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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施施燒得恍惚, 連衆人在說什麽也聽不清,只覺得人來人往,很是繁忙。

她喝不下藥, 每每有瓷杯喂到唇邊, 喉間就蔓起癢意, 連茶水都咽不下去, 只能勉強地吞下顆粒細小又甘甜的藥丸。

“好難受……”施施的嗓音低啞細弱, 連幼貓都不如。

她身子還算康健, 鮮少會生病。

上次病得這麽厲害還是四五歲的時候, 衆人都以為施施可能要夭折,但她還是撐過來了,自那以後,她很久都沒再生過重病。

綠绮絞着軟布, 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她的臉頰和脖頸。

“沒事的……姑娘。”她咬緊牙關,揉了一把眼睛,“只是發熱, 您睡一覺,醒來就會好的。”

施施的眼睛半睜着,像稚童般小聲喃喃着:“睡不着, 難受……”

眼皮沉重,但若是真的阖上, 又覺得更不舒服。

額側的穴位突突的疼,像是插進去了一根長針在攪弄,痛得出奇。

施施感覺自己像是在炭盆上,整個人都快被燒着了, 連思緒都融化成一團漿糊,黏膩又混沌。

新的藥煎好後, 她再難回避。

綠绮放低聲音哄她:“姑娘,喝一勺,就先喝一勺。”

藥氣并不過分苦澀,禦醫在寫方子時有意地加了緩和的藥材。

但在施施看來,反倒更奇怪了,本來就難聞,與甜香花香摻在一起後更怪異,讓人聞着就想要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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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扶抱起來,湯匙抵着唇要喂進口中,偏偏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被動地飲下去。

青蘿眼疾手快,見她剛喝下一勺藥,就喂她吃了顆齁甜的蜜餞。

施施本來就嗜甜,平日偏好的口比常人重一些,病中感官不靈敏,非得是齁甜才能讓她察覺出甜意。

她咬着蜜餞,更不想喝藥了。

綠绮和青蘿憐惜施施,好言細語地哄她喝藥,半晌也沒喝下去半碗。

謝觀昀看得頭疼,又不好親自上手喂她,低聲問那禦醫:“她這個年紀,能灌藥嗎?”

他并不是急性子的人,在朝臣裏也不是以雷厲風行聞名的,但眼下毒未解,其餘的征兆還未出現,若是再耽誤下去,她只怕還要受更多的苦。

灌藥一般都是針對孩童,且往往都是無奈之舉。

“這……也不是不行。”禦醫猶豫道,他喚來藥童,仔細地吩咐了幾句。

謝大人當真是冷情,只是可憐這位小姑娘了。

施施燒得糊塗,聽見“灌藥”的字詞後,卻突然清醒了少許,她睜大眼睛,愠怒地看向謝觀昀:“你怎麽這麽狠心呀?”

她沒用敬辭,噘着嘴發脾氣,将床榻上的玩偶和軟枕生氣地扔向他。

施施素來乖巧,這場面謝觀昀也沒經歷過,他扣住軟枕,冷聲令侍女将她身邊的東西都撤下去。

幸好她用的是軟枕,若是瓷枕這會兒他也要被傷到。

施施的嗓音低軟,卻十分倔強:“我不要喝藥。”

縱是長子離家出走時,謝觀昀也沒有這般動怒過,他低聲呵斥道:“你知道留着毒不解是什麽後果嗎?再多浪費一刻鐘的時間,你就有可能毒發身亡!”

他凝視施施,厲聲說道:“給她灌藥。”

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滾落。

綠绮緊忙抱住了她,她低聲哄着施施:“姑娘,不哭不哭,喝過藥就好了。”

青蘿也急忙擋在了施施的身前,并順手給綠绮遞上幹淨的軟帕。

施施一哭就沒完,偏生謝觀昀的耐心也已經耗盡,正在他打算令禦醫給她強行喂藥時,另有一人不經通傳就闖了進來。

李鄢的神情冷淡,近乎可以稱作是漠然。

“你瘋了。”他冷冷地說道,“她昨日才犯過胃疾,你就要空腹灌藥,是想她徹底落下病根嗎?”

李鄢出行時常帶着一衆扈從,今日連侍衛也帶上了。

單是跟着他進來的近侍就有五六人,院裏瞧得見的還有七八人。

那禦醫見來的是雍王,心下陣陣地叫苦,今日本不該他當值,偏貪那一壇酒,這遇上的都是什麽事啊?

李鄢氣場極強,雖然年輕,但是氣勢頗令人生畏。

謝觀昀也冷聲回道:“她喝不下去藥,雍王覺得該如何?什麽都不做,靜待毒發嗎?”

李鄢唇角上揚,冷嘲道:“謝相真是慈父。”

謝觀昀低聲嘲諷回去:“不如雍王。”

李鄢卻輕聲應道:“的确。”

語畢,他沒再多言,緩* 步走到施施的身邊,輕輕地擡手撫上她的額頭。

他像是有魔力一般,甫一走來,施施的哭聲就止住了。

她伸開手臂,扁了扁嘴,含糊地說了句什麽。

病中的施施像個要抱抱的小孩子般任性,誰若是不滿足她的心願,她就要向誰發脾氣。

事實上,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過,這是個溫柔乖順的姑娘,所有情緒都斂在心底,從不像別的孩子般讨要玩意、漂亮擺件。

施施是安靜的,乖柔的,懂事的。

所以謝觀昀是無法忍受她的忤逆的,盡管前日他可能還在為她的安危擔憂,況且他本來就不喜歡小孩子。

李鄢輕輕地抱住她,并做了個手勢,示意衆人離開。

謝觀昀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拂袖離開。

施施安靜地靠在他的肩頭,滾燙的臉頰貼在他的頸側,像個小火爐般手腳并用地想要纏在他的身上。

“七叔,難受……”她嗚咽着說道,“我是不是要燒成笨蛋了?”

難為她中了毒,燒得快要昏迷,還能記得他是誰。

侍女小心地呈上小桌案,上面擺着許多施施愛吃的食物,還有一碟又一碟的甜食,而後匆匆地退了下去。

“沒事的。”李鄢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輕地解開她的衣帶和領口。

衣裙已經被熱汗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自然難受。

只是他亦感到困惑,施施為何會在他吻她的時候,雙腿習慣性地夾緊他的腰身?

李鄢邊喂她用膳,邊換了個姿态抱她,施施哼哼唧唧地親了他一下,唇齒間的甜香留在他的側臉上,久久都未能消散。

順利喂施施喝完藥後,他也從內間離開。

謝觀昀仍是面色不善,仿佛他是什麽罪大惡極之輩。

李鄢也沒有理會他,低聲讓施施的侍女進去,為她沐浴一番。

綠绮攥緊手中的帕子,低聲應是,極力地壓下眼底的情緒,在轉身時方才敢瞧了李鄢一眼。

*

周衍帶着虛玄道長過來的時候,施施已經昏昏地睡了過去。

這位道長極善醫術,與禦醫和府醫簡單交談過後,便已了然,童子也認認真真地聽着,邊拿着筆記錄。

施施身上的高熱還未退去,但比方才好了許多。

謝觀昀摸了下她的額頭,蹙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他眼底的戾色仍是濃重,沒有刻意遮掩,面容顯得有幾分陰郁涼薄。

他低聲說道:“我已遣人去查,這毒未必是沖着她來的,更可能是你我。”

李鄢執起施施的手,輕聲說道:“待會兒要施針。”

他好整以暇地下了逐客令,好似自己才是月照院的主人。

少時謝觀昀鮮衣怒馬,覺得這位表弟性子太和柔,與他不合;後來謝觀昀沉穩下來,又覺得李鄢性子太張揚,與他不合。

現在他看李鄢更是不順眼到極致。

但謝觀昀最終還是給他面子,攏袖離開了內間。

他走後以後,虛玄道長便帶着童子走了進來,李鄢坐在床邊,垂眸不語。

施施是被生生疼醒的,理智與迷亂在腦中肆意沖撞,方才發生的事像是夢境一般浮現在眼前,她雙眸失神地握緊李鄢的手,遲疑地喚道:“七叔?”

她的後背光裸,銀針紮在上面,閃着寒光。

施施“嘶”了一聲,一動也不敢動,緊張地想要攥住手指。

李鄢摸了摸她的頭發,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低聲說道:“你中毒了,施施,想起來了嗎?”

“嗯……”施施艱難地應道。

她的牙關咬得死死的,眼淚無意識地往下落。

李鄢神情微動,手指順着她的唇瓣探了進去,她的嘴裏亦是滾燙的,舌尖推拒着,津液順着他的指骨流溢,怎麽也合不攏,最後近乎是讨好地含住了他的兩根手指。

又可憐,又異樣的熟稔。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為什麽會對情/事如此熟稔?

他眼底晦暗不明,但只是輕聲說道:“別咬舌尖,很快就好了。”

李鄢屈起指骨,抵着施施的牙關,不時揉着她的唇瓣,朱唇嫣紅水潤,有着與往日全然不同的熱意,他心生惡欲,稍使了些氣力,那柔軟的唇便漸漸腫脹起來。

“疼,七叔……”施施小聲控訴道,咬了一下他的指節。

她的聲音帶着些甜意,看向他的杏眼水潤澄淨,藏着狀似純真的誘惑。

李鄢将手指抽出,施針的診治也同時完畢,他低聲說道:“先睡吧,午間醒了再用膳吃藥。”

見虛玄道長帶着童子走出,施施突然勾住了李鄢的脖頸,她惡狠狠地吻住他,重重地咬上了他的唇瓣。

她力道沒把控好,鐵鏽般的血氣瞬時蔓延開來。

施施像個犯了錯的頑劣孩子,紅着臉說道:“抱歉,七叔……”

李鄢抿了抿唇,低笑着說道:“好小氣,囡囡。”

他的語調平和溫柔,沒有絲毫要怪罪她的意思。

李鄢摸了摸她的頭發,哄孩子般說道:“睡吧。”

他甫一走出內間,虛玄道長便跟了上來,他低聲向李鄢敘述了一下施施的病症,将可能出現的征兆也全都告知于他,謝觀昀邊翻看着文書,也邊仔細聽着。

末了,虛玄道長突然問道:“小謝姑娘可有痼疾?”

醫官問這樣的話,通常不是什麽好事。

謝觀昀面色凝重起來,他擡起頭問道:“道長是什麽意思?我姑娘一向康健,除卻四五歲時生過大病外,已經十餘年沒再病過。”

李鄢沉靜的面容也微動,撫上了指間的玉扳指。

虛玄道長沉默片刻,點頭說道:“原是如此。”

謝觀昀将文書順着卷軸卷起,起身說道:“道長不必猶疑,大可将話說清楚,在下也不是無理取鬧之徒,您又德高望重,無須憂心過多。”

虛玄道長撩起下巴上的白胡,卻是先看了一眼李鄢。

他微擡下颌,示意虛玄道長繼續說。

“小謝姑娘有薄命之相。”虛玄道長低聲說道,“恐怕……是活不到十八歲的,但具體還要等算過命格後再說。”

卷軸“啪嗒”一聲落到地上,謝觀昀死死地盯着他,冷聲說道:“道長,您确定嗎?我家姑娘,活不過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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