,不輕不重地揉捏着,隐約帶着些警告的意味。
施施掩住唇,才沒有洩出喘息聲。
她身上高熱未退,連慣來冰涼的腳踝都是溫熱的,細細的足腕如暖玉般幼嫩白皙。
李鄢輕聲道:“不論你想知道什麽,養好身子再說。”
他的語氣還是輕柔的,口吻卻已然嚴格起來。
施施面頰潮紅,極力試着将小腿抽出,凝脂般的肌膚滑膩柔軟,她稍一掙動就會落下紅痕。
她根本沒心思再多想,連李鄢的話都忘了回。
施施眸裏含着淚望向他,努力讓自己顯得楚楚可憐,過了會兒才想起這招對他沒用。
于是她軟聲地喚道:“七叔……”
李鄢神情冷淡,他屈起指骨,指間的玉扳指抵在她的足心的敏感處,輕輕地按了一下。
“你——”施施的驚呼啞在了喉間,眼尾都變得紅紅的。
李鄢揉捏着她的腳踝,低聲逼問道:“我方才說了什麽?”
施施不斷地顫抖着,異樣的感覺如潮水般沖刷着她的心頭,在夢境中她亦食髓知味,但在現實中這樣的感覺還太陌生。
“好、好好休養……”她的眼眶泛紅,聲音也含糊甜軟起來。
太甜了,像是冰糖融化後拉出絲般的甜膩。
施施自己都覺得怪異,小腿在顫,大腿在顫,腿根也在顫,她仿佛聽到了泉水流動的汩汩聲響。
在她忍不住地發出哼聲時,李鄢又突然放開了她,潮水霎時退去,她本能地感到愠怒和不滿,在夢境裏她都還沒有被這樣對待過呢,可殘存的理智卻又讓她感到羞赧。
撩撥到一半就離開,這是什麽道理?
李鄢漫不經心地又重複了一遍:“好好休養,施施。”
說罷他便準備起身,施施拉住他的衣袖,賭氣地說道:“你下次不許再碰我的腳踝。”
她的臉上還泛着薄紅,既羞赧又惱怒,仿佛是個得不到糖果的孩童——欲求不滿。
難道以前在她提出別樣請求的時候,從未被拒絕過嗎?
李鄢眼底晦暗不明,神情也冷了下來。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能輕易地扣住施施的纖細足腕,根本容不得施施推拒或是反抗,戰栗般的觸感瞬時又襲了上來。
李鄢低聲說道:“囡囡,那誰可以碰呢?”
他的聲音中透着至深的冷意,清冷昳麗的面容亦是覆着一層霜雪,顯得不近人情、冷漠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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